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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玛姬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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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一位专家如约而来,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大妈,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笑眯眯的,看起来就十分和善,没有侵略感。

她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也没有开车,就从村道慢悠悠的走过来,人胖脚小,走路摇摇晃晃的,感觉下一秒说不定就要吧唧摔倒——然而她就是不摔,莫名其妙的吸引了慕云山的注意力。

这位专家姓马,叫马吉,来自帝都,是昨天晚上坐动车到的B市。慕云山对一切的专家都充满怀疑,目送专家与钟昆仑一起进了钟昆仑的小房间去密谈,自己在外面转来转去,心里十分不安。

她搞不清楚这位不知道是专家还是砖家的胖大妈会带来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蹑手蹑脚的在房间门口偷听,却只听到钟昆仑在做题的声音,中性水笔在纸张上点来点去的声音,翻卷子的声音,一切都仿佛很安详。

在她聚精会神偷听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差点把她吓死——回头一看,只见那位马吉专家笑眯眯的端着一杯茶正在喝,敢情她根本没有待在里面。

“小慕吗?”马吉说,“我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慕云山非常紧张,“我……我……我很荣幸,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因为说了这句蠢话越发惊慌失措,马吉笑了,拍了拍她的肩,甚至按摩了下她的双肩和脖子,仿佛提溜着一只猫,将她溜出了房间。

她们来到了花园里。

马吉说,“我不是很了解钟昆仑,你能不能向我简单的介绍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云山的视线在院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花卉和绿植上移动,心情仿佛放松了一些,“一个……傻兮兮的孩子?蠢货?文盲?”

马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其他呢?”

“他是一个好人。”慕云山说,“对……一切都没有恶意……不计较得失,对朋友……很好……”她总觉得自己把钟昆仑描绘成了一朵白莲花,然而没有说出钟昆仑的神髓,十分失败。

马吉耸了耸肩,“还有呢?”

慕云山想了很久,“还有……可能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说,“他的父母都过世了,他很坚强。”继“十分白莲花”之后,她又把钟昆仑形容成了一只小强,感觉也并不是很对。

“听起来是一个承压能力很强的人。”马吉说,“根据我手头上拿到的资料,他父母双亡,母亲死于他杀,父亲死于自杀,但是这些似乎都没有影响他。他的事业很成功,受到许多人的爱慕,也遭到许多人的谩骂,可是这些也没有影响到他。他在大家的眼里都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基本上算是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人,是吗?”

慕云山犹豫着点头,她并不知道马吉是怎么把一只盛开着白莲花的小强分析成一个“承压能力很强的人”,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好的。”马吉并没有多说什么,开始欣赏她的花园,“哦!这里有一棵‘朦胧的朱蒂’,看这可爱的小黄花!我最喜欢它的香味,纯正的水果味!”

慕云山无心和她讨论花卉,说,“您觉得他这样是不正常的吗?”

“一般来说幼年期和青春期遭遇的重大挫折,都会在当事人身上留下痕迹。”马吉说。

慕云山沉默了,她想到她的十五岁……除了自己,谁真的能理解你遭遇了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你曾经多幼稚?就像谁也不会知道你曾经有多勇敢,又怎么会不留下痕迹?

“他的表现很奇怪。”马吉说,“看起来很正常,那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您是个心理学家吗?”慕云山问。

“不是。”马吉笑了一下,“我就是有点好奇,我是个普通的脑外科医生。”

“哦……”慕云山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心里吐槽——既然你不是心理学家,你在这里瞎说什么?“他主要是说有幻觉,他看见了去世的亲人,爷爷奶奶大伯二伯什么的……”她也不喜欢听马吉说钟昆仑有问题,也不喜欢她评价他“很奇怪”,立刻失去了对“心理学家”的敬意。

“产生幻觉有多种可能,除了精神疾病,滥用药物也是一种可能。”马吉说。

卧槽她是在怀疑钟昆仑吸毒吗?慕云山惊悚了,“他没有滥用药物,怎么可能?他一个沉迷甜点的人,怎么可能滥用药物?”

“你很相信他。”马吉说。

“我当然相信他。”慕云山震惊的看着这个“专家”——在她心里这个专家已经糊了,俨然变成了“砖家”,“他不是那种人。”

“他沉迷甜点?可能是基于自我催眠——吃甜点会让人感到高兴,心里会有愉悦感。”马吉说,“这也许说明他平时并不快乐,有些抑郁症患者并不表现得悲观厌世,反而表现得乐观积极,一旦情绪失控,很容易走向极端。”

“您好像说您是一位‘普通’的脑外科医生?”慕云山皱起眉头,盯着马吉,“您并不是心理医生?”

马吉说,“我听说你是他的前妻,目前看来你们的关系好像依然很好?”

慕云山面无表情的说,“哦,是啊,我们关系依然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既然您不是心理医生,我也不是心理医生,我们俩在这里讨论我前夫有没有抑郁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马吉笑了,“对,说的也是。”她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和前夫的关系形容得仿佛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看着慕云山的目光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我的确给他留了一份心理测试的题目,我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是针对钟昆仑先生的情况,我们成立了一个诊疗小组,心理测评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听出来了。”慕云山依然面无表情,“你们即怀疑他吸毒,又怀疑他抑郁,还怀疑他神经病。”

马吉一年四季笑眯眯,难得真的被人噎了一口,差点破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我们要对诊断结果负责任,并不是我们本身对钟先生有成见。”

“他没有吸毒,也没有抑郁。”慕云山说,“他是一个……勇于面对现实的人,即敢面对,也敢逃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一个……看得见生活的人。”她面无表情的说出了“看得见生活的人”,为自己居然说出了这么文艺矫情的话感到深深的震惊和羞耻,可见人一旦生气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就是冲动性犯罪了。

马吉看着她,并没有生气,胖胖的脸上充满了赞叹,“你们感情真好。”

哦……是哦……感情好得我每天都想打爆他的狗头!慕云山想……居然连累老娘说出了这么羞耻的话!

那天下午,钟昆仑被马吉召唤来的小铃木载去了市里医院做全身检查,还取了他的DNA样本据说要做很高级的分析。郑州洲圳在饭圈里旁观钟昆仑的瓜,这天惊闻钟昆仑又搬回了惠林村,她主动把年假借给了慕云山,好让她在家里伺候快要被饭圈黑出银河系的蒸煮,内心深处无限八卦,然而暂时还不敢问。

当天晚上,猥琐的小铃木偷偷摸摸的把钟昆仑送了回来,慕云山没有跟去,马吉说检查的结果两周后出来。

仿佛要在在头顶上挂着铡刀挂两个星期才落下来,慕云山不寒而栗,钟昆仑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也很紧张,两个人在家里你看我我看你,都无心吃饭。过了好一会儿,钟昆仑说,“不如我们来打游戏吧?”

慕云山黑线,“我不会打。”钟昆仑游戏渣的水平人尽皆知,她又不自虐,为什么要陪输?

“我教你!”钟昆仑说,紧接着他说,“这个月免房租!”

“不要。”慕云山拒绝得冷漠无情,“让高冷陪你打。”

“高大神最近沉迷网聊,都不打游戏了。”钟昆仑长吁短叹,“好想他带我上王者。”

“沉迷网聊?”慕云山稀奇了,“你怎么知道他沉迷网聊?他和谁聊天?”

“他在和杨牧聊郑州洲圳和鹿彬的八卦。”钟昆仑说,“他们俩在搞暧昧。”

慕云山:…………

她觉得高冷和杨牧才是在搞暧昧。

“他们怎么样搞暧昧?”慕云山觉得以高冷为首的这些八卦怪真是很无聊,一天到晚的关心别人家的事,真是闲得慌……

钟昆仑心情立刻就好了——他真是个凡人,除了那张脸,由内涵到层次都和普通人一模一样,“杨小米说,鹿彬正在疯狂追求郑州洲圳。”

“我怎么没看出来?”慕云山震惊——她每天上班都在那,虽然不一定和郑州洲圳或者杨牧一个班,但怎么也不可能没有钟昆仑熟啊!结果是钟昆仑说八卦给她听?

不对!是杨小米把八卦说给钟昆仑听,钟昆仑再说给她听!杨小米才刚刚六岁!她怎么跟着聊这种话题?杨牧姐怎么教的?

慕云山不明觉厉,细思极恐,“杨小米说的?”

“杨小米不认识字啊,”钟昆仑说,“她把她妈和高冷的聊天记录截屏发给我看,让我告诉她在说什么,我不就知道了他们沉迷于八卦?杨小米只想知道她妈是不是最爱她,还想知道高冷是不是也爱她妈,重点就是她妈一定要狠狠的拒绝高冷,选择她。可是他们根本没有聊这些,都在聊郑州洲圳和鹿彬……看不出来杨牧也是观察入微,就像侦探似的,非常神奇……”

“怎么神奇?”慕云山好奇。

“就好像郑州洲圳和鹿彬熟了以后,她的微 信把服务中心的同事包括领导几乎都屏蔽了,只留下了你们几个和鹿彬。”钟昆仑说,“这就很奇怪了,她留下你们几个那是肯定的,你们是好朋友,可是她还留了鹿彬,就很暧昧啦。”

“你们怎么知道她屏蔽了服务中心的其他同事和领导?”慕云山震惊,“你们偷看了她手机?”

“没有没有。”钟昆仑说,“杨牧发现她发了个朋友圈,下面点赞的人数锐减——就是原来会机械点赞的一大堆人都不见了,只有你和她各自点了个赞,鹿彬给她回了一句,没了。于是她推测郑州洲圳突然把单位的同事和领导屏蔽了——后来鹿彬问了她,她承认了。”

这也行?慕云山呆滞了,这果然像侦探似的……“她屏蔽这些人干嘛?”

“就为了和鹿彬聊天啊!”钟昆仑说,“她发朋友圈鹿彬在下面回复,她不想让人看见,也不想服务中心的别人看见有关鹿彬的动态。所以说态度就很暧昧啊!高冷和杨牧都觉得他们可能能成,两个人沉迷于乱出主意,挺好玩的。”

你沉迷于偷看别人的聊天记录……慕云山捂脸,觉得这届朋友都不行,可以换一届吗?都是些什么鬼啊啊啊啊啊!

“你手机拿出来和我打一盘嘛!打完就忘记今天都干什么了,挺好的。”钟昆仑说,“和我打两个星期游戏,两个星期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打了这么久游戏,没有加游戏里的好友吗?”慕云山莫名其妙,“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打?”

钟昆仑反应可快了,“你怎么知道游戏里有好友?你肯定打过!你打过对不对?你其实会打对不对?”

慕云山坚定地说,“没有!不会!”

钟昆仑说,“把手机拿出来!”

慕云山跳起来,飞快的跑到花园里去,“我要去浇花了!你快去做饭!饿了!”

“刚才你说你吃不下的……”

“现在又吃得下了!”

慕云山的声音遥遥的从院子里传来。

钟昆仑看见她提着一个铁皮花洒,真的在往院子里浇水。

她浇的是院子里的那几条长垄,垒得好高,慕云山走在垄中间,提起花洒往垄上浇——钟昆仑本以为她特地垄成这样,肯定有什么特殊效果——却见水一浇上去,稀泥堆成的高垄瞬间坍塌,化为泥石流流下来,直接淹没了慕云山的脚,把她埋在了泥里。

钟昆仑在厨房里捶桌,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唉哟!你弄这个就是来搞笑的吧?亏我还以为你这下面埋着什么厉害的东西,哎呀……我要笑死了……”

慕云山恼羞成怒,“都是你!我本来做得好好的,都是你弄坏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钟昆仑笑得喘了几口气,“我的妈呀,你在我家院子里搞什么鬼?这是在起坟吗?我……我还没死呢……”

“什么死不死的?我在种菜!种菜!”慕云山说,“我这是科学种菜方法!这是朴门农业!”

“什么朴门农业?”钟昆仑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种的那些菜苗都是禚爷爷送你的!我看见和他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朴门农业就是可持续性的种菜啊!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那种,不用费时费力的那种!”慕云山说,“我看了好多书才做成了一点点,你一来就被你破坏了!”

“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是你自己洒水把泥洒塌了的……”钟昆仑一说到这个就要笑,“哎呀刚才那个画面真是太好笑了,你玩土以后是不是都没浇过水?”

“我没有玩土!”慕云山快要生气了,“都说了那是科学!”

“你先从泥里面出来吧。”钟昆仑走过去,一把把她从泥里面拔了出来,递给她一条毛巾,“擦一擦。”

慕云山擦完了鞋子和裤腿,仔细一看,“这是我的毛巾!”

“这条扔了,我给你买一条新的!”钟昆仑哄她,“快点告诉我你挖这四堆土在干什么?”

他就是想听笑话。

慕云山瞪了他一眼。

原来慕云山反反复复思考她那片前院要种什么,想来想去,什么都想种一点,这院子地方又不大,种不了她想要种的一切。于是慕云山鬼迷心窍,查阅了大量园艺科普,发现了有一种号称“最小工作量”又能获得“永续”发展的农业理念,就是朴门农业。

她在书里学到了一种种菜的方法——把土地堆高成为垄,垄的底部放置枯树和杂草,垄的表面覆盖泥土,再把菜种子播在泥土表面上。这样一来,土地的表面积就被拉伸了,垄的两侧都可以种菜,枯树和杂草在泥土中慢慢发酵,高垄不至于不透气,也不至于缺乏腐殖质,看似很美妙的一种方法。

慕云山费了好大劲才从后山捡来了一大堆枯枝,埋在垄里面,再推土上去,覆盖在枯枝表面,刚刚做好了四个高垄。谁知道一浇水就塌了,说好的朴门农业呢?

她以为钟昆仑听完她这个美妙的主意一定会继续笑她,却不想他没有笑,可认真的想了半天,“原来真的是科学啊……”

慕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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