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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杜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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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王摇了摇头。

  “王爷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成亲王回过神来,哧的一笑。

  赵师爷又道:“上江驿站的人也来报,霍炎确实已过上江,算起来明日就进乐州了。”

  “嗯。”成亲王躺在凉榻上,“去吧,我歇一会儿。”

  贴身服侍的小厮连忙低声吩咐人:“打扇子、打扇子。”

  成亲王合上眼,听着小厮轻悄退到门外,悬在房梁上的大扇叶在人牵动下吱呀吱呀地响,拂在身体上的风粘糊糊的,也不是很凉。成亲王细细将这两天的事想了一遍,更觉疲惫,一时迷糊,便睡过去。

  梦里若隐若现的都是映着紫藤的明泉,花间的人面目不清,只是从那纷飞落英中伸出雪白的手来,不断拉扯自己的衣裳。

  “王爷。”

  ――伴着呢喃,紫色的目光从水红的衣袖后透出,让成亲王微微一个寒颤。

  “王爷。”那声音却拔高了些。

  成亲王顿时惊醒,眼前的人风流清秀,正欣喜不已地微笑。

  “怎么早到了一天?”成亲王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于步之垂下眼睑,用手巾擦去成亲王额上的微汗,慢慢道:“臣归心似箭。”

  成亲王夺过手巾扔在一边,拽住他的衣襟。于步之顺从地俯在他的胸膛上,任他打开自己的发髻,用发梢抚弄自己的嘴唇。

  天气似乎也不怎么热了,打扇子的小厮已躲得远远的。

  “但愿有朝一日,不用再远离京城。”

  成亲王盯着屋顶微笑,“快了。”

  六月二十日晨,成亲王仍是照往常一般起轿往宫中理事。王府西北的角门不一会儿也开了,于步之带着个小厮,摇着扇子翩然而出,上秉环路,往慕冬桥下的码头去。大热天的,清早的行人反而多,主仆二人片刻功夫便汇入人流中。离着他们不远,一个年轻的汉子抖擞了精神,压低草帽,慢慢跟了上前。待于步之到了码头,那汉子只做往江心里看船般,悠闲背着手,在岸上来回踱步,见于步之从一只快船中迎出三个人来,才驻足,默默看着他们相互拱手致意。

  于步之和那三人寒暄几句,便分道扬镳。那汉子微一犹豫,尾随了自快船上岸的三人,穿过小巷,往天刑大道方向行去。这里的小巷行人稀少,那汉子不敢跟紧,再转了几个弯,前面的人却已不见。那汉子疾步又走了两条街,仍是寻不到那三人的踪迹,不由顿足叹了一声。

  “哼。”高处有人轻笑。

  那汉子抬起草帽仰头,只见一条消瘦人影手持利刃一跃而下,不由大惊失色,扭头咬牙便跑,不过几步,便绊到了前面的袍角,一跤跌倒在地。

  “啊!”他道xing命必然不保,奋而翻过身准备拼命,却只见空荡荡的街头,刚才的刺客连人带剑消失无踪。

  他惊异之下,怔了一会儿,在几个街口乱奔乱看,忽听有人叹息了一声。

  “探花郎这是何苦呢?”街角拐出的人腰肥体宽,用凉帽遮去半张脸,踱过来站在墙下的荫地里,“若非我出手,探花已然送命。此时还不知逃出京城要紧,一定要送了xing命才肯罢休?”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那汉子摘去草帽,正是霍炎,“我身负皇命,不敢不舍命报效。”

  那人大笑,“探花的职责是在朝内,是在王府。这拿刀动枪,飞檐走壁的买卖,还是交给我们粗人的好。”

  霍炎笑道:“且不知刚才那人是谁,又怎么发现我跟了他们过来。”

  那人摇头,“东王座下高手如云,上京办事,耳目不离左右。探花衣着光鲜,顶的草帽却是破破烂烂,一看就知有诈。更不用说他们做贼心虚,小心谨慎,怎么会猜不出探花的雅意?”

  霍炎低头思量道:“果然是东王的人上京。我更不可离开京城。”

  “唉!京城到处都是皇帝撒的网,少了你这根鱼线,一样跑不了大鱼!”那人狠狠叹气,“你留在此处,若被人识破,便是一个违抗懿旨的罪名,真真是活不得了。你放心去北边,这里有我,何必你一个书生劳神?”

  霍炎笑道:“吴大老板也为朝廷做事?”

  那人干咳了一声,道:“看在银子面上罢了。”

  霍炎道:“既然吴大老板已有成算,我就不在离都碍事了。别人的话或可不听,只有吴大老板与我有两次救命之恩,好言相劝,自当从命。”

  “盼着探花郎凯旋归来。”吴十六松了口气,拱手道,“后会有期。”

  霍炎走了几步,回头道:“吴大老板,那船中可还有人呐。”

  “我晓得。”吴十六笑道,“行船十几年,船该吃水多深,还是知道的。”

  霍炎这才放下了心,乘快马日夜兼程,一路上不敢投官驿,用了五天才在乐州城赶上郭亮一行。再往前去便入凉州境内,霍炎终于得空喘息,躺在驿站床上,精疲力竭之际仍在不住思索那船中的身影又是何人。

  此时那只快船早已自过龙门西进,六月二十日深夜停泊上江镇码头。岸上一乘遮得严严实实的小轿,等候多时。领头的汉子见那船上熄了灯火,方才靠近。

  “爷。”他躬身施礼。

  船舱中走出来的东王世子摆了摆手,“不是多礼的时候。”

  “是。”

  雷奇峰在船头懒洋洋松动筋骨,一边向两岸环顾,随即向杜闵点了点头。

  “走罢。”杜闵让贴身服侍来的小厮打起轿帘,低头坐了进去。

  雷奇峰跟着慢慢走上岸,顷刻消失在岸边垂柳深处。

  东王早在多年前便在上江镇外购置一处庙产,东王在此耳目众多,却从来不擅自与庙中人来往,只有杜闵到了上江,才在此居住。庙中主持一新和尚开了后面的角门,将杜闵的小轿迎入,伏地叩头。

  “大师请起。”杜闵亲自上前掺了一把,“最近香火可旺盛?”

  “托爷的福,好得很。”一新笑道,“爷远来辛苦了。小的们都想念得紧。离都有人连夜赶来,似有急报。”

  “那就叫到这里来。”杜闵道,“我换了衣裳就见他。”

  寺中早已备下沐浴的香汤,杜闵洗去几日风尘燥热,才有胃口吃些清淡食物。用饭时一新来禀,离都的探子已到了。

  “放下帘子来。”杜闵道,“你在外面问他,我听着。”

  不刻进来一个精干汉子,对一新道:“急报。”

  “讲。”

  那探子瞥了一眼垂帘,提高了些声音,道:“看护长史大人的好手中,有一人去向不明,翻遍了整个离都活没见人,死未见尸。”

  “最后瞧见他是什么时候?”

  “就是长史大人上岸时。他应是暗中护着长史大人,直到长史大人下榻为止。”

  “长史大人有没有说法。”

  “没有。”

  “知道了。”一新道,“下去歇一歇。”

  他见那探子走了,转身掀开帘子,垂手立在杜闵身边道:“看来有人已盯上了马长史。”

  “嗯。”杜闵一笑,“这些人的功夫也恁的不济,怎么让人轻易除掉,连个声息也没有?”

  “爷看如何处置?”

  “依计不变。”杜闵道,“离都仍只是我们的幌子,真正交手的地方,是在上江。”

  “是。”一新不禁微笑。

  杜闵在庙中深居简出,至二十一日傍午,有上江行宫的小太监前来,向一新说明了进宫的路线。那小太监是一新的老相识,照旧拿了千两的银票,兴高采烈地回宫。

  杜闵这才带着小厮便装出门。穿过上江镇,眼前一纵青岭,杜闵对此处的路径已是极熟,蜿蜒攀山向行宫而去。一路用去两个时辰,那小厮在杜闵身后已吁吁直喘。

  “这里稍歇。”杜闵道,“等亥初侍卫换班时再进去。”

  望野别墅的灯火透过林子照在杜闵的脸上,他仰头看了看天色,知道时间尚早,转身向西,取了池塘中的水,仔细擦去身上的汗渍,净了脸,才从小厮手里接过干净衣裳换好。一时收拾得英俊利落,向小厮笑道:“你就等在此处。”

  “祝爷一帆风顺,快去快回。”

  杜闵笑道:“快去快回倒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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