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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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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和醒来时大脑还处于待机状态, 只能执行基本的生活指令,比如小便、刷牙、洗澡, 蓬头宛如花洒浇灌着他, 记忆的枝丫渐渐舒展,当冠幅完全展开, 他的胆子霎时被那些恐怖的枝干压碎了。

  昨晚我好像在路边强吻了郝质华!

  身上的大小青肿也随之有了存在感,鲜活表达受害者当时的愤怒,他知道那只是海啸发生的一瞬间, 更多后续灾难还在前方。

  完蛋了!我会被那女人杀掉的!

  他裹上浴袍逃回房间,像没头的蚱蜢瞎蹦跶,后来想喝水冷静,神昏意慌中按下了开水开关,接好后又不知冷热地往嘴里倒, 被烫得摔杯跳脚。

  今天绝对不能上班, 先请个假再说。

  他打电话给赵国强, 谎称昨晚感冒,现在发烧到四十度,让他帮忙请假。

  这时佳音来了, 敲门问他是否起床了。他自觉是个在逃的通缉犯,仓皇地钻回被窝, 强装镇定地请大嫂进来。

  “贵和, 你不舒服吗?”

  “我刚刚洗完澡有点头疼。”

  “大概感冒了,能请假吗?”

  “我已经请过了。”

  “那今天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他还没打发走佳音,千金也来了, 站在床边嘲笑他:“我们家的醉鬼终于醒了,昨晚喝了多少啊,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吗?”

  这点贵和也很想知道,听他反问,佳音说:“是你一个女同事的妈妈开车送你回来的。”

  “女同事的妈妈?”

  千金补充:“她还说那女同事为了送你,被交警抓住,驾照都给吊销了。”

  贵和的记忆更完整了,恐惧也上升到新的高度,不止强吻还给上司造成了其他重大损失,这梁子绝不是再挨顿打能抵消的。

  佳音见他抱头不语,提醒:“回头得好好跟那同事道个歉,现在考驾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贵和仿佛棍棒加身,一直躲到棉被底下,不停喊头疼,佳音真以为他病得不轻,给他泡了杯抗病毒冲剂,让他安静地卧床休养。

  千金对此事疑惑多多,想和大嫂好好讨论,谁知佳音下楼不久接到友谊中学校长的来电,请她立刻前去面谈。她怀疑女儿又闯祸了,出门前审问一番,珍珠坚决否认,她换班后在校生活很平顺,不知为什么会被校长盯上,还安慰母亲兴许是好事,说不定某个节目组看上了她,想邀请她参加演出。

  两三个钟头之后美帆收工回家了,见千金和珍珠在厨房摘菜,便换好衣服过来帮忙。以前她不喜欢每天经营家务,赛亮不回家就懒得开火,现在住在婆家和大嫂小姑子一起做事,渐渐重新找回了烹饪的乐趣,做饭的过程中能还和家人交流,也让她感到了生活的温馨。

  珍珠很关注二婶的工作,问她新戏筹备是否顺利,曲子谱好了没。

  美帆笑道:“哪有那么快,第三幕就卡住了,昨天有几句折腾了一整天呢。”

  一个戏剧剧本的诞生需要很多环节,远比普通的影视剧本艰难,这是她复出后的第一个作品,更得精益求精。昨晚在那作曲家的工作室待到晚上10点,今天对方说找不着灵感,提前收工,照这样的进度看,春节也不能休息,否则赶不上原定的筹备进度。

  珍珠央求她先唱一段谱好的戏文,她很期待二婶的演出,就盼能先睹为快。

  美帆让她再耐心等等:“我还没琢磨好唱腔,等理清思路了再唱给你听。”,转头问千金:“贵和今天没上班吗?今早我听胜利说他昨晚喝醉了,刚才在客厅碰到小勇,说他三叔到现在还没起床,他到底喝了多少,醉得那么厉害?”

  千金瘪嘴:“他好像感冒了,一直躺着起不来,午饭也没吃。”

  珍珠向二婶介绍详情:“听说昨天是他一个女同事的妈妈送他回来的,我真想知道那女同事是谁。”

  美帆也被吊起胃口,让她再说细致点。

  “那女同事开车送他,大概因为酒驾被交警拦下了,只好让她妈妈送三叔回来。对了,姑姑,您问三叔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吗?被谁打的?”

  她越说美帆越好奇,问千金:“贵和被人打了?严不严重啊?”

  千金说:“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他说他记不清了,可能是不小心碰伤的。”

  珍珠不像姑姑那么好糊弄,质疑道:“那怎么能是碰伤呢,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美帆分析可能是喝醉以后和谁起了摩擦,这种事很常见,当成寻常的耍酒疯就好,不必太在意。

  珍珠想到昨晚贵和的狼狈情状,同情似春草满天涯。

  “三叔真可怜啊,幸好是跟我们住一块儿,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单住,像昨晚那样喝醉了回家没人照应,兴许会有生命危险。我上次看新闻一个单身汉就是醉酒以后独自在家被呕吐物给呛死的。”

  千金认为她的关心很切题。

  “你三叔是该找个女朋友了,前天大哥不是说给他介绍了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吗?但愿能成。”

  “可三叔说那姑娘家太有钱了,他不乐意。”

  “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和有钱人结婚压力大,尤其是男人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感觉就像倒插门。要是对方家通情达理还好,不然有的是气受,你看你二叔……”

  发现感慨的选材不对,千金急忙捂嘴,可是美帆已像漏空的沙漏看不到半点笑容。

  “千金,你就不能专心讨论一件事吗?干嘛总要发散到我们家?”

  千金以前常跟二嫂争闲气,后来发现她和二哥夫妻生活失调,对其深感怜悯,再遇争端便主动退避,憨笑道歉:“不是,我说错了,其实我是想拿我自己的经历打比方,嫁给有钱人真的很不舒服,结婚头两年我真有过不下去的感觉,我公公婆婆还算明事理,灿灿他爸更不用说了,就这样我都觉得压力大得要死,更别说其他情况不如我的人了。”

  说着拿珍珠分散对方注意,假做严肃地警告她:“珍珠你以后千万别嫁入豪门,只会狗刨式的人最好待在浅水区,游到深水区很可能会被淹死。”

  珍珠的自信像千瓦灯泡晃得刺眼。

  “放心吧姑姑,我会先把自己变成豪门再找个配得上我的男人。”

  话尾被母亲促急的跫音踩住了,只见佳音怒冲冲走来,脸上煞气弥漫,似被魔神附体,揪住女儿的发辫,一个耳光打得在座三人全懵了。

  珍珠尖叫着跳起来,责问母亲为何施暴。

  美帆本能地起身护住她,埋怨佳音:“你这是怎么了?干嘛一回来就打孩子!”

  一向拥护大嫂的千金也改变立场,惊愕地瞪着她:“大嫂,这次真是你过分了,她做错什么了?你好歹说清楚再动手啊。”

  佳音脸绿得像搁了三晚的陈菜,下嘴唇微微颤抖,上面咬痕犹存,目光似铁钉牢牢钉在珍珠脸上。

  “你这丫头要翻天了,瞒着大人干那种事!”

  她拉开椅子坐下,随便拿起一人的茶杯滋润干燥的口舌,在美帆千金催促下忍怒细说。

  “今天她们校长找我谈话,说她在网上当什么娱乐主播,长期收观众的打赏,前不久有个12岁的小男孩偷偷用父亲的银行卡连续给她打赏了10万块。现在人家家长告到电视台去了,电视台通过调查找到学校,校长让我赶紧想办法解决,要是闹大了就只能开除她。你说,你为什么干这种事!”

  旁人听后便能理解她的心情了,如今女主播在大众心目中的印象已快与外围女之流并肩,不但难登大雅之堂,还有藏污纳垢之嫌。

  千金扭头质问珍珠:“你去当主播了?就是那种在网络平台上开直播视频,卖唱耍宝的女主播?”

  感受到姑姑的惊怒,珍珠咬牙不语。

  美帆也焦心追问:“那种工作只有成年人能做吧,你是怎么通过平台审核的?”

  事情曝光,珍珠也不再费心隐瞒,坦言用了姑姑的身份证注册。

  千金瞠目结舌:“上次你说借我的身份证开通游戏账号,结果是去申请当女主播了?”

  “我还用您的名义办了张银行卡,直播的收益都是打到那张卡里的。”

  “你可真会动脑筋啊。”

  佳音又气得想动手,被美帆拼命按住,便厉声怒斥:“人家都说那不是什么正经工作,我看过很多负、面、报、道,其中还涉及犯罪,真没想到我的女儿也会掺和进去,你要把我和你爸爸的脸全丢光才甘心,是不是!”

  珍珠忍耐许久终于爆发了,尖嗓子登时盖住母亲的女中音。

  “妈妈您别冤枉人,大部分主播都在正正经经赚钱,我们学校也有不少女生在玩,我是听她们介绍才加入的。”

  “你玩儿什么不好,非要出去丢人现眼?”

  “她们说当主播能赚钱,我想试试自己行不行,而且我从没干丢人现眼的事,每天直播都在唱戏,也算为弘扬越剧做贡献。”

  “弘扬越剧会搞得人家倾家荡产吗?那小男孩的父母都是外地来打工的,每天靠收废品养家糊口,你一下子骗了人家十万块,这是谋财害命!”

  “我哪儿知道他只有12岁啊,又不是我用枪指着他逼他打赏的,怎么能说骗呢?就是警察来了也怪不到我头上!”

  “你还有理了!”

  佳音有如失灵的高压锅爆炸了,推开美帆站起来,打开橱柜拿出鸡毛掸子追打珍珠。躲在门外偷看的英勇慌忙跑来抱住母亲的腿,仰头哭喊:“妈妈别打姐姐,姐姐是想给我买遥控汽车才去挣钱的!”

  佳音又受一道刺激,惊讶地抓住儿子。

  “你早知道她当主播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英勇哭得像发条快松掉的机械玩偶,断断续续抽泣:“我答应了姐姐要保密。妈妈,您别打姐姐,要打就打我吧。”

  他是水做的乖宝宝,他的姐姐却是个铁核桃,母亲的凶蛮似榔头,越砸她越反弹得厉害,上前拽住弟弟后领拉到一边。

  “你又没犯错,干嘛替人挨打,走开!”

  转身与母亲正面硬杠。

  “妈妈,您要打就打,打死我也不认错!”

  美帆抱住她往回拖,叫苦道:“你这孩子别犯倔啊,先解决那小男孩的事,不然被学校开除了可怎么办。”

  千金也让她先归还打赏费,免得大过年还害得人家家宅不宁。

  珍珠愿意还钱,但得先向他们说明其中的规则。

  “观众的打赏我只能得到30%,另外70%是平台收的,总不能全让我还吧。”

  这道难题在场无人能解,商量后决定晚饭时向专业人士咨询。

  赛亮就是这个家的法律顾问,晚饭时人们向他细述始末,指望峰回路转,他的回答却在原地踏步。

  “这事没法解决,观众去平台消费完全出于自愿,平台既没强迫也没涉及诈骗,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美帆疑惑:“可那孩子才12岁,还未成年啊。”

  12岁以内的未成年人杀了人也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照此看来,擅自用父母钱打赏主播也当属无效行为,理应追回钱款。

  赛亮做法律咨询每句话都是真金白银,不能问家里人收费,只好当成废铜烂铁抛售。

  “法律规定8周岁以上的儿童具备限制民事行为能力,可以进行与他的年龄、智力相适应的民事活动,花钱打赏主播也属于这种活动范畴。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你们说那男孩是用他父亲的手机注册账户,打赏也是通过他父亲的网银,那么平台在辩护时完全可以说这一系列操作是他父亲进行的,原告要是没有切实证据证明是孩子注册网站进行了打赏,打官司也只能输。”

  胜利松了口气:“这么说珍珠也可以不还钱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佳音可不敢要这昧心财,忙说:“怎么能不还呢?校长说这事对学校影响太坏,搞不好要开除。”

  珍珠赠母亲白眼:“他那是吓唬您,当主播又不违法,他敢开除我我就去教育局告他。”

  “你还敢犟嘴!”

  千金按住恼愤的大嫂,向众人转播她的调查报告:“我刚刚查了一下新闻,现在这样的事还不少呢,前不久也有一个12岁的小女孩偷偷用她爸爸的支付宝给一个男主播打赏了10万块。”

  看来这不是一起个案,已成为屡见不鲜的社会现象。

  美帆继续询问珍珠细节:“珍珠,你认识那男孩吗? ”

  珍珠一脸晦气:“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呢,要知道是12岁的小屁孩,我也会阻止啊。”

  “他为什么给你打赏那么多钱?”

  “他说喜欢我跟他说谢谢的样子,觉得很开心很幸福。”

  这说法令人震惊,千金将信将疑:“这孩子该有多空虚啊,一个陌生人的关注就让他幸福了。”

  赛亮听后也有感而发,说他们事务所最近遇到不少这样的案子,最高的打赏了45万。

  “天啊,那家长还不疯掉?钱能要回来吗?”

  美帆怔愕地注视丈夫,稍微代入对方父母的心情就感到窒息,钱是小事,但做这种糊涂事那孩子的智力实在堪忧。

  赛亮摇头:“多半要不回来,只能花钱买教训。孩子沉迷网络直播几乎都是因为寂寞,喜欢被人陪伴的感觉。一般网络主播都有比较固定的直播时间,每天定时和粉丝见面,看到评论区的留言评论和问题后会立即口头回复互动,收到礼物也会及时感谢。

  对观众提出要求,主播们会尽量满足,从而让用户有了参与感。观众们都在做同样的事,彼此之间还能交流看法,不仅打发了无聊,消耗了多余的精力,还能得到信息、陪伴、填补空虚,这种社交形态能缓解孩子们的在家庭中的空虚感和孤独感。

  现在很多父母忙于生计,没空陪孩子,很多家庭夫妻不和亲子关系差,导致家庭氛围恶劣,孩子们在家得不到关心和存在感,就会去网络世界寻找满足,而家长对自己手机和支付账号监管不力,又给孩子们制造了私自花钱的机会,说到底大部分责任都在父母。”

  他边吃饭边分析,这些想法已在他心里存了好些天,说真的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孩子,当今社会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像他这种工作忙碌,无暇教导子女,妻子又多愁善感,缺乏成熟头脑的家庭很不利于子女心理成长,多半也会养出这种败家的祸害。

  胜利见尘埃落定,向珍珠打听她的生意经,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直播的?赚了多少钱了?

  珍珠嘴犟,但供词都属实。

  “只做了一个多月,赚了三十来万吧。”

  胜利不无羡慕地惊叹:“真够可以的啊,都快赶上印钞机了,难怪你最近都不去广场上练功了,是不是每晚都躲在房里直播啊?”

  美帆也很吃惊:“原来当主播这么赚,怪不得那么多人抢着干。”

  “我是特别受欢迎的那种,那个网站的当红女主播都没我漂亮,节目也没我有特色,所以我的粉丝涨得快,观众也大方,那平台还想跟我签明星约呢。”

  看到女儿骄傲的神情,佳音比长针眼还难受,呵斥:“你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赶紧把那个账户给我注销了,再敢去搞直播我就打断你的腿。”

  珍珠已决心捍卫主权,寸步不让道:“妈妈您别动不动恶狠狠威胁我,我到现在也不认为我做了错事,您不能老仗着母亲的权威打压我,那样我也会反抗的!”

  以母女为中心的纠纷即将展开,秀明回来了,快步走进厨房,仿佛一只扑灭失火油锅的锅盖。

  “怎么了,又在吵什么?”

  珍珠躲到父亲身后,先声夺人:“爸爸,妈妈又想打我。”

  秀明照既定程序运行,不加分辨地数落妻子:“你是犯了打孩子的瘾吗?一天不难为她就不舒坦?”

  佳音这会儿当他是养细菌的培养皿,火把似的燎上去。

  “你只会无条件惯着她,先问问她都干了什么吧。这丫头在网络平台当女主播,惹出大乱子,学校都想开除她了!”

  听完七嘴八舌的供诉,秀明的脑袋还淹没在困惑里,皱眉道:“你们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女主播具体是干什么的?”

  胜利口齿灵便,酷爱八卦,最喜欢担任NPC类解说员,热心地凑到大哥身边。

  “如今不是有很多能与观众互动的视频网站吗?一台电脑、一个电容麦克风和一个高清摄像头就能完成操作,女主播在网站上发布视频直播秀,直播过程中与观众交流,观众如果对直播感兴趣或是很满意就会送礼物,这些礼物都能在网站兑换成现金,变成实际的收益。说白了就跟古代那些在酒楼卖艺的歌女舞女差不多。”

  珍珠大怒,两根指甲在他胳膊上种下一颗红樱桃。

  “小叔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歌女舞女!”

  胜利忍痛揉搓伤处,气恼反驳:“性质不都差不多吗?你别不承认,那些观众里肯定大部分是好色猥琐男,看你长得漂亮才来围观,你以为他们真喜欢听你唱戏啊,还不是来过眼瘾的,心里不知怎么意淫呢。”

  “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

  胜利刚一躲,佳音便站出来当盾牌,昂着头指责女儿:“胜利说的没错,正经人哪有闲功夫上网看那种鬼直播,你还是个高中生,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面前抛头露脸,被亲戚朋友知道了,我和你爸爸的脸往哪儿搁?”

  “观众本来就包括三教九流,都像您这么忌讳,那些影视演员都别演戏了,多的是不三不四的人看电视电影,上一次荧幕他们的清白就全毁了!”

  “你还敢嘴硬!她爸,你不管管她?真想让人家说我们的女儿靠出卖色相换钱?”

  母亲今天占着天时地利人和,铁了心不给她翻身的机会,珍珠斗不过,赌气跑回卧室。秀明火钳子修表难下手,赛亮退场时给他提了个建议。

  “大哥,你最好还是别让珍珠继续当主播了,这事本身没什么,但是记者都已经调查到她的学校了,说明她的学校和家庭住址等个人信息已经泄露了,这可是个危险情况。前不久我才听一个同行说他有位委托人的老婆因为当女主播陷入纠纷,个人信息流失,最后犯罪分子潜入家中,把他老婆和儿子女儿全杀害了。你可得让珍珠当心啊。”

  家里那些吃饱了撑的矛盾他不会管,这种关系人身安全的要点还得提一提。美帆明白丈夫插手的都不是小事,也向秀明强调:“是啊大哥,如今网络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要是让珍珠那些粉丝知道她的个人信息,没准会对她不利,你千万得重视。”

  秀明在他们点拨下寻到路径,换好衣服来到女儿房里,珍珠正躺在床上看书,以为父亲是来当说客的,忿忿将小说盖在脸上拒不理睬。

  秀明坐到床边,握住女儿的手掂了掂。

  “珍珠,和爸爸谈谈好吗?”

  珍珠闷声闷气道:“爸爸也想批评我?我真做了丢脸的事?”

  她很少对父亲耍性子,这是怨气积累到相当程度才有的异常反应。

  秀明和佳音相反,女儿产生对立情绪,他都会自觉地往内在找原因。对她当主播这件事他已认真分析过,得出的结论就是:

  “这事不能怪你,都怪爸爸。”

  珍珠挪开书本,奇怪地望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是爸爸太无能,挣不到大钱,让你得不到物质满足才会想到去当女主播赚钱,爸爸真的很内疚。”

  父亲垂头丧气地望着地板,显见得是发自内心的自责。珍珠慌忙坐起,坚固的战线松散了。

  秀明深刻反省:“爸爸已经很努力了,可能力有限,运气也不好,一直不能成功,害你在最需要栽培的年纪得不到父母的辅佐,爸爸也希望自己能赶快有出息,可是这个想法要实践很不容易,你没耐心等待我可以理解。”

  他的不得志被女儿衬托得最明显,镇上人人都知道他有个顶漂亮的女儿,从小长得像公主,他深爱她,却没能力为她提供公主应有的生活,总觉得太亏待她了。

  珍珠最不忍见父亲消沉,心疼地坐过来搭住他的肩膀,急着哄:“不是的爸爸,我从没怨过您,您对我够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她越哄秀明越叹气:“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很没用,别的不说,要是有钱早就给你请专业的越剧老师,帮你备考戏剧学院了,爸爸真对不起你啊。”

  “爸爸,我靠自己也能考上戏剧学院,您别背思想包袱。我当主播也没别的心思,就想看看我能不能像别人那样赚钱,顺便给自己攒点名气,以后兴许用得上。”

  “真的?”

  “您不喜欢我以后不干就是了。”

  现在父亲的心情比什么都重要了,珍珠说话打开电脑,要当着他的面卸载那个网站。秀明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那主播你先别干了,你二叔说那样容易暴露个人信息,要是被坏人盯上会有危险。我们又不能像明星雇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还是以安全为第一,不然爸爸会整天担心,没法专心工作了,你说好吗?”

  “好,那我先关闭账号,等以后再说。”

  “那小男孩给你的十万块也全部退给人家。”

  对此珍珠仍有不甘:“爸爸,那十万块我只得了三万,还交了好多税呢,总共到手才两万多,其余都被网站拿走了,凭什么都让我还啊。”

  秀明好言相商:“那孩子家里困难,父母挣钱不容易,十万相当于他们全部积蓄了。你想,要是他们家为这笔钱闹到家破人亡,你得担多大罪过?钱是身外之物,怎么都比不上良心安稳重要。你就还给他们吧,要不爸爸替你还。”

  “……哪儿能让您还啊,还是我自己还吧。我本来还想攒够五十万给您换辆新车,免得您老开那辆破车遭人家白眼,这下泡汤了。”

  女儿不经意地道出孝心计划,比参汤更滋补,秀明感动地搂住她的肩膀,心里又酸又甜。

  “我的好闺女,有你这句话,爸爸开一辈子破车也知足了。”

  珍珠笑嘻嘻拍拍他的手背:“爸爸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要坚信您今后一定会发达,让我做千金小姐,嫁给姑父那样的男人。”

  秀明淋了一瓢冷水,正色反对:“干嘛嫁他那样的啊,我们眼光不能那么低。”

  珍珠纳闷:“姑父那样的还不行?那您眼光太高了。”

  “他本来就不行,心机重城府深,搁旧社会就是个卖大力丸和狗皮膏药的,嫁给他迟早被算计,不行,我不答应。”

  “好好好,以后等我有了男朋友一定先让您审核,等您亮了灯才通过。”

  父女和谈圆满成功,秀明去厨房吃饭,佳音递碗时问他珍珠目前态度如何。

  听丈夫说女儿已经关闭账号,说好明天由他陪同去学校见记者,联系那家人还钱,她表示怀疑。

  “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妻子的态度让秀明很不舒服,责备:“这又什么好奇怪的,那孩子办事干脆,像我,好好跟她讲道理没有不听的,只有你才把她想那么坏,老是冤枉她。她说想攒够五十万给我换辆新车,多孝顺啊,听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佳音早知道这对父女的脑回路相似,又都与她缺乏默契,忍不住酸溜溜嘲讽:“是够孝顺的,你的贴心小棉袄嘛。”

  她走到洗碗槽边,龟缩一天的贵和出现了,看上去仍旧面无人色,问她:“大嫂,您认识镇医院的人吗?能不能请那儿的医生给我开张证明,我想跟单位请几天病假。”

  公司规定临时请假只能请一天,申请病假必须有医生出具的证明。

  佳音以为他病得厉害,想送他去医院,他却声称自己没病,只是不想去上班。

  秀明质问他是不是又和领导闹矛盾了,他支支吾吾开不了口,这加深了佳音的疑惑,走近问:“昨天到底是哪位女同事的妈妈送你回来的?”

  他眼神闪避,侧着身子只让她看半边烧红的脸。

  “估计是郝所她妈,昨晚我是跟她一块儿喝酒喝醉的。”

  佳音大惊,忙问:“她妈妈说她的驾照被吊销了,这事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一点。”

  “到底出什么事了?昨天你还被人打了是吗?谁干的?”

  “也是那女的。”

  “她为什么打你啊?”

  贵和如同掉进荆棘丛,扎了满身的刺,抱着头双腿乱蹦。

  “大嫂您别问了,总之帮我想想办法,我得避几天风头。”

  秀明让他别打歪主意:“你又没病,人家医生也不敢给你乱开证明啊,要不你脱光了出去跑两圈,把自己冻病了再去医院。”

  “大哥你就会出馊主意!”

  贵和捧着炼丹炉般七窍冒烟的脑袋奔跑上楼,楼道里突然响起他的惨叫和重物跌落的声音,秀明和佳音赶紧前往查看,只见他断线木偶似的爬在一至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拖鞋搭在脑门上,脸不停抽搐,喊妈的力气都没了。

  家人赶紧他送去城里的医院就诊,忙乱到深夜方回。

  这一跤说来幸运,那么陡的楼梯上滚下来只磕裂了两根肋骨,他渴求的医生证明到手了,忙收买侄女替他向上司请假。

  珍珠办事伶俐,电话拨通后镇定自若地向郝质华问好。

  “郝所您好,我赛贵和的侄女,上次见过面的,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

  郝质华态度还算温和,问她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三叔昨晚喝醉酒不知被谁打了,今天一直胸口疼,去医院检查大夫说他右肋轻微裂伤,得在家休养几天,希望您批准,等他上班时会补交医生证明的。”

  “……知道了,你让他好好休息吧。”

  放下手机,郝质华心绪波动,今天贵和称病请假她还没放在心上,此刻听他受伤,不禁起了联想,疑心是不是她昨晚那通拳脚造成的。

  郝辛恰巧敲门进来,说有事问她。

  “昨晚那个赛贵和跟你什么关系啊?”

  郝质华头颅胀大,闭眼按压睛明穴。

  “爸,这话今早妈已经问过了,您想知道可以去问她,别再让我重复好吗?”

  “你们真的只是同事?”

  “不然呢?他比我小十岁,就是个小弟弟,有时遇到麻烦会跟我诉个苦什么的,我看他平时踏实能干,像个正经人,所以才当做朋友来往,但关系真的很普通,除了公事都不联系。”

  “那他昨晚还敢那样对你。”

  “他喝多了,听说交警要吊销我的执照,可能一时着急才想出那个鬼点子,我当时都气懵了,稀里糊涂揍了他一顿。刚才他侄女来电话,说他肋骨裂伤,要在家休养几天。”

  郝质华无意中透露了额外的信息,郝辛本已稳定的心立刻起了抛物线。

  “那肯定是被你打伤的,肋骨裂伤可不是小事,他要是去派出所告你,你要负刑事责任。”

  这话刚好被前来送水果的林惠听到,忙来追问,得知此情比丈夫更惊慌。

  “这可不得了,他要是去告你可怎么办啊?”

  郝质华被他们说得没谱了,自言自语道:“没这么严重吧,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凭什么告我?”

  林惠提醒她分清轻重,在外人看来,打人至肋骨骨折和比被轻微的猥亵情节严重,就算对方不追责,传到公司也会对她的工作造成不良影响。

  她说话就提出解决方案:“我看要不这样,妈陪你去他们家看看,你好好跟他赔个不是,再把那医药费结了,看能不能私了。”

  郝辛赞同:“你妈这主意不错,不管谁对谁错,你打伤了人就得负责,爸陪你一块儿去。”

  郝质华不愿再劳烦老父母,决定明天下班后独自办理此事。

  第二天晚上8点,她乘车来到长乐镇,在超市买了些营养品找到赛家。佳音开门时觉得她很眼熟,没敢马上确认,郝质华主动行礼:“您好,我是赛贵和的同事郝质华。”

  佳音连忙将这位意想不到的贵客请到家中,珍珠在院子里浇花,得到这封鸡毛信,遽然飞奔至四楼向三叔报信。

  贵和魂不附体,昨天他让侄女谎报军情,妄图用苦肉计抵消前晚的冒犯,万万没想到郝质华会上门探病,要是家里人走漏风声,他更要罪加一等。巨大的危机来临,他强忍伤痛,让侄女火速扶他下楼。

  郝质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佳音刚泡好茶,还没来得及放到她跟前,就见他火急火燎赶来,身后似有鞭子驱赶。

  “郝所,您来了。”

  他笑得极不自然,像服用了违禁药物,面红耳赤。

  佳音怕他伤情加重,上前搀扶:“贵和你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叫你别乱动吗?”

  贵和缩手避开她,把手伸向郝质华。

  “大嫂您别管我,郝所,请到我屋里去吧。”

  他只图抢险,不知死活地抓住郝质华的手拉她起身。郝质华余怒未消,见他放肆不由得火冒三丈,可对方有伤势护体,她不敢动粗,被动地被他拉扯着走上楼梯。

  这一幕也令佳音母女失惊,四只眼睛死死盯住二人紧握的手,一齐心潮起伏。

  贵和将郝质华领到四楼,疼痛疲累把这短短的路程延伸为崇山峻岭,他进门后脸色煞白地靠住墙壁,喘息十几秒方颤颤微笑。

  “郝所,您随便坐。”

  按说他该给客人搬把椅子,但眼下真的有心无力了。

  郝质华见他这可怜样儿又顾不上生气了,问他:“疼得厉害吗?我看你脸上全是汗。”

  贵和接过她递来的纸巾,笑比枯叶憔悴。

  “还好,大夫说熬过这一周就不怎么疼了,再过两个月裂缝就能愈合。”

  他的伤势比她估计的严重,郝质华顿感内疚,听他连声说“请坐”,就叫他先上床躺着。两个人相互推让几回合,贵和先从命,蹒跚地坐到床上,双手撑着身体倒退往床头挪动,没挪几公分不小心扯到伤处,疼得浑身僵直,忍不住求救:“郝所,麻烦扶我一把,我动不了了。”

  他喊话时脸皱成一团,面皮水煮虾似的眨眼通红,郝质华赶忙相救。这就不可避免的要爬上床铺,她还没想好从哪个角度搀扶,贵和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手臂快速移动抱住她的颈背,像失足落崖者把她当做树藤紧紧攀附,上身完全吊在她身上。

  郝质华听他低声哀嚎,明白这人慌不择法了,只好一手撑着床,一手使劲托住他的腰,模仿在狭窄井道里作业的旷工将这伤员运送至床头。

  等贵和后脑勺挨着枕头,二人都累得脑门出汗。

  “你没事吧?”

  “还、还好,谢谢。”

  问候已出口,他们才发现情行不太对,郝质华爬在贵和身上,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两张脸间距不超过30公分,正是标准的床咚。

  他们像被枪口瞄准,瞬间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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