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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三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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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都承诺过人族。”袁昆缓缓道,“守护他们的江山,守护人族的兴衰,一位是白起,另一位是李隆基……”

  战死尸鬼王只是这么巍然屹立,高大的(身shēn)材犹如山峦,衣袖在风里飘扬。

  袁昆伸手,摘下蒙眼布,认真道:“可又有多少人类,仍记得你们的恩(情qíng)?”

  刹那间时光流转,整个明堂,乃至洛阳在时间长河中飞速变幻!鸿俊离开了十里河汉,站在桥上,(日rì)升(日rì)落,造物主之手仿佛重重地拍在了神州大地主宰时间的沙漏上!(春chūn)夏秋冬飞速更迭。

  鸿俊转(身shēn)四顾,继而,明堂外所有的妖族,犹如置(身shēn)于这宏大的梦境之中,那一刻鲲神将他的力量催动到极致,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驱魔师纷纷从梦中惊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无数景象更迭,充斥着杀戮的战场将双眼所视化作一片血红,历朝历代的驱魔师们四处扑杀妖怪。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巨大的铁鸟呼啸飞过,无马拉动的铁车鸣笛穿行,桥梁架起,大道四通八达,山林中树木接连倒塌……

  妖族四散逃亡,诡异的吊塔腾空而起,水泥车嗡鸣,平整的楼房逐一林立又被摧毁,妖怪们化而为人,却被驱魔师以法术制服,拖走,在烈火中焚尽。

  “千年后,”袁昆不带(情qíng)感的声音响彻洛阳城内妖族、人类的脑海,“驱魔司开枝散叶,妖族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再无容(身shēn)之所。”

  “此去千年之中。”

  袁昆充满威严的声音道:“再没有谁,能逃过人族侵占人间的双手……”

  鸿俊已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幕幕,有太多的奇异东西如同铁甲机关,在神州大地上横行与肆虐,妖族一退再退,所居之地不断缩小。直至那些奇怪的高楼建到了圣地前。

  “妖族失去家园,颠沛流离,隐居山林,伴随他们的,永远只有绝望……”

  驱魔师们围剿天罗山圣地,玉藻云化作九尾天狐,带着尚在襁褓中的黑狐与白狐仓皇逃出,九尾天狐心脏处迸发的鲜血染红了一(身shēn)白色的皮毛。群妖逃往西方若尔盖高原,在风雪之中,走进万妖(殿diàn)的废墟,守着这失落的圣(殿diàn),在寒风中发抖。

  鸿俊闭上双眼,耳畔传来袁昆之声。

  “这就是我们全族的未来,与宿命。”

  鲲神的法术销声匿迹,洛阳城废墟恢复了原状。

  明堂废(殿diàn)内。

  袁昆系上蒙眼布,玉藻云与战死尸鬼王静默无声。

  青雄缓缓道:“今(日rì)你们心存怜悯,只因妖族强于人族何止千倍万倍?他(日rì)我等尽作枯骨,人族改朝换代,恩怨(情qíng)仇,不过付诸大江流水。人族又何尝对妖族有过丝毫恻隐。”

  “逆天也好,”袁昆接口,缓缓道,“不自量力也罢,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两位,若迄今仍认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各为其主,一战了事。”

  玉藻云望向战死尸鬼王,战死尸鬼王未曾表态,青雄又说:“妖族只道我与袁昆,以一己私(欲yù),要废去鸿俊之位,我本也懒得解释。鲲神却坚持告知尔等,毕竟(身shēn)为妖王,我想……玉藻云注定要死了,鬼王却仍然极有可能,亲眼目睹未来的那一幕,各位,先就这样罢。”

  说毕,青雄起(身shēn),走下王座,与战死尸鬼王擦肩而过,和袁昆离开了废(殿diàn)。

  “那是真的么?”朝云与鸿俊同站在桥上,低声说。

  鸿俊突然说:“其实在更早以前,我就看见了你,朝云。”

  “我?”朝云道,“我是怎么样的?”

  鸿俊认真道:“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朝云一脸疑惑。

  李景珑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一(身shēn)武袍沾满了淤泥。

  “又见面了。”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李景珑背着智慧剑,凝重而立犹如山岳。

  “这一路上,多亏你关照。”李景珑道,“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你将鸿俊送下曜金宫的恩(情qíng)。”

  青雄从黑暗中现出半(身shēn),沉声道:“不过顺水推舟,既知必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又为何要来?”

  “这是我的使命。”李景珑缓缓道。

  青雄眯起眼,只想窥探李景珑的内心,念头纷繁错杂,他却无法抓住那真正的线索,唯一感觉到的,只有李景珑对鸿俊的思念。

  “或许。”李景珑满是血的右手手指间旋转着金光箭,说,“你想提前决战?”

  青雄一声冷笑,从街上腾空而起,化作金翅大鹏鸟,转(身shēn)飞走。藏(身shēn)于暗处屋宇与废墟中的驱魔师纷纷现(身shēn)。李景珑按捺不住,一手微微发抖,心道好险,若在这巷内打起来,没有伙伴们相助,说不定便先被青雄击毙了。

  “你去哪儿了?”莫(日rì)根赤着(胸xiōng)膛,在鲲神的梦境席卷之下,驱魔师们都醒了,陆许提议出来找李景珑,恐怕出事。

  李景珑茫然道:“我……”

  李景珑按着太阳(穴xué),艰难回忆,阿泰说:“方才是鲲神的力量?”

  “太强大了……”陆许喃喃道,“是真的么?”

  裘永思朝众人说:“也许是真相,但也许也是部分的真相。”

  李景珑“嗯”了声,陆许注意到他手上全是血,问:“手怎么了?”

  李景珑皱眉,发现手中握着一张布条,展开后,上面用血写着四个字。

  “随机应变。”

  众人:“???”

  那是李景珑的笔迹,自己写下字条,并握在自己的手里,代表了什么?

  (日rì)升(日rì)落,鸿俊依旧倚在大宅前,望向外头那苍白的天空,朝云则忠诚地守卫在他的(身shēn)畔,什么也没有问,鸿俊不知在何时睡着了,夜半又突然醒来,便坐起(身shēn)。房梁上响起轻微的声音,白狐的尾巴垂在梁上,轻轻一拂。

  “我错了么?”玉藻云轻轻地说。

  “人都会死的。”鸿俊倚在榻前,说,“看你为了什么而死,生老病死,乃是天道。”

  “像你娘一般?”玉藻云又说,“她是我最佩服的女人。”

  鸿俊问:“你后悔了?”

  “只是有点心神不宁。”玉藻云答道。

  鸿俊又说:“我确实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迷茫,既是妖,又是人,人族驱灭妖族,并非我本意。妖族屠戮人族,也不是我想见到的。”

  玉藻云说:“但事实注定了,我们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鸿俊轻轻地答道:“我爹与我娘算么?”

  玉藻云道:“但他们都死了。”

  鸿俊说:“狐王,你愿意当一道燃烧生命,去照彻黑暗与长夜的光;还是当一场绵绵无尽,落在这大地上千年万年的(阴yīn)雨?”

  玉藻云:“……”

  玉藻云跃下房梁,落在榻畔,鸿俊出神地说:“说到(情qíng)知必死,没人能比我更明白,曾经我把与景珑、与驱魔司的每一天,都当作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在长安的(日rì)子,现在想起来真美好啊。”鸿俊说,“就像(春chūn)天里绽放的花、秋天漫山遍野的红叶,虽然很短暂,但我都看见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chūn)秋,百年之后,我与李景珑都会离开,不像你们一样,能见证每个未来的发生,见证那注定的死亡……”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鸿俊侧头注视玉藻云,说,“我依旧相信——”

  太阳升起来了,远远的传来一声鸣叫,打断了鸿俊的话,他一翻(身shēn),带着千机链从榻上下来,问:“鬼王呢?”

  “等待着你。”战死尸鬼王在门外说,“我是个固执的人。”

  鸿俊收起斩仙飞刀与五色神光,哪怕他尚未能驾驭它们,如今的他更无法与青雄一战,他推开门,这天是个晴天,阳光顿时倾泄进来,落在他的(身shēn)上。

  “走罢。”鸿俊道。

  李景珑与众驱魔师离开驱魔司废墟,众人整理行装,朝阳万丈,李景珑摊开手,低头望向自己手中布条。

  “各位。”李景珑转(身shēn),面朝众驱魔师,说,“虽然兵法有云,不打无准备的仗……”

  众人静静地看着李景珑。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景珑又说,“哪怕刀山火海,我也得相赴,恳请各位兄弟追随。”

  众人齐声喝彩,李景珑转(身shēn),翻(身shēn)上马,驱魔师们纷纷上马,迎着朝晖,朝明堂驭骑而去。

  嘶声震天,明堂后,近十万妖兽等待中,金翅大鹏展翅盘旋落下,祭坛周遭围满了妖兽。袁昆安静地站在祭坛上。

  青雄幻化出人躯,阳光照耀着雪白的重建后的祭坛。

  “可有所获?”袁昆道。

  “一无所获。”青雄答道,两人简单地交换了信息,青雄选择在最后一夜前去伏击李景珑,却未曾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

  袁昆冷漠地答道:“这便开始罢。”

  青雄说:“他们没有来。”

  祭坛周遭,临时垒砌起的砖墙上密密麻麻地停着鸟儿,水族、万兽、禽族齐聚,紧接着铠甲声响,五万战死尸鬼在鬼王率领之下策马而入,围绕祭坛外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妖族的子民,飞鸟、走兽、水栖,以及……尸鬼,在此处的所有成员,我相信昨夜,你们都看见了鲲神的预言。”青雄开门见山道,“人间从今往后,已不再有本族的容(身shēn)之所……”

  鸿俊混在战死尸鬼大军之中,将头盔稍稍推起些许,注视祭坛前拾级而上的杜韩青。他拖着链条,衣衫褴褛,已虚弱不堪,随时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登上祭坛后,他无助地转头,望向远方。

  “谢谢你。”鸿俊低声道,“接下来的事,就让我来罢……”

  “究其种种,”祭坛上,青雄又朗声道,“缘因本族妖王与人间驱魔师勾结而起……”

  “我不同意!”当即有一个声音喊道。

  鸿俊:“!!!”

  鸿俊转头,寻找出声的究竟是谁,而高墙上,竟是一红一绿,两只锦鸡!

  鸿俊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那俩绿肥红瘦为自己仗义执言,刹那险些流泪。

  “陛下历劫无数。”那绿锦鸡说,“若非他与驱魔师联手铲除天魔,如今我们都将成了安禄山附庸,当初弟兄们怎么被天魔控制的,大伙儿都忘了?现在想过河拆桥了?”

  红锦鸡低声道:“你找死吗?”

  “反正金翅大鹏鸟当了王,第一个要杀的也是咱们和那鲤鱼。”绿锦鸡低声道,“活不了的!”

  妖族顿时(骚sāo)动起来,青雄脸色铁青,怒喝道:“放肆!何时轮到你开口?!”

  “青雄大人当初说过。”一名站在祭坛下的女子温柔开口道,“从此将不再有被魔气侵袭之患,颠沛流离之苦,我等始终铭记,陛下与人间驱魔师一生俱为此奔波,临到头来,竟是落得如此下场,令人难以信服。”

  鸿俊又转头望去,仿佛依稀见过那女子,却想不起是谁了。

  “你是什么?”饶是青雄目光如炬,亦辨不出这女子来历。

  “小妖不过是龙门山上一牡丹。”女子正是当年被酒色财气中“色”所控制的花妖,又说,“驱魔司长史李景珑于我有救命之恩,鲲神当年也曾被囚,何以恩将仇报?”

  这下顿时妖群大哗,竟有不少妖怪都不买青雄与袁昆的账,这是青雄万万没想到的(情qíng)况。

  幸而又有一方喝道:“李景珑罪孽滔天!绝不可轻饶!当初我兄弟姐妹、父母亲人,尽死于李景珑之手!”

  那声音乃是从兽族中所发出,玉藻云蓦然转头,瞥见乃是麾下狐族,当初其家人俱在科举案中李景珑所烧死。

  李景珑在哪里?鸿俊心脏越跳越快,眼角余光不住寻找众驱魔师下落,却一个也没出现。

  玉藻云未曾呵斥自己麾下妖怪,一时祭坛下广场喧哗渐起,议论声犹如洪流般鼎盛,此地妖怪不乏脾(性xìng)嗜血、残忍好杀之辈。亦有(性xìng)(情qíng)温和、亲近人族者。但无论是猛兽猛禽,还是飞鸟游鱼,念头大抵相似,即不愿被天魔所统率。只因被魔气控制的妖怪已失去了自我,一味为杀而杀,有违飞禽走兽填饱肚子后便不事争战的本(性xìng),况且安禄山当初连血妖亦不放过,竟是生生将己方大将吞噬以补充魔气,此举实在令人胆寒。

  “人族不能留!”又有虎妖吼道。

  妖族议论纷纷,脱胎自猛兽猛禽的妖怪对“地盘”的划分极是看重。

  “但妖王只有一个!”另一头狼妖喝道,“我只听孔雀大明王的!”

  十万妖族议论不停,群(情qíng)汹涌,眼看将酿起一场内战,唯独战死尸鬼一族极有纪律,丝毫不为所动,突然间,鼎沸之声渐渐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场(骚sāo)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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