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二〇〇〇年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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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原本总爱迟到的悔过书五人组,突然变成班上最早到的一群人。只不过,通常整个上午她们都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虽然她们突如其来的转变显得不太寻常,但因为没有特别不当的行为,老师也拿她们没办法。不久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某个早晨,大姐头与暴露狂正好在巷子里狭路相逢,当时躲在大姐头身后的其他四名成员瞬间朝暴露狂飞扑而上,用早已备好的晒衣绳和皮带将他捆绑制伏,拖去附近的派出所交给警察处理。后来在派出所里发生了什么事,暴露狂又落得什么下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到暴露狂。而那五名同学也因此被学校记过,一周不得听课,得在办公室旁的学生会办公室里写悔过书。有时老师们经过还会敲一记她们的额头,说:

“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把学校的脸丢光了,真是不要脸!”

大姐头通常会在老师离开后低声说一句“妈的”,朝窗外吐口口水。

金智英的初潮是在初中二年级来的,相较于同龄人不算早也不算晚,她的姐姐也是在初中二年级才来月经。金智英从小就和姐姐体形相近,就连饮食偏好都差不多,两个人的成长速度也一致,所以长期以来,金智英都是接着穿姐姐穿过的衣服,也早有预感会在初二那年来月经。金智英冷静地从姐姐的书桌下第一格抽屉里取出一片天蓝色包装的卫生棉,并告诉姐姐她来月经的事。

“唉,看来你的好日子也过完啦。”

金恩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金智英不晓得该不该对家人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金恩英代替她告诉了母亲。母亲得知此事后,没有任何表示。这天父亲说他会晚点回家,米饭又不够所有人吃,母亲与三姐弟决定晚餐煮泡面吃,顺便把剩饭一并泡进汤里。当母亲端出装满泡面的锅子和四副碗筷时,弟弟抢先把自己要吃的面盛进碗里,金恩英见状朝弟弟的头狠狠地敲下去。

“欸,你自己把面都夹走,那我们吃什么?还有,要等妈妈先盛才对吧,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金恩英在母亲的碗里盛满了面、汤和完整的一颗鸡蛋,再把弟弟碗里的面夹走一半,装进自己碗里。母亲于是将自己碗里的面再次分给弟弟。金恩英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声吼道:

“妈!您就吃吧!以后干脆全部分开来煮,一锅煮一包,每个人只吃自己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妈啦?不过是泡面而已,有什么好小题大做的,一锅煮一包,那谁来洗那么多锅子?你要洗吗?”

“我洗就我洗啊,洗碗、打扫这些事我都会做,折衣服也难不倒我,智英也会做这些事。在我们家里,只有一个人不做家务。”

金恩英怒气冲冲地看向弟弟。母亲则摸了摸弟弟的头说道:

“他还小嘛。”

“哪里小?我从十岁就开始帮智英准备学校用品,还看着她写作业呢。我们在他这年纪不仅会拖地、洗衣服,还自己煮泡面、煎荷包蛋来吃。”

“他是老幺嘛。”

“什么老幺!我看是因为他是儿子吧!”

金恩英“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母亲百感交集,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免长长地叹了口气。金智英一心只想着那锅面放太久会不会坨掉,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直察看母亲的脸色。

“要是奶奶在世,肯定会臭骂你大姐一顿:‘哪有女孩打男孩头的!’”

老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顾自吸着面条,于是又被金智英敲了一下头顶。母亲没有特别去哄大女儿,也没有对金智英生气,只默默地舀了一匙泡面汤到她碗里。

“以后要多吃点热的,衣服也要记得穿暖了。”

金智英听说有些同学的爸爸得知女儿初来月经,送了一束花给她们;有些同学则是和家人一起切蛋糕来庆祝。但大部分女同学只会把这件事情与母亲、姐姐或妹妹分享,甚至将月经视为某种麻烦、疼痛、羞于启齿的秘密——金智英的家庭也不例外。母亲似乎也认为这是一件不该说出口的事情,甚至避开直接谈论,只含蓄地舀一勺热腾腾的泡面汤给金智英,表示关心。

那天晚上,金智英带着焦虑不安的心情躺在姐姐身旁,她回想着晚餐时发生的事情,关于月经与泡面、泡面与儿子、儿子与女儿以及家务。几天后,姐姐送了她一个手掌大小、附有拉链的帆布包,里面装有六片中型卫生棉。

瞬间吸收、有蝶翼这些类型的卫生棉,都是几年后才逐渐普及的。当时购买卫生棉都会用黑色塑料袋包起来带回家,卫生棉上的背胶也很不牢固,经常粘不住内裤,甚至还会挤成一团,吸收力也不佳。晚上睡觉时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翻身时经血外漏,早上醒来经常会发现衣服、被子上沾有血迹,尤其夏天穿着轻薄衣物时,血迹更是清晰可见。每当金智英早上睡眼惺忪地起床准备上学时,她来回穿梭在厨房与客厅之间,洗脸,刷牙,吃早餐,母亲总会被她身上沾着的经血吓得惊慌失措,急忙戳着她腰暗示她快去更换,而她就会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仓皇地逃进房间。

比起经期的各种不便,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痛经这件事。虽然她早已从姐姐那里听说,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是每到生理期第二天,经血量就会变得特别多,胸部、腰部、下腹部、骨盆和臀部,甚至是大腿,都十分肿胀酸痛,仿佛有人在用力拉扯或扭曲这些部位一样。虽然学校医务室会提供热敷袋,但由于装满热水的红色热敷袋体积实在过大,还有股很浓的橡胶味,金智英总觉得敷着那个东西好像在到处宣传自己正处于生理期,感觉不是很好;要是吞一颗对头痛、牙痛、痛经都有效的止痛药,则会引发恶心、头晕等副作用,所以还不如干脆硬撑着。毕竟是每个月都会有的事,每次又都会拖上好几天,要是习惯性地依赖药物,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金智英一只手扶着下腹部趴在房间的地板上,另一只手在写作业,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世上有将近一半的人每个月都要经历这件事,要是哪家制药厂能开发出有效又没副作用的生理痛专用止痛药,肯定会发大财的啊。”姐姐递了一个装满热水、包裹着毛巾的矿泉水瓶给她。

“就是说啊,都什么时代了,癌症能治疗,心脏也都能移植了,居然连个专治痛经的药都没有,真是的!难道药效发挥在子宫里会出什么大事吗?还是说这里是不容侵犯的圣地啊?”

姐姐指着自己的下腹部说。金智英抱着热水瓶咯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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