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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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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和烦死了李淑贞, 尤其是她传递的相亲消息,全是灾难。但他更惧怕大哥的威胁, 也不愿大晚上被拉到父亲坟前去接受家人们的集体批判, 无奈答应等结束忙碌的节前工作就抽时间与那江小姐见面。

  距离春节还有十天,嘉恒置地举办了一场高端年会, 公司中层以上职务的员工才有资格参加,各个子公司也依照该标准确定参会人数。贵和职位差了一等,但他是岳歆的爱将, 被破格发放邀请函。听说嘉恒邀请了许多大人物做嘉宾,这种高尚的社交活动正是拓展人脉的好时机,他决定好好利用。

  夜幕将天地连接成片,地上的霓虹与空中的银河互辉互映,江岸笙歌四起, 那些别具风格的大楼仿佛香梦沉酣的美女一个接一个苏醒, 竞秀斗艳, 演出华丽剧目。

  会场设在和平饭店,出席者都被要求着正式的晚礼服,男人们好办, 穿西装即可,女士们则要花一番心思了。

  郝质华没有晚礼服, 不想浪费钱也不想麻烦外人, 借了母亲的旧旗袍应急。

  林惠年轻时身材曼妙,郝质华比不上母亲,撑不起样式, 旗袍穿在她身上和挂在衣架上没区别,而且旧式旗袍开叉只到膝盖,旨在规范步幅,而她习惯大步流星,上身后老觉得双腿绑了绳子,稍不留神便绊倒。

  她好不烦厌,懒怠走动,又因来时开了车不能饮酒,便端了一杯果汁站在角落里发呆,百无聊赖中等来一股晦气。

  “你怎么躲在这儿?不打算去向老板们敬酒?”

  梅晋手持香槟出现在她身后,郝质华见他打扮得衣衫楚楚,更像斯文败类,立刻反感的别过脸,预感这家伙见着她没好话,果听他说:“你今天打扮得太失败了,穿旗袍需要丰腴的身段,你这种前不凸后不翘的身材穿起来就像个灯罩,一点韵味都没有。”

  类似的话他以前说过好几个版本,再接再厉否定郝质华的女性魅力,以击垮她的信心。她扭头离去,见前夫跟上来,不禁粗声威胁:“我警告你离我远点。”

  梅晋置若罔闻,笑得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衙内。

  “你打算在这里揍我?那可是轰动性新闻,明天你会成为真正的业界名人。”

  郝质华知道他有恃无恐,停步恨怼:“你就这么想毁了我的工作?”

  “我想为你提供更好的工作。”

  “你只会提供让我恶心的人和事,我身上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这只苍蝇为什么死缠着我!”

  她竭力控制嗓门,仍引起邻近者的注意,贵和刚好包括在内,发现梅晋又在骚扰上司,他也起了应激反应,别过谈话对象,悄悄尾随那二人。

  梅晋还在行若无事地与郝质华谈判。

  “我不是逐臭的苍蝇,是长白山的采参人,发现珍贵的人参,哪怕长在高山峡谷也要挖到手。你的才华就是百年老参,能帮助企业延年益寿,这段时间我面试了很多资深设计师,他们在创意和实践能力或是责任心上都比不上你,这更让我坚定了打算,一定要跟你合作,要多少你才满意,开个价吧。”

  他习惯用钱来解决问题,以为不断加价总会如愿以偿,可前妻不吃这一套。

  “你就算把四大银行的存款全摆在我面前也没用,我宁愿改行也不会再替你画一张图纸。”

  梅晋听了加快脚步拦住她。

  “我妈说她前天跟你见过面,你连她都不认了。”

  郝质华冷笑:“凡是跟你沾亲带故的人我都想远离。”

  那无耻的男人还妄想以情动人,诚恳地凝视她。

  “质华,我还像以前那样信任你,你为什么不肯再信任我呢?”

  郝质华再也不会中他的计,一针见血还击:“因为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品性卑劣的混蛋。”

  梅晋条条路都走不通,干脆露出市侩嘴脸。

  “抛开感情只谈现实不行吗?美国和俄罗斯关系那么差,不是照样有经贸往来?你把我当成生意对象,从我这儿能获取你在别处得不到的丰厚物质,这是皆大欢喜的买卖。”

  “我对物质不像你们那么饥渴,宁愿粗茶淡饭只求心里自在,一想到你这个老鼠屎一样的人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即便是山珍海味我也倒胃口。你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郝质华终于甩掉了这个恶心的尾巴,怕他再纠缠,加快步伐离开,不慎撞到嘉恒董事长老柯家的大小姐。

  那柯小姐今天穿着一件纯白的真丝礼服,三层复古蛋糕裙摆上有数千个精美的装饰褶皱,领口绣满山茶花和羽饰,想必名贵非凡。

  郝质华手里端着橙汁,碰撞中橙黄的汁液一滴不剩泼到柯小姐的礼服上,现场的贵妇们齐声惊呼,柯小姐尖叫一声,恼怒地盯着她,换个教养稍差的八成已骂开了。

  柯太太十分恼火,不等郝质华道完歉,将她叫到一旁质问名姓身份,听说只是莱顿设计分所的负责人,这贵妇的下巴尖又往上扬了一厘米。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女儿这件礼服是在香奈儿订制的,那真丝上沾了果汁怎么洗得干净?”

  郝质华自知冒失并不辩解,直接表示会照价赔偿。

  柯太太眼帘一挑,笑容中寒霜凛凛。

  “你真要赔?那好,去准备两百三十万吧。”

  郝质华愕然,纵然是收入丰厚的中产阶级也难以理解富豪们的消费观,两百三十万能够在边远地区盖一座希望小学,竟被一个阔小姐随随便便穿在身上。

  柯太太当她疑心,主动说会提供购物时的付款凭证,这礼服是她请香奈儿的高级定制服创意工作室为女儿量身设计的,光设计费就花了七十万。

  郝质华能说什么呢?只好打落牙齿合血吞。

  “明白了,我会一分不少地赔给您。”

  躲在一旁的贵和吓坏了,思筹着上去说些好话向柯太太求情,梅晋捷足先登。

  “柯太太,出什么事了?”

  他是嘉恒的高层,和柯太太熟稔,听说郝质华弄脏了柯小姐的礼服,故作惊讶道:“那可不得了,柯小姐那套礼服好像很贵重,沾了果汁就报废了。”

  “可不是吗,不过郝工很讲道理,说要照原价赔偿。”

  柯太太轻邈地看着郝质华,眼神像掸灰的拂尘,郝质华默默忍受屈辱,前夫又用另类的方式趁火打劫。

  “那她可能得连续两三年喝西北风了。柯太太,郝工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负责替她赔偿,明天就去您府上解决这件事。”

  他做出护短的架势,柯太太顿受蒙蔽,打量他们关系不一般,趁机卖个人情。

  “既然有梅总出面,那就这么算了吧,要是你这位朋友刚才能端端正正跟我们赔个礼,而不是一张口就强势地说要照价赔偿,我也不会计较。”

  梅晋感觉更良好了,以亲友的口气说明:“对不起,她常年钻研技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请您多多见谅。”

  柯太太大方接受道歉,说她有几位朋友想认识梅晋,请他过去。梅晋请她先行,回头面向郝质华,脸上的得色满溢而出。

  “看到了吧,这就是身份和地位造成的差异,如果你是我太太,她还会对你那么傲慢吗?”

  郝质华比被人扒光衣服鞭打还丢脸,她出身并非富贵,但干部子女的身份无形中让她享受了高于常人的尊敬,后天的努力也极大程度地保障了她的尊严,可这些资本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在金字塔般的社会里,上层永远能轻易踩踏下层。

  她再也不能呆在这耻辱的处所,不向老板打招呼便负气离去。贵和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像被牵了缰绳的牲口追随着,在酒店门口堵住她。

  “郝所,您去哪儿啊?”

  郝质华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堂,突然有种“砸碎万恶的旧世界”的冲动,这想法很危险,需用酒精来麻醉,于是说:“我想去喝酒。”

  贵和不假思索说:“我陪您。”,为控制形势,带头将她领到附近的小餐馆。

  二人叫了四五个菜,都是他下单的,郝质华只认准桌上的老白干,上桌就倒了二两仰头干杯。

  贵和夺下酒瓶,央告:“郝所您慢点喝,酒要细细品,您这样能喝出什么滋味来?”

  “我心烦,你别管我。”

  郝质华伸手来抢,他急忙往后躲,诚心敬意劝说:“心烦更不能借酒浇愁了,那样只会愁更愁,酒要在高兴时喝,您想上次我们在甘肃,最后那天连着喝了两台,前一台您在生气,后一台我们在火锅店,后面的明显比前面开心多了不是吗?”

  他多少了解这女人的脾气,今天放任不管,她兴许能把自己喝死。

  郝质华拿不到酒,暴躁蠢蠢欲动,捶桌怒斥:“我真是受不了梅晋了,现在还阴魂不散地羞辱我,真想杀了他。”

  她的杀气货真价实,贵和怕看《知音》故事,更抖擞精神规劝:“别,千万别这么想,跟JP较真您就输了。我还是建议您别搭理,静静地看他表演,您一生气就等于在跟他互动,肯定越来越来劲,全程冷漠脸那梅晋才会真的没劲。”

  “可我忍不了,除了他还没人那样欺辱过我。”

  “实在受不了您就想办法收拾他,但绝不是折磨自己。这酒您真不能喝,呕气喝酒最伤肝。”

  单纯劝阻还不管用,他接着拟好配套措施,主动献身救人。

  “要不这样吧,您看我喝。如今不是流行那种吃播吗?想减肥的观众正节食,馋的不行就去看网上的大胃王博主吃东西,看过自己也过瘾了。今天我就给您当一回酒播,您看我喝,相当于自己也喝了,包您过瘾。不过有一条先说好,待会儿我要是醉了您得送我回家,别把我一人扔路边。”

  郝质华乍听这话想说他脑子有问题,这人已屁颠屁颠喝上了。一口一杯,每喝一杯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他连喝八杯,第八杯刚喝进嘴立马吐出来,连续打脸说:“呸呸,这话不吉利,不算不算。”

  红潮漫过他白净的面庞,清俊小生成了红脸关公,眼神有些飘了,语调也呈现酒醉者的亢奋。

  “郝所,有首老歌您肯定会唱,歌词什么来着,‘十月里响春雷,亿万人民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歌名叫什么?”

  郝质华此时有些反过来担心他了,他少说已喝下一斤半白酒,喝的速度快,酒力还未完全发作,但看这比手画脚的架势已能预测待会儿酒精上头会有怎样的效力了。

  “那首歌歌名叫什么,您知道吗?”

  他又问了一遍,笑得很失控,郝质华咽下一片笋干,硬着头皮说:“《祝酒歌》,粉碎四、人、帮时创作的。”

  桌面立即给他拍得山响。

  “哈哈哈,对对对!郝所,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该唱这首歌。那梅晋就跟四、人、帮一样,代表腐朽邪恶的反动势力,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能猖狂一时,不能猖狂一世,相信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正义打倒!您给我起个调,我来唱!”

  男人激动地脱掉西装,撸起衬衫的袖子,以吹号的姿势灌下酒瓶里最后一层酒液,完成润嗓,准备试声。

  郝质华看看附近的饭桌,低声阻拦:“算了吧,这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别影响其他人。”

  “没事,大家都是来热闹的,唱出来也为他们助助兴。我看看扣扣音乐是什么唱的。”

  贵和戴上耳机,边听原曲边用筷子打节拍,这首歌二十多年前脍炙人口,他儿时听得滚瓜烂熟,稍一温习便想起来,摘下耳机,放声高唱。

  “来来,展未来无限美,人人胸中春风吹,美酒浇旺心头火,燃得斗志永不退,今天啊畅饮胜利酒,明日啊上阵劲百倍……”

  他唱了一遍不满意,坚持重唱,唱歌加速血液循环,酒精摧枯拉朽地侵占了他所有的脑细胞,解除了顾忌,解放了人性。唱到第三遍他已经站在座位上,一会儿跳维吾尔族的扭脖子舞,一会儿跳蒙古族的马步舞,热情洋溢,激情四射,恍惚伫立于舞台中央,感受镭射灯的动感节奏。

  唱罢向台下嘶吼:“大家说我唱得好不好?”

  食客们被这活宝逗得前俯后仰,纷纷起哄叫好,个别人还鼓励他“再来一个。”

  郝质华深刻感受到另一种丢脸,起身拉他下来,夺过他手里的酒瓶。

  “行了,你醉了,别喝了。”

  贵和坚持说自己还很清醒,至少还能再喝五瓶,这恰恰证明他已醉得一塌糊涂。

  郝质华将他按到座位上,喝醉的人只受哄,她被迫哄他:“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喝。”

  她夹了一些菜让他吃,此刻筷子拿在他手中比金箍棒还笨重,没戳几下落地上,他醉醺醺张嘴让上司喂他,郝质华只好用勺子舀了个肉丸丢他嘴里。

  他狗扑食似的一口咬住,嚼了半天安静下来,笑嘿嘿对郝质华说:“郝所,我想跟您说个事。”

  现在他的嘴是没有玻璃的窗户,东南西北风畅通无阻,说话时身体还像小时候玩过的竹节蛇扭来扭曲。

  “人啊,不要轻易跟别人说自己有多惨。没准听您说话的那个人比您还惨,您跟他比惨就是无病呻吟。就拿我来说吧,您知道我有多惨吗?我五岁时我妈嫌我爸穷,丢下我和妹妹跑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酒醉的人最爱诉苦,郝质华配合地点头:“我知道,上次听你说过。”

  “还不止呢!”

  贵和急躁地挥手,那姿势很像太极拳里的野马分鬃。

  “我家有五兄妹,我是最不受待见的,小时候没穿过一件新衣服,连书包都是哥哥们用旧了的二手货。我爸没精力管我,只有做错事才会腾出手来揍我一顿,我那个惨啊,大冬天还穿凉鞋上学您信吗?连个三毛钱的茶叶蛋都吃不起您信吗?记得小学二年级上美术课,老师让买水彩笔,我爸只给我妹妹买,我呢,就用二哥以前的旧货,结果十二只笔只有三支还能出水,我交的作业上就只有三种颜色。树叶是蓝色的,太阳是咖啡色的,河水是紫色的,我们老师问我是不是色盲,我不好意思跟她说我的水彩笔只剩三支有墨水,情愿承认自己色盲,被同学嘲笑了一学期。您说我惨不惨?”

  随着讲述他的记忆退回到那个时期,嘤嘤嗡嗡哭起来,鼻涕双管齐下。

  郝质华忙递纸劝慰:“很多人童年都受过苦,现在你的生活改善了,别再想过去的事了。”

  “谁说改善了!”

  他爆吼一声又一记野马分鬃,嗓门仿佛拉开的面团迅速由粗转细,变成丝线般纤弱的哭泣。

  “我现在照样在受苦,房贷欠了几百万,每个月都入不敷出,工作又像在拼命,每天累个半死还不敢跟人诉苦。心里明明负能量一堆,硬要装得欣欣向荣,这样才不会被人嫌弃。我大哥天天催我找女朋友,我这种情况敢谈恋爱,敢结婚吗?我怕再遇上我妈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又怕耽误人家好姑娘,外人看我是高级白领,都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苦逼,拿我二哥的话来说就是只昆虫,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郝质华无言注视酒后吐真言的青年,同情搅拌着愧疚,后悔把他卷入自己的苦恼,由此激活他的痛苦。人真是麻木愚笨的生物,非要用他人的不幸衬托才能体会到自身的幸运。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结完账,扶抱着东倒西歪的贵和来到车上,刚才喝了二两酒,这点量对她是小意思,又已经隔了一两个小时,这会儿脸不红头不晕,脉搏心跳都正常,开车应该没事。

  前不久她曾送他回家,找路不是问题,谁知贵和酒性发作,沿途无休无止折腾起来,打开车窗呼喊歌唱,甚至解开安全带将头伸出窗外,意图继续尬舞。

  郝质华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抓住他的皮带,防止他翻出车窗。

  贵和人瘦,皮带系到最后一扣仍是松的,她用力一扯,将西裤整个扒下来,露出黑色的内裤,别说,屁股的形状还挺饱满圆润。

  她大囧,急忙靠边踩刹车,气恼地揪住醉鬼拉回驾驶室。

  这一折腾交警也来了,这警察叔叔在上个路口就注意到他们,见他们的车在马路上走太空步,怀疑他们酒驾,看到醉成螃蟹的贵和更坚定了这一判断,命令司机下车接受检查。

  郝质华惴惴地接过酒精测量仪,吹气测试显示她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为30mg/ml,已达到酒驾标准,按法规,会被扣除十二分,并处以500元罚款。

  重考驾照太麻烦,郝质华想求情,于这方面口齿不灵光,说得交警不耐烦了,严肃地向她索要驾照。她心慌意乱地打开车门,醉鬼从驾驶座这边爬出来,浑身上下只有松掉的西裤服从地心引力挂在脚踝,腾云驾雾般来到交警跟前,笑哈哈地一头扑他怀里。对方怕他袭警,将他按在引擎盖上,他仍不知疼痛地笑个不停.

  “叔、叔叔,您听我说……她真的……真的没喝酒……”

  交警看他这样不仅怀疑他们酒驾,还有趁酒驾玩车震的嫌疑,更该严惩,义正辞严教育:“你们这些年轻人几爱胡来,政府一再宣传醉酒驾驶的危害,电视上、报纸上相关报道从没间断,你们怎不吸取教训呢?是,快过年了,庆祝活动多,但要喝酒就别开车啊,出了事故后悔都来不及。平安是可贵的,生命是无价的,你们要为自己也为别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责,这是最起码的社会责任感嘛。”

  郝质华不住点头认错,贵和仍旧狡辩:“我、我说她没、没喝……就没喝……”

  交警举起测量仪给他看上面的数据:“她没喝酒怎会检测出这个数据,科学面前,抵赖是没有用的。”

  “我、我告、告诉您为……什么……”

  他颤悠悠爬起来,转眼被西裤绊倒,郝质华下意识扶住他,冷不防被他握住后脑勺,男人灼热的气息和浓烈的酒味直透她的口鼻,同时钻进嘴里的还有他火热的舌头。

  这小子居然趁醉强吻她。

  头顶落下无数个霹雳,山林大火烧得她难辨方向,不知所措立在原地。

  那醉鬼还潇洒地向交警解说这件无罪证据:“瞧、瞧见了吧……我、我们刚、刚才一、一直在打、打打啵儿……她、她、她……”

  交警不爱听他的大舌头,点头说:“你想说她血液里的酒精是你们亲嘴时你过给她的?”

  “是是是,您真、真聪明……”

  交警顺势质问郝质华:“真是这情况?”

  这一试探惊醒郝质华,浑身血液刹那间冲向头顶,她竭嘶底里怒吼,一拳打倒贵和跑回车内,反锁车门爬在方向盘上,封锁意识,希望用休克疗法抵御这场打击。

  交警大惊,扶起倒地扭动的醉鬼,喝令司机下车,期间又有过路交警前来查看,左右拍打车窗车门,催促车里的人配合处理事件。

  郝质华情绪得不到安抚,反被一再刺激,暴跳如雷地打开车门,扑向贵和练起组合拳。这是当初学散打时教练教她对付流氓的招数,眼下这醉鬼就是不折不扣的小流氓,虎口拔毛揩她的油,揍成煎饼也不解恨。

  幸好她穿着旗袍,使不出腿功,否则激怒下指不定会出人命。

  贵和被她死命乱揍,疼得东躲西藏满地乱爬,两个交警都按不住郝质华,只好给她戴上手铐拖入警车,连那鼻血狂飙的醉鬼一块儿带回交警分局接受处罚。

  郝辛和林惠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女儿会求他们去警局领人,老两口风风火火赶到,听办案警员叙述情况又囧又气。郝辛责备郝质华:“喝了酒还开什么车,你怎么能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

  郝质华懊悔不迭,扶额致歉:“我只喝了一杯,过了一个多小时才上路,谁知还是没通过检测。”

  郝辛气得直颠:“你这就是侥幸心理,侥幸心理害死过多少人?你还不吸取教训!”

  “我是为了送那赛贵和,要不是他喝得烂醉,我也不会到这儿来。”

  警员正在询问林惠两位当事人的关系,郝质华没好气地重申:“不是说了吗?他是我同事,一块儿吃饭喝醉了,我正送他回家!”

  那盘查他们的大叔质问贵和当时为什么没穿裤子,郝质华让他自己看口供。

  “这个我也解释过了,他喝醉了想跳窗,我抓住他的皮带一使劲连裤子也拽下来了。”

  父母相信她没撒谎,可这场闹剧太尴尬,羞得他们无话可说,请求交警快做处理,好领女儿回家。

  办完手续,交警问郝质华能不能联系到贵和的家人,他到警局后便呼呼大睡,雷都劈不醒,警察们可不想留他在此过夜。

  郝质华让他们查他的手机,然而没人知道解锁密码,这点她也没辙。

  林惠古道热肠,打算开车送贵和回家,让丈夫和女儿打车回去。

  郝质华不放心,她笑道:“你妈驾驶技术好着呢,去年还领你爸出去自驾游,驾照也每年按时体检,年检。那英国女王七十岁了还能开车,你妈为什么不行?”

  她问明地址,用郝质华的车载着贵和来到长乐镇,到了地址所说的街道却找不着门牌,停车问一位过路的老太太。

  这太太是慧欣,听说她要找赛家,又看他后车厢里躺着个人,瞧着像贵和,忙说:“您找赛贵和家是吗?他怎么了?”

  林惠指着后车厢说:“他是我女儿的同事,今天喝多了在路上被交警拦下了,我女儿的驾照都给废了,让我开车送他回来。”

  慧欣着急,请她原地稍等,转身奔去赛家报讯。

  家里的成年男人都不在,接到消息只有佳音、千金、胜利和珍珠跟着赶来,看到这幕都发慌,联手将贵和抬下车。这人身子骨像化开了,一个劲儿往地上淌,根本扶不住。千金让胜利来背,胜利背了几步便跪地栽倒,捂住膝盖哎哟不停。

  千金骂他没用,发挥蛮力亲自驮起贵和,让珍珠在后面扶持,叨叨数落着运回家。

  佳音见贵和将人家的车厢吐得满目狼藉,忙不迭鞠躬赔礼,想上车帮忙收拾。

  林惠伸手拦住:“算了算了,我们自己会收拾,你们快请回吧。”

  佳音惭愧无地,赔笑问:“请问您怎么称呼呢?”

  她听慧欣说这位老太太自称是贵和女同事的母亲,想打听是哪位同事。

  林惠记恨贵和酒后猥亵女儿,懒得搭理他的家人,说:“回头你问那小伙子就知道了,我赶时间,不奉陪了。”

  说完关上后车门倒车离去。佳音和慧欣都看出她不高兴,心想贵和吐脏了人家的车,难免被埋怨,但愿别影响同事关系才好。

  佳音将慧欣送到家门口,回家直奔四楼贵和的卧室。

  千金正站在床前喘着粗气大骂醉鬼。

  “又不是很能喝,干嘛出去装酒仙,你妹妹已经三十岁了,再过几年就步入骨质疏松的行列了,还被你这么折腾,要是骨折了谁来伺候我?太不像话了,以后等你有了儿子我要把你的丑事全告诉他!”

  她边说边抽贵和大腿,珍珠见状鸣不平:“姑姑,上次您喝醉了模样比三叔还难看呢,三叔事后说您什么了吗?年底了到处都有应酬,他是为了工作才喝醉的,您就不能体谅体谅?”

  灿灿也来帮腔:“妈妈,您嫌三舅喝醉的样子气人,也该想象得到那天我和爸爸的心情了吧?以后别再干这种丢人的事了。”

  千金被小辈堵得说不出话,正好胜利捂住膝盖呻、吟着进来问她要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说他的膝盖摔肿了,她就把怒气撒在弟弟身上。

  “你这个年纪的男人体力是最旺盛的,爸爸像你这么大驮两袋水泥能跑二十公里,你三哥体重还不到150斤,比两代水泥还轻,你才走几步就摔倒了,这么差劲以后还能指望你保护妻儿老小?遇到危险你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胜利苦恼申辩:“我的体力都用在学习上了,上高二体育课就被别的科目占用了,我又没时间锻炼,身体能强壮吗?”

  珍珠瞅着他的窝囊样蔑笑:“小叔连我都打不过,上次我轻轻推了他一掌,他就跌出去三四米,还怪我下黑手。长得五大三粗,却弱不禁风的,真娇气。”

  胜利嗔怪:“你那还叫轻轻一掌?要是再使点劲儿,我是不是会飞出窗户,贴到院墙上去?真不知道我们家的遗传基因是怎么搞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野蛮,我看以后侄女婿得穿防弹衣过日子,一不小心就会被你打残。”

  他们轮番吵嘴,直到佳音进来才安静。

  见贵和人事不省,她和千金合作脱下他的外套,千金说穿着裤子睡不舒服,她对贵和不避嫌,做主扒了他的西裤,发现他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像被踢伤的。

  “这是怎么弄的?他挨打了?”

  千金警惕,怕三哥身上还有伤,又撩开衬衫,当真找到几处伤痕,领口还有几点血迹。

  “这是谁干的?他跟谁打架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相互惊疑对视,只有等明天醉鬼醒来才能探寻答案。

  林惠到家后也直奔女儿卧室,郝质华已睡下了,她进门开了灯,坐上床沿爬在她背上轻声问:“质华,那小流氓是你们公司干什么的?跟你一块儿去参加年会了?你干嘛送他回家啊?”

  郝质华刚平静下来,母亲的提问好似搅浑水,她缩在被窝里烦恼敷衍:“他是我们所的设计总监,今天喝醉了,我看他可怜才送他回去的。”

  “他是不是平时人品就不行,怎么敢仗着酒醉欺负你呢?”

  “他神经病发作了吧,今天喝酒的时候就当众又跳又闹,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您别问了!”

  林惠怕她激动,连忙关灯离去,回到客厅郝辛已帮她倒好洗脚水,催她去洗漱休息。林惠还在纳闷:“那姓赛的小子跟我们质华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呢。”

  郝辛也琢磨了半天,已有些眉目。

  “大概是上个月,有天晚上我见一男的开车送她回来,问是谁,她说是同事的哥哥。那同事跟她一块儿吃饭胃病突然发作了,她开那人的车送他回家,又被人家的哥哥给送回来。那个人好像就住在长乐镇。”

  林惠明了:“肯定就是这个赛贵和,不然哪有这么巧,都住在长乐镇。你说他俩什么关系啊,我们质华向来不喜欢和同事深交,尤其是男同事,怎么会那么热心地连续两次送那小伙子回去呢?今天听交警说,那赛贵和还当众亲了质华,还说两个人一直在车上打啵儿,这难道都是真的?”

  郝辛:“不可能吧,质华不是说那是赛贵和编出来蒙交警的吗?他俩要真是那种关系,质华能打他?”

  “那不一定,也许正往那方面发展,那赛贵和等不及了,冒进一步,质华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生气就动手了。”

  老伴儿的推理确有可信之处,郝辛神色凝重了。

  “要真是这样可不好,那小伙子年纪比质华小得多,两个人根本不合适。明天我找质华谈谈,一旦发现她有思想错误就得及时纠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夫妻俩都怕女儿重蹈覆辙,这一夜又是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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