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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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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冉雍字仲弓。孔子以仲弓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

《说苑修文篇》曰: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天下为无道,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力能讨之,讨之可也。当孔子之时,上无明天子也,故言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天子也。

树达按:古之人君乡明而治,天子诸侯皆南面,不独天子也。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楚辞涉江》曰:桑扈裸行。王注云:去衣裸裎,效夷狄也。

《说苑修文篇》曰:孔子曰:“可也简。”简者,易野也。易野者,无礼文也。孔子见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弟子曰:“夫子何为见此人乎?”曰:“其质美而无文,吾欲说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门人不说,曰:“何为见孔子乎?”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故曰:文质修者谓之君子;有质而无文,谓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于牛马。故仲弓曰“太简。”子曰:“雍之言然。”仲弓通于化术,孔子明于王道,而无以加仲弓之言。

树达按:简者易也,太简则野矣。

又按:《邢疏》及《朱子集注》皆以此章与上章连为一章。《皇侃疏》别为二章,是也,今从之。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

《易系辞下篇》曰: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子贡曰: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称言不苟,是颜渊之行也。

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

○子华使于齐,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

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

《仪礼聘礼记》曰:十斗曰斛,十六斗曰,十曰秉。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仲弓父,贱人。孔子曰:犁牛之子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赞曰:仲尼称:“犁牛之子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言士不系于世类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公冶长篇》曰: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礼记礼器篇》曰: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祭,其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与。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焉,晏朝而退。孔子闻之,曰:“谁谓由也而不知礼乎?”

《韩诗外传卷六》曰: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境而善之,曰:“由恭敬以信矣。”入邑,曰:“善哉?由忠信以宽矣。”至庭,曰:“善哉!由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而三称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入其境,田畴甚易,草莱甚辟,此恭敬以信,故民尽力。入其邑,墉屋甚尊,树木甚茂,此忠信以宽,其民不偷。入其庭,甚闲,此明察以断,故民不扰也。”

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

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

《宪问篇》曰: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亦可以为成人矣。”

于从政乎何有?”

《先进篇》曰:政事,冉有,季路?

《公冶长篇》曰:孟武伯问:“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如有复我者,必在汶上矣。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冉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矣夫!”

《白虎通寿命篇》曰:遭命者,逢世残贼,若上逢乱君,下必灾变暴至,夭绝人命。沙鹿崩于受邑,是也。冉伯牛危行正言,而遭恶疾。孔子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淮南子精神篇》曰:冉伯牛为厉。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述而篇》曰: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树达按:孔子疏食饮水,乐在其中;颜渊箪食瓢饮,不改其乐,此孔门弟子中颜渊所以独为孔子所称也。

《孟子离娄下篇》曰: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

《庄子让王篇》曰: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法言学行篇》曰:或曰:“使我纡朱怀金,其乐不可量已。”曰:“纡朱怀金者之乐不如颜氏子之乐。颜氏子之乐也内,纡朱怀金者之乐也外。”或曰:“请问屡空之内。”曰:“颜不孔,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里仁篇》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

《法言学行篇》曰:或曰:“耕不获,猎不飨,耕猎乎?”曰:“耕道而得道,猎德而得德,是获飨已。”吾不睹参辰之相比也,是以君子贵迁善。迁善者,圣人之徒与。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丘陵学山,不至于山,是故恶夫画也。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荀子非十二子篇》曰:弟佗其冠,神其辞,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正其衣冠,齐其颜色,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

树达按:荀子所谓贱儒,盖即孔子所谓小人儒也。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史记仲尼弟子传》曰: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以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曰: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于民利矣,廉于其事上也以佐其下,是澹台灭明之行也。孔子曰:“独贵独富,君子耻之,夫也中之矣。”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左传哀公十一年》曰:齐国书高无平帅师伐我,师及齐师战于郊。孟孺子泄帅右师,冉求帅左师。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

树达按:孟之反名侧,鲁大夫。

○子曰:“不有祝之佞,

《左传定公四年》曰:春三月,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将会,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会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佗同。)公曰:“善。”乃使子鱼。(字子鱼。)及皋鼬,将长蔡于卫。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德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七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倍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嗥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筏、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境,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沽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康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德,周公举之以为己卿士,见诸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德,将如之何?”苌弘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

而有宋朝之美,

《左传昭公二十年》曰: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惧而欲以作乱,故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作乱。杜注云:宣姜,灵公嫡母。

又《定公十四年》曰: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杜注云,南子,宋女也。朝,宋公子,旧通于南子;在宋,呼之。

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易系辞上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礼记中庸篇》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颜渊篇》曰: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犹犬羊之。”

《贾子容经篇》曰:语曰:审乎明王,执中履衡,言秉中适而据乎宜。故威胜德则淳,德胜威则施。威之与德,交若缪纆,且畏且怀,君道正矣。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淮南子谬称篇》曰:文者,所以接物也,情系于中而欲发外者也。以文灭情则失情,以情灭文则失文;文情理通,则凤鳞极矣。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汉纪卷六高后纪荀悦论》曰:疾病有不治能自瘳者,有治之则瘳者,有不治则不瘳者,有虽治而终身不可愈者。昔虢太子死,扁鹊治而生之。鹊曰:“我不能治死为生也,能使可生者生耳。”然太子不遇鹊,亦不生矣。若夫膏肓之疾,虽医和亦不能治矣。故孔子曰:“死生有节。”又曰:“不得其死然。”又曰:“幸而免。”死生有节,其正理也。不得其死,未可以死而死。幸而免者,可以死而不死。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淮南子缪称篇》曰:故同味而嗜厚膊者,必其甘之者也;同师而超群者,必其乐之者也。弗甘弗乐而能为表者,未之闻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阳货篇》曰: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谷梁传僖公二年》曰: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

《汉书古今人表》曰:孔子曰:“中人以下,可以语上也,”“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传》曰:譬如尧、舜,禹、稷、与之为善,则行;鲧、兜欲与为恶,则诛。可以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桀、纣,龙逢、比干欲与之为善,则诛;干莘、崇侯与之为恶,则行。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齐桓公,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是谓中人。

树达按:上知与下愚不移,上知谓中人以上也,下愚谓中人以下也。《谷梁传》称中知以上中知以下,中人即彼中知矣。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左传僖公十九年》曰: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树达按:务民之义,所谓先成民也,今言尽力于人事。

《礼记表记篇》曰:子曰: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

树达按:今观龟甲卜辞,殷人尊神之说信矣。

《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曰:史曰: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

《礼记檀弓上篇》曰: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为也。

《国语楚语》曰:观射父曰:古者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

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颜渊篇》曰: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

树达按:先事后得,即此先难后获也。夫子一再以此告樊迟,盖意在救其短与。

《晏子春秋问下篇》曰:叔向问晏子曰:“人何以则可谓保其身?”晏子对曰:“《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不庶几,不要幸,先其难乎而后幸得之,时其所也;失之,非其罪也。可谓保其身矣。”

○子曰:“知者乐水,

《韩诗外传卷三》曰:问者曰:“夫智者何以乐于水也?”曰:“夫水者,缘理而行,不遗小闲,似有智者;动而下之,似有礼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天命者;历险致远,卒成不毁,似有德者。天地以成,群物以生,国家以宁,万事以平,品物以正,此智者所以乐于水也。”(《说苑杂言篇》同。)

仁者乐山。

《尚书大传》曰:子张曰:“仁者何乐于山也?”孔子曰:“夫山者,然高,然高则何乐焉?山,草木生焉,鸟兽蕃焉,财用殖焉,生财用而无私为,四方皆伐焉,每无私予焉,出云风以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以飨,此仁者之所以乐于山者也。”(《韩诗外传卷三》、《说苑杂言篇》文并略同。)

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篇》曰:故仁人之所以多寿者,外无贫而内清净,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养其身,是其且多且治。

《申鉴俗嫌篇》曰:或问:“仁者寿,何谓也?”曰:“仁者内不伤性,外不伤物;上不违天,下不违人;处正居中,形神以和:故咎征不至,而休嘉集之;寿之术也。”曰:“颜、冉何?”曰:“命也。麦不终夏,花不济春,如和气何?虽云其短,长亦在其中矣。”

《中论天寿篇》曰:或问:孔子称仁者寿,而颜渊早夭。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而比干、子胥身陷大祸。岂圣人之言不信而欺人邪?故司空颍川荀爽以为:“形体者,人之精魄也。德义令闻者,精魄之荣华也。形体固自朽弊消亡之物,寿与不寿不过数十岁,德义立与不立,差数千岁,岂可同日言也哉!颜渊时有百年之人,今宁复知其姓名邪?《诗》云:‘万有千岁,眉寿无有害。’人岂有万寿千岁者,皆令德之谓也。仁者寿,岂不信哉?”北海孙翱以为:“死生有命,非他人之所致也。若积善有庆,行仁得寿,乃教化之义,诱人而纳于善之理也。若曰积善不得报,行仁者凶,则愚惑之民将走于恶以反天常。故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干以为:二论皆非其理也。夫寿有三:有王泽之寿,有声闻之寿,有行仁之寿。《书》曰:‘五福,一曰寿’,此王泽之寿也。《诗》云:‘其德不爽,寿考不忘’,此声闻之寿也。孔子曰:‘仁者寿’,此行仁之寿也。”孔子云尔者,以仁者利养万物,万物亦受利矣,故必寿也。自尧至于武王,自稷至于周召,皆仁人也。君臣之数,不为少矣;考其年寿,不为夭矣。斯非仁者寿之验也?又七十子岂残酷者哉?顾其仁有优劣耳。其夭者惟颜回,据一颜回而多疑其余,无异以一钩之金权于一车之羽,云金轻于羽也。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说苑政理篇》曰:齐之所以不如鲁者,太公之贤不如伯禽。伯禽与太公俱受封而各之国,三年,太公来朝。周公问曰:“何治之疾也?”对曰:“尊贤,先疏后亲,先义后仁也。”此霸者之迹也。周公曰:“太公之泽及五世。”五年,伯禽来朝,周公问曰:“何治之难?”对曰:“亲亲,先内后外,先仁后义也。”此王者之迹也。周公曰:“鲁之泽及十世。”此鲁有王迹者,仁厚也;齐有霸迹者,武政也。齐之所以不如鲁,太公之贤不如伯禽也。

《淮南子齐俗篇》曰:昔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相见。太公问周公曰:“何以治鲁?”周公曰:“尊尊亲亲。”太公曰:“鲁从此弱矣。”周公问太公曰:“何以治齐?”太公曰:“举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劫杀之君。”其后齐日以大,至霸,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鲁削,至三十二世而亡。(按此说与《说苑》小异而大同。)

《左传闵公元年》曰:齐仲孙湫来省难。仲孙归,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臣闻之: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

又《昭公二年》曰: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

《礼记礼运篇》曰: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

又《明堂位篇》曰:凡四代之服器官,鲁兼用之。是故,鲁,王礼也,天下传之久矣。礼乐刑法政俗,未尝相变也。天下以为有道之国,是故天下资礼乐焉。

树达按:齐为霸业,鲁秉周礼,则王道也。齐一变至于鲁,由霸功变为王道也。《礼运》以禹、汤、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为小康,(见卷三《子谓韶章》引。)是王道为小康也。鲁一变至于道者,由小康变为大同也。《礼运》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此道正彼文所谓大道矣。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颜渊篇》曰: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树达按:此皆孔子正名之义也。觚可不觚则名实乱矣。孔子即小物而兴感,岂拘拘于一器一物之形制云尔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与觚不觚者异矣。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孟子万章上篇》曰: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知?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

《吕氏春秋用众篇》曰:善学者若齐王之食鸡也,必贪其跖数千而后足。虽足,犹若有跖。

《说苑建本篇》曰:孟子曰:人知粪其田,莫知粪其心。粪田莫过利苗得粟,粪心易行而得其所欲。何为粪心?博学多闻。何为易行?一性止淫也。

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子罕篇》曰:颜渊喟然叹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汉纪卷二十五成帝纪荀悦论》曰:季路之言:“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夫潜地窟者而不睹天明,守冬株者而不识夏荣,非通照之术也。然博览之家,不知其秽,兼而善之,是大田之莠与苗并兴,则良农之所悼也;质朴之士,不择其美,兼而弃之,是昆山之玉与石俱捐,则卞和之所痛也。故孔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后汉书范升传》曰:升奏曰:孔子曰:“博学约之,弗畔矣夫?”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

《法言吾子篇》曰: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

《申鉴时事篇》曰:或曰:至德要道,约尔。典籍甚富,如何博之以求约也?语有之曰,有鸟将来,张罗待之,得鸟者一目也。今为一目之罗,无时得鸟矣。道虽要也,非博无以通矣。博其方,约其说。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史记孔子世家》曰: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

《汉书王莽传》上曰:太后下诏曰:是以孔子见南子,周公居摄,盖权时也。

《法言五百篇》曰:或问:“圣人有诎乎?”曰:“有。”“焉诎乎?”曰:“仲尼于南子,所不欲见也;于阳虎,所不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不诎,如何?”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礼记中庸篇》曰: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又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又曰:子曰: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又曰: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又曰: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又曰: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又曰: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

《述而篇》曰: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树达按:孔子论德,以圣为第一,而仁次之,此两章义可互证也。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礼记中庸篇》曰: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孟子万章上篇》曰:伊尹曰: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

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新语术事篇》曰:善言古者合之于今,能术远者考之于近。故说事者上陈五帝之功而思之于身,下列桀纣之败而戒之于己,则德可以配日月,行可以合神灵。

树达按:能近取譬为行仁之方者,万事万物在此身之外者,皆引之于人身而求其相合。以《易》言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免难。凡《易大象传》所称君子以云云者,皆近取譬之事也。以《诗》言之,因素以为绚悟礼后之义,因于缉熙敬止而明君臣父子之道,近取譬也。以本书言之,子欲无言而及天之四时行万物生,子在川上而叹其不舍昼夜,何莫非近取譬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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