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二〇〇〇年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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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女孩子凡事要小心,穿着要保守,行为要检点,危险的时间、危险的人要自己懂得避开,否则问题出在不懂得避开的人身上。

金智英就读的初中离家只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姐姐也和她读同一所初中。姐姐入学时,那所学校还不是男女合校,而是女校。

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韩国还是出生性别比例严重失衡的国家。在金智英出生那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平均每100名女婴出生,相应会有106.8名男婴出生。到一九九〇年,男女比例甚至高达116.5:100 (1) ,自然出生的男女婴性别比例,则维持在(103~107):100。当时学校内男同学已经偏多,未来人数显然只会更多,但是男生能够就读的学校并不够。在男女合校的学校里,男生班是女生班的两倍,在同一所学校里性别比过度失衡也是一大问题。再说,让学生放弃离家近的学校,特地大老远地跑去读某所女中或男校也不合理。于是,在金智英入学的那年,学校改成了男女合校,由此开始,几年内其他女中和男校也相继转型成男女合校。

(1)  资料来源:“人口动态件数及动态率推测”,韩国统计厅。

那是一所很普通的学校,一所又小又旧的公立初中。操场很小,学生跑百米时得顺着对角线跑才行,建筑墙面的油漆也经常剥落。老师对服装的规定很严格,对学生也十分严厉。根据金智英的说法,学校变成男女合校以后情况更为严重,女生的制服裙子长度一定要超过膝盖,也不能露出臀部和大腿曲线;夏季制服的白衬衫因为很容易透,规定内里要穿着圆领无袖白汗衫,不能擅自改穿细肩带背心或白色T恤,不允许穿有颜色或带有蕾丝的款式,衬衫里只穿内衣更是万万不可。此外,女同学夏天一定要穿肤色丝袜配白色短袜,冬天则要穿上学生专用的黑色丝袜,不可擅自更换成半透明的黑丝袜,也不可以在外面多加袜子;不能穿运动鞋,只能穿皮鞋。在寒风刺骨的冬天,却只能穿一双丝袜,还要套上不保暖的皮鞋,可想而知双脚会多么冰冷,冷到让人想哭。

然而,男同学除了不可以把裤管修改得过宽或过窄,其他不符合校规的穿着,老师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生在夏季白衬衫内可以穿白色背心或棉质圆领衫,有时甚至会在里面穿灰色或黑色等有颜色的圆领衫,要是觉得热,还可以解开几颗纽扣,中午或下课休息时间也经常只穿一件T恤在校园内活动。他们可以穿各种款式的鞋,譬如皮鞋、运动鞋、足球鞋、慢跑鞋,都不成问题。

有一次,一名女同学穿运动鞋走进校园,在校门口被教官拦了下来。她向教官抗议,为何只允许男同学穿运动鞋和棉质圆领衫,结果老师以男同学时时刻刻都需要运动为由,这样回答:

“男孩子整天跑跑跳跳的,下课十分钟都不会乖乖地待着,一会儿踢足球,一会儿又要打篮球、打棒球,甚至玩跳马背,怎么可能叫他们整天穿皮鞋、衬衫,还得把扣子扣到最上面呢?”

“您以为女孩子是讨厌这些规定所以才故意不遵守吗?是因为真的很不方便啊!穿裙子又穿丝袜还要配皮鞋,实在不方便,我上小学时也是每到下课就和同学一起玩跳马背、跳橡皮筋、跳格子啊,从来没有乖乖地坐着呢。”

最终,这名女同学因为服装不合格,加上态度不佳,不知悔改,被教官惩罚要学鸭子走操场。教官特别叮嘱,蹲着走很容易走光,记得要把裙摆抓牢,但是这名女同学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裙摆,每走一步就会被人看见裙底风光。走完操场一圈以后,教官不得不中断体罚。另一名同样因为服装不合格而被叫到办公室的同班同学问她为何不抓紧裙摆,她答道:

“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看这身衣服有多不方便。”

虽然在那之后,校规依旧没有任何更改,但不知从何时起,教官和老师对女同学穿棉质圆领衫和运动鞋也渐渐放宽标准,不再百般刁难。

学校对面有个出了名的暴露狂,多年来都在固定时间、固定场所出没。他是本地人,每次都会选在一大清早学生准备进校园时,敞开身上仅穿的大衣,让一丝不挂的身体呈现在女同学面前,而他只要看见女学生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四处逃窜,就会兴奋不已;下雨天时,他则会选在一处空地暴露自己,那块空地正好是从女生班二年级八班教室窗户看出去最醒目的地方。金智英升上初中二年级以后,刚好被分配到八班,看见自己的名字被排在八班的女同学都面露错愕,也有人随即咯咯直笑。

早春时分,新学年才开始不久,前一晚春雨绵绵,上午白雾依旧弥漫。第三节课下课后,班上的大姐头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倚着窗向外眺望。她突然发出一声“哟呼”,分不清是在揶揄还是欢呼。班上几个比较爱玩、不爱读书的女同学也都凑到窗边,对外高喊:“大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然后捧腹大笑。金智英的座位离窗较远,她坐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却什么也没见着。她其实很好奇,但又觉得要是跑过去凑热闹也太害羞,实在没勇气亲眼看那暴露狂的裸体。后来她听坐在窗边的同学说,那名暴露狂在同学们的鼓噪下,反而更加充满自信,像是要报答学生们的热情欢呼般,摆出了更多出人意料的姿势。

正当教室里处于一片混乱时,班主任突然从前门走了进来。

“刚刚在窗边喊叫的那几个,出来!全部给我出来!”

坐在窗边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教室讲台前。她们向老师辩解自己只是坐在位子上,没有喊叫,也没有看窗外。于是老师自行从那几名同学中选出五名最常惹事的,带回办公室。第四节课时,她们集体遭受体罚,还写了悔过书,直到中午才回到教室,而这五人之中也包括大姐头。她回到教室后,朝窗外“呸”一声吐了口口水。

“有错的人应该是那爱脱、爱露的家伙吧,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居然不是去抓那死变态,而是叫我们悔过反省,反省个屁!今天又不是老娘我站在那里脱光给人看。”

其他同学纷纷转头窃笑,大姐头又朝窗外连吐了几次口水,但好像还是难解她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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