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房间显然与昨日了一些不同,虽然还是一样的陈设,但分明是仔仔细细打扫过了,干净得一尘不染。
房间中间的桌子上点燃了一盏油灯,一灯如豆,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而其他地方影影绰绰的,看得并不清晰,只隐约能见一个轮廓。
慕灼华低着头走进去,关上门,二话不说,砰的一下,跪倒在地。
“王爷饶命!”
阴影中传出一声低低的闷笑。
脚步声由远及近,慕灼华头压得低低的,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那个人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男人的声音温润而醇厚,本就十分的好听,因微微压低了声调,更平添了一丝暧昧。
慕灼华整个人蜷在地上,像只蜗牛一般。
“回王爷的话,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本王哪里露出了破绽?”
慕灼华心里翻了个白眼——全身都是破绽……
“首先,是手上的茧子。王爷的茧子在虎口和掌心,还有中指和食指指腹之间,这是用枪、刀和弓箭才会留下的痕迹。王爷指节有力,茧子虽在,但明显变薄,显然曾经武艺高超,但已生疏不练了。”
“第二,是王爷背上的伤,王爷背上的伤疤狰狞,可见曾经深可见骨,却又愈合良好,只剩下极浅的疤痕,这种伤,非圣药难以医治,能用这么好的药,必然身份尊贵。”
“第三,王爷体温极高,全身泛红,脸色却始终不变,显然是□□的缘故。”
“第四,王爷身上穿的是粗布衣服,却不合身,显然不是您自己的衣服,而真正属于您的衣服,是……是亵裤……”慕灼华说着顿了顿,脸上有些发红,“亵裤的面料是贡品,江南绸缎庄所出,能用这种布料的人,屈指可数。”
“第五,您虽然穿了别人的衣服,熏香却留在了身上,这种香味是千金难买的伽罗香,南朝奇珍,这种香味可安神、阵痛。”
“综合以上五点,这世上只有一人满足条件,就是定王殿下。”
慕灼华说完,房中便陷入了久久的、尴尬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刘衍才轻轻开口:“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却在本王面前演了出戏?”
慕灼华头皮发麻,嗓子发紧:“草民贪生怕死,当时只想着装傻蒙混过去,想来定王殿下心存仁厚,不会对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夫斩尽杀绝。”
刘衍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好一个贪生怕死,心地善良的大夫,你为何不加上一句——狡猾透顶、胆大包天呢?你看穿了本王,本王却险些叫你蒙混了过去。你既然昨天装作没认出本王,为何京兆尹问话的时候,却故意隐瞒见过本王的事。”
慕灼华老实答道:“草民斗胆猜测,王爷为人谨慎,必然会让人追查草民,草民表现稍有异常,恐怕就会被灭口。京兆尹问话,草民若说出遇见王爷之事,一则,小秦宫找不出这号人,草民百口莫辩,二则,王爷为了灭口,必然会杀了草民。所以,草民不能说。但是草民若不说,王爷的手下必然会明白,草民识破了王爷的秘密,同样会惹来杀身之祸。”
刘衍点头:“不错,执墨本来想杀了你。”
慕灼华道:“草民怕死,所以又想了一个法子,草民谎称知道杀死云想月的凶手是谁。王爷的出现,云想月的死,必然有所关联,王爷应该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吧。”
刘衍道:“所以为了知道凶手是谁,执墨就不会当场杀了你,而是会回报本王,如此一来,你就有了一线生机。”刘衍眼神一动,“你料定见到本王,就有机会逃脱一死?”
慕灼华讪笑道:“总归要试试嘛。”
“你如此聪明,何不猜猜,能不能活过今晚?”刘衍笑吟吟问道。
慕灼华厚着脸皮梗着脖子说:“王爷昨日不杀我,便是看我善良老实,今日见我,不但善良老实,还有几分小聪明,为人又十分乖巧懂事,就更舍不得杀我了。”
刘衍忍着笑意道:“只这些,还不足以让本王放了你。”
慕灼华在心里叹了口气,诚恳说道:“王爷若不嫌弃,草民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好。”刘衍道,“既然你说了,你知道杀死云想月的凶手,那这件事,就交由你来追查,若查出来,可见你确有几分本事,本王惜才,饶你性命,否则……”
“全凭王爷处置。”慕灼华叩首道。
“好了,起来吧。”刘衍抬了抬手。
慕灼华松了口气,捏了两下跪得有些酸麻的膝盖,踉跄着站了起来,却还是一副低眉顺目的乖巧模样。
“上前两步,抬起头来。”刘衍道。
慕灼华立刻听话地走上前,微微抬下巴,眼睛却看着地板,不敢往刘衍脸上看去。
“你不敢看本王?”刘衍好奇问道。
慕灼华老实道:“王爷没让草民看,草民不敢看。”
刘衍轻笑一声:“不必一口一个草民,本王也非毒蛇猛兽,你既要为本王办事,总该知道本王长什么样。”刘衍说着顿了一下,带着揶揄的语气说道,“是否如你所说,年老色衰。”
慕灼华闻言,干笑两声,睫毛轻轻颤了颤,抬眼看向刘衍。
灯光昏黄暧昧,让男人的轮廓也柔和了起来,他的容颜清隽温雅,漆黑幽深的双眸审视着慕灼华,仰月唇微微翘起,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慕灼华本以为,传说中多智如狐,孤傲如狼,残忍如虎的定王,会是一个凶神恶煞,人高马大的男人,没料到是个有些瘦削,眉眼又如此温柔俊美的男人。
不过脱了衣服,身材还是挺好的——慕灼华失神地想到他肌理漂亮的裸背,还有细窄的腰身,以及隐没在亵裤下挺翘的臀部。
刘衍留意到慕灼华微微走神的双眼,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慕灼华脸上一红,忙垂下眼说:“在想王爷生得真好看。”
刘衍轻笑道:“本王现在可不大敢相信你的话了,看你生了一副老实模样,心眼却是不少。”
慕灼华诚恳说道:“那是王爷不了解我,王爷以后了解我了,自然会知道,我是个表里如一的老实人,心眼虽多,心地却是挺好的。”
刘衍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慕灼华急忙跟了上去。
“王爷,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去云想月的房间?”
刘衍看了一眼身后的慕灼华,点点头道:“她的尸体我让人放在远处没有动,你随我上去看看。”
云想月作为小秦宫的花魁,住的自然是小秦宫最好的房间,独门独院,雕梁画栋,还带汤泉。
出事的地点,在二楼房间,而云想月的尸体,被摆放在床上。
慕灼华仔细查探了尸体,因为气温低的缘故,尸身没有腐烂,只是出现了些许瘢痕。慕灼华皱着眉头检查了尸体,又检查了整个房间的器具。
刘衍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慕灼华来来回回找线索。
最终,慕灼华来到刘衍身前,俯首道:“王爷,能不能让我探探您的脉象?”
刘衍没有说话,放下茶杯,伸出了手腕。
慕灼华手指搭在刘衍脉搏上,皱眉凝思,片刻后收回手,说道:“王爷的脉象非常奇怪,体内有两股气胶着,若要知道王爷中了什么毒,还须先了解王爷的既往病史。”
刘衍道:“告诉你也无妨,本王曾经中了一种毒,是来自西域的渊罗花。”
慕灼华大惊:“渊罗花!”
刘衍挑了下眉梢:“你知道?”
“书上读到过,以为是假的,原来世间真有其物。”慕灼华回忆道,“渊罗花生在深渊之下,蛇虫聚集之地,表面似花,有巴掌大,根茎却能蔓延三十米。渊罗花名为花,其实是一种动物,它的根茎其实就如章鱼的八爪,能在土中穿梭,吸食动物的精血,吸收毒兽的腐尸与毒性。它的毒性都聚集到了花蕊上,成年之后杀死,捣碎,以秘法调制,可得奇毒渊罗花。这种毒药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折磨人的,它就像渊罗花的根茎一样在人体内生出触角,扎遍全身血脉,吸□□血骨髓,让人痛不欲生,中渊罗花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衍细细端详慕灼华,点头道:“你说的,丝毫不差。”
慕灼华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衍:“王爷中了毒,却活了下来?渊罗花是没有解药的啊!”
刘衍轻描淡写道:“本王中的是毒箭,中箭之后,立刻察觉到了毒性,便拔下箭头,刮开骨头表面的毒素,减轻了一半毒性。”
慕灼华倒抽一口凉气:“王爷真汉子……这不比渊罗花之毒好受。”
“之后,本王服用了另一种丹药,名为雪尘丹。”
慕灼华茫然道:“这个……我都没听说过。”
刘衍道:“你自然不知道,雪尘丹世上仅有两颗。大约五十年前吧,本王的皇祖母崇光女皇在位时,凤君裴铮亦是身中奇毒,神医燕离穷尽毕生心血,才制出了两颗雪尘丹,雪尘丹可以压制世间一切毒性,裴凤君便是靠着这颗丹药压制了毒性,多活了二十年。那之后,雪尘丹就只剩下一颗,是陈国皇室的珍宝。当年本王带大皇子出征,太后担心出什么意外,让大皇子带上了雪尘丹,本王中毒昏迷之时,大皇子将雪尘丹给我服下,这才压制住毒性。”
慕灼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王爷体内两股胶着的气,就是渊罗花和雪尘丹。如此想来,昨夜王爷体内气血沸腾,经脉混乱,便是两股势力失衡导致了。”
刘衍点点头:“不错,但云想月身上查不出毒药,她虽然是中毒而死,但已查明不过是普通的□□,而且这种毒无法传递到本王身上。”
慕灼华笑道:“我原来还有些疑惑,此刻便是真正明白了。王爷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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