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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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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里, 城外,梦貘撞塌了城门,群狼从四面涌上, 来到平原上, 四处张望, 狼群则越来越近, 包围圈不断收缩,南面让出一缺口, 苍狼载着鸿俊走进平原, 梦貘仿佛十分痛苦,已快不能控制一(身shēn)魔气。

  “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梦貘嘶哑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鸿俊跃下狼背,苍狼在他(身shēn)后化作人形。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鸿俊说, “是……安禄山让你来的?!”

  一句话刚完,鸿俊后颈突然挨了一掌,眼前发黑, 倒在地上。

  “我这小弟脑子直。”莫(日rì)根冷淡地说,“不会拐弯,只怕他待会儿又要将三千世界梦魇重新吸回体内, 先让他睡会儿。”

  莫(日rì)根半抱着晕倒的鸿俊,让他躺在草地上,同时手中亮出蚀月弓。

  梦貘(身shēn)上, 兽皮已被灼烧成干枯树皮状, 正在不断剥落, 内里现出殷红的血(肉ròu)。

  “你在室韦潜伏多久了?”莫(日rì)根沉声道, “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你。”梦貘沉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莫(日rì)根说:“安禄山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的?说!”

  梦貘嘲笑道:“你所不知道的真相,还有很多、很多……”

  莫(日rì)根拉开长弓,梦貘释放出一(身shēn)魔气,魔气中绽放出一幕幕景象,年轻的猎人与村庄中的女子相伴,女子守在月下,送别那猎人。室韦族占领了村庄,室韦王子无意中发现了那女人……村庄毁于战火,小时候的莫(日rì)根冲到村前,却被室韦卫士带走……老萨满面朝火焰,说出那个预言……

  莫(日rì)根顿时剧震,放下了长弓。

  “这是……”

  “撒阿图拉让我将这个秘密守住一辈子。”梦貘低声道,“但任凭我们谁,也不会想到,你竟是南下成了驱魔司的走狗……可以这么说吧?我的小师弟。”

  莫(日rì)根昔(日rì)由老萨满撒阿图拉照料,读书识字,俱是他亲自所授,平(日rì)却极少与萨满的弟子们接触,偶有碰面,顶多亦点头为礼。

  他的修长手臂不断发抖,蚀月弓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安禄山让你来的。”莫(日rì)根颤声说道。

  “你既然说是,那就当是罢。”梦貘又说。

  莫(日rì)根想起昔时在安禄山(身shēn)边卧底时,安禄山曾以室韦全族安危要挟自己。那时候,多半便布好了棋子。

  “给你两条路走。”梦貘说,“一是留下我,让天魔种将梦魇再带走;二是放我离开。我看,你的心里,早就做了抉择。”

  莫(日rì)根怒吼道:“还有第三条路!”

  梦貘咧开嘴,像是在凄惨微笑,说道:“你将天魔种击昏,乃是最愚蠢之策。真以为凭你手中那法器,能击散梦魇?”

  莫(日rì)根拉开蚀月弓,弓上霎时光芒万丈,钉头七箭飞起,悬浮在弓弦前。

  “与其考虑如何杀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究竟是谁?你的父亲来自何方?”梦貘陡然发出凄厉的笑声,刹那间黑气蓦然爆散,全(身shēn)肌肤炸裂,犹如蜕茧一般,从中钻出一只诡异恐怖的怪物!

  莫(日rì)根想也不想便瞬间放箭,箭矢如金光流星般飞去,然而伴随那凄厉笑声,梦貘瞬间炸作黑雾,正如昔时敦煌战心魔般,流星箭所到之处,梦魇力量消散,然则黑火升腾而起,在更远处聚集成形。莫(日rì)根追出几步,空中发出猖狂笑声,梦貘就此消失。

  余下莫(日rì)根与昏倒的鸿俊,以及群狼簇拥。

  莫(日rì)根看着西面梦貘消失的方向发呆,良久,化(身shēn)苍狼,到得鸿俊面前,低头嗅了嗅,再昂头朝向远方石堡,发出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狼嗥!

  群狼齐鸣,东方露出鱼肚白,照耀石堡,暗夜过去,白昼到来,室韦醒了。

  鸿俊醒来时,发现四周一片混乱,自己位于石堡后的花园中,莫(日rì)根坐在(身shēn)边的一块石头上,修长五指间,漫不经心地玩着鸿俊的飞刀。

  鸿俊疲惫道:“发生了什么事?”旋即蓦然想起,最后关头,竟是莫(日rì)根背后一掌,打昏了他!

  莫(日rì)根抬眼一瞥鸿俊,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恭喜你,梦魇已除。”莫(日rì)根如是说。

  鸿俊皱眉道:“那怪物呢?”

  “被我放跑了。”莫(日rì)根答道。

  “你怎么能就这样把它放走?!”鸿俊回过神来,如果敌人是安禄山派来的,这么一来,它夺走了三种魔气的最后一种,万一交给安禄山,该怎么办?

  “我们只有蚀月弓与捆妖绳。”莫(日rì)根随口道,“消灭不了魔气。”

  “可我能……”

  “你不能。”

  “我可以……”

  “你、不、能。”莫(日rì)根认真说道。

  鸿俊瞬间沉默了。

  莫(日rì)根说:“哥哥们不会让你再牺牲自己,去承受任何你不该承受的东西。”

  鸿俊实在无法接受莫(日rì)根所为,几乎是朝他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莫(日rì)根答道。

  鸿俊说:“梦貘它带着三千梦魇,回去交给安禄山后,一旦被吞噬,安禄山就会成为天魔!我们一路上辛辛苦苦,付出了这么多,安禄山只要成魔,这天地间……”

  “连自己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去保护这天地?”莫(日rì)根手指挟着飞刀,捏住刀锋,将刀柄那头往鸿俊一递,又说,“换了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阿泰、永思、琼、陆许、景珑,每一个人,都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若因为我的决定,害死多少人,引发多严重的后果,都朝着我来。”

  鸿俊安静地注视着莫(日rì)根,泪水近乎夺眶而出,莫(日rì)根只是抬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地勾着。两人正对视时,莫(日rì)根的弟弟乞罗儿来了,到得两人(身shēn)前,突然说了声室韦话。

  昨夜梦貘横冲直撞,导致石堡多处垮塌,卫士们正在进行修缮,室韦王昨夜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白天第一件事,自然是将莫(日rì)根召去,问个究竟。

  “我不去。”莫(日rì)根却以汉语答道。

  鸿俊:“……”

  乞罗儿又说了句话,想必是“那是你爹”之类的话,莫(日rì)根却仰头,眼里带着一丝迷茫,说:“他不是我爹,你也不是我弟弟。我不是室韦人,这里不是我的家。”

  乞罗儿瞬间被吓了一跳,鸿俊那时是听见女萨满与室韦王对话的,心想他都知道了?

  “天地逆旅,我只是石堡中的一名旅人。”莫(日rì)根起(身shēn),朝乞罗儿说,“回去告诉他,不必担心室韦族归于苍狼,也不必担心我会朝谁报仇,收养我的恩(情qíng),我始终铭记……”

  乞罗儿不住后退,眼中带着恐惧,却没有多少惊讶,显然在莫(日rì)根离开室韦前往南方时,这传言散播已久。

  “若为了全族平安。”莫(日rì)根说,“便不要再加入安禄山的南征军队。来(日rì)若沙场相见,我仍将手下留(情qíng),鸿俊,走了。”

  鸿俊:“……”

  鸿俊随莫(日rì)根出来,方知莫(日rì)根在石堡花园中的耐心等候,并非想给谁一个交代,而是单纯地等待自己醒来。

  他骑在苍狼背上,苍狼缓步离开城门时,忍不住一回头。

  霎时石堡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弯弓搭箭,紧张起来。苍狼再不留恋,载着鸿俊,正如来时一般,驰向烈(日rì)万丈的远方。

  鸿俊一直等候着陆许再进入自己的梦里,朝他们传达这一消息,然而陆许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必须尽快回去。”鸿俊朝苍狼说,“根哥,你往哪儿去?”

  苍狼在平原上飞驰,中午时分,上了一个小山坡,眺望远方。那里是它母亲的故乡,以及那座藏有蚀月弓的孤峰。

  “鸿俊,你记得咱们认识的那一天吗?”苍狼忽然说。

  “记得。”鸿俊不安地说,“怎么了?”

  “最先进入驱魔司的人是我。”苍狼说,“是不是?”

  鸿俊“嗯”了声,问:“你们是商量好,先后进来的吗?”

  鸿俊之后听李景珑说过,莫(日rì)根、裘永思与阿泰其实在进入驱魔司前,早已碰过一次头。

  “也不算。”苍狼望向孤峰,出神地说,“我们只是在巷外偶遇了。”

  那一天里,莫(日rì)根背着箭囊,朝路人打听驱魔司的下落,正巧经过食肆,食肆里,阿泰正与裘永思喝着饭后茶。

  “嘿,你看那瘦高个儿。”裘永思说,“莫不是又来一个?”

  裘永思的眼力是驱魔司中最厉害的,阿泰刚抵达长安,满手的法宝戒指便被裘永思盯上了。待得见莫(日rì)根前来时,这话亦是刻意说出,音量大了不少。莫(日rì)根从嘈杂市井中辨认出了食客所言,转头一瞥裘永思。

  是时,他便来到两人桌前,坐下。

  “啊……”鸿俊想起来了,说,“那天下午,我和赵子龙在书店里看书……”

  “天黑以后,你才经过小巷,正从我面前走过去。”苍狼沉声说,“我们仨跟在你后头,见你进了驱魔司里。”

  鸿俊惊讶道:“为什么不叫我?”

  苍狼道:“我们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呢。第二天他们让我先进去,试试你深浅……”

  鸿俊怒道:“你们心眼儿怎么都这么多?”说着便伸手去揪苍狼的狼耳朵,苍狼也不躲,任他抓着耳朵,稍稍朝下耷了些许,温顺地贴着头。又说:“前来报到的通知,是老萨满留下的遗书,被我爹找到了,我爹再转交给我的。你的报到信是从哪儿来的?”

  “青雄交给我的。”鸿俊说。

  “狄仁杰的亲笔信。”苍狼说,“很有些年份了,还带着么?”

  “交给长史了。”鸿俊道,“应当在长安罢?”

  苍狼又说:“记得咱们见面第一天,我问过你的话不?”

  鸿俊实在记不清楚了,摇摇头,苍狼便又道:“狄仁杰死了这么多年,这封信是由谁发出来的呢?”

  这是自打驱魔司成立那天,所有人便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谜,然而随着他们渐渐生死相依,并肩进退,这个似乎没有结果的问题,也被逐渐淡忘,不再有人执着地去寻找答案。鸿俊有时想起来,仿佛冥冥之中,乃是宿命使然。

  苍狼又望向远方孤峰,仿佛窥见了其中的某种关联,沉声道:“我有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将被揭晓。”说着它转(身shēn),载着鸿俊下了山坡,朝南方飞驰而去。

  潼关,黑云压城。

  初(春chūn)后河流破冰,(春chūn)寒化作细雨,今年的(春chūn)天来得比往年更早。道路一片泥泞,官道两侧被雪掩盖了将近两个月的尸体随着冰雪消融现出残躯,冻成一片黑色与路泥无异,偶有雨水冲刷,现出其(身shēn)上衣物,方能辨认出是人。

  潼关大军在边令诚再三((逼bī)bī)迫之下发兵出关,李景珑已能勉强骑马,却依旧无法上战场作战。

  阿史那琼、阿泰与陆许跟随在后,特兰朵已有八个月(身shēn)孕,李景珑要求她提前撤往长安,毕竟路途颠簸,有孕在(身shēn)还须缓行,驱魔司唯四人能出战,跟随在潼关大军背后,连渡数河,开往陕郡。

  “这是一场注定赢不了的仗。”行军歇息时,李景珑在溪边朝一众下属说道,“关键在于怎么打,能撤得漂亮。”

  阿泰与阿史那琼俱皱眉不语,陆许说:“不能等大狼与鸿俊回来么?”

  李景珑没有回答,陆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蠢话,驱魔司哪怕有千般本事,也拦不住凡人军队作死,而凡人军队作死,则是背后的凡间天子李隆基在作死。按封常清计划,坚守潼关不出,尚能抵得数(日rì)。然妖怪袭城,关内一时人心惶惶,必须马上迎战,除去妖怪,方有胜算。

  “想想怎么对付那血妖吧。”阿泰掏了掏耳朵,说,“是血妖不?”

  “画皮。”鲤鱼妖答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阿史那琼说,“快去啊。”

  “为什么又是我啊!”鲤鱼妖狂叫道,“我现在回去会被丹霍杀掉的吧!”

  “让你搜集(情qíng)报。”陆许面无表(情qíng)道,“不会当心点吗?”

  “搜集什么(情qíng)报?”鲤鱼妖讨饶道,“妖怪本来就没什么(情qíng)报。”

  “那就去捣乱吧。”李景珑说,“把梁丹霍杀了,给你记首功。”

  说着,李景珑一脚将鲤鱼妖踹下了河,鲤鱼妖一边哀嚎好冷啊,一边潜入冰水下,沿河顺流而下。

  鲤鱼妖简直是吵死了,没贡献不说还老(爱ài)拆李景珑的台,原本不想带它出来,让它与特兰朵回长安,它却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等鸿俊,只得一路带着。李景珑正烦躁,也没鸿俊那耐心听它啰唆,趁机打发过去刺探敌(情qíng),落个耳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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