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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诡计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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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 噎鸣死了。”龙王沉声道,“獬狱毁掉了每一层的封印,并以它从深渊中带上来的魔气, 感染了所有的龙王。”

  龙王的飞行颇有些摇摇(欲yù)坠, 鸿俊担心地问:“你还好吧?”

  “不打紧。”龙王答道, “前方就是深渊了。”

  他们已飞过最初鸿俊与裘永思抵达时的雪山, 来到那硕大的深渊裂谷前,鸿俊忍不住朝下看, 瞬间险些掉下去。

  “当心——”

  龙王提醒道, 裘永思抓住了鸿俊。

  然而鸿俊朝裂谷中望去时,突然间仿佛看见了那最深处,出现了微弱的闪光。那闪光就像暗夜里远方树丛中的萤火, 只是稍微一闪。

  “那是什么?”鸿俊问。

  裘永思说:“你看见什么了?”

  龙王疑惑想低头,两人忙一起大喊。

  “哇啊啊——别低头!”裘永思正攀在它的龙角上,随时可能被它抖下去。

  “到了。”龙王说。

  光柱已越来越近, 清晰可见,鸿俊望向一片雪原中央,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传送阵竟是十分眼熟。

  鸿俊:“咦?”

  “不错。”裘永思笑道,“我在第九层里学到了这法阵,驱魔司的结界, 也是这么来的。”

  难怪——鸿俊忽然想起九尾狐所画的阵法。

  “獬狱用的也是……”鸿俊惊讶道, “你当时居然这么镇定, 什么都没说!”

  裘永思道:“乌绮雨所用的传送法术, 一定是獬狱所授,我发现这个后告诉了长史,长史据此判断,獬狱也许仍在长安。”

  “抓紧了!”龙王喝道,“我们上第三层去!”

  紧接着龙王猛地加速,冲进了蓝色光柱之中,轰然(射shè)向天顶,鸿俊与裘永思各自紧紧抱着一边龙角,连声大喊。

  “我们得走了。”李景珑朝噎鸣说,“必须尽快解决此地,回到人间去。”

  “距离你们进塔,外头已过了大半月。”噎鸣说。

  李景珑自打昨天从船上下来就没睡过,颇有些疲惫,阿史那琼说:“休息会儿罢。”

  “能走。”李景珑打起精神道,“先找到鸿俊再说。”

  “我将你们送到第八层去。”噎鸣说,“依次往下,通道已被獬狱打开,找到永思后,他自然能带你们上来。”

  李景珑与阿史那琼站在塔中塔的底部符文法阵上,噎鸣声音自塔顶传下,说道:“我还能再坚持三(日rì),务必在三(日rì)内归来。”

  “什么?!”两人齐声大喊道。

  然而噎鸣说完这句,法阵便随之一闪,将两人传送下去。

  天宝十三年秋,夜,长安。

  数场雨一下,长安便凉快下来,秋高气爽,明月长空,全城一片寂静。

  杨贵妃洗漱过后,落寞地看着秋天里的兴庆宫庭院,自寿诞之后,杨国忠无故失踪的传闻已传得沸沸扬扬,她特地在李景珑出发前,往驱魔司拜访了一遭。得到的答案,则是兄长已死,一只妖怪取代了他的(身shēn)躯——正如大姐虢国夫人一般。

  但李景珑答应会守口如瓶,并配合太子行动,给杨国忠一个较合适的归宿。这归宿唯死则已,但至少死得体面。

  杨家已出了两只妖怪,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命中注定,还是巧合使然,虽然李景珑一再保证,余下的杨家人中不会再出这等事。却让她再看自己的两名姐姐:韩国夫人与秦国夫人时,眼神中带着惊疑与猜惧。

  久而久之,每个深夜中,她都看见虢国夫人的影子,仿佛立在她的(床chuáng)头,令她魂不守舍,长此以往,简直要将她折磨疯了。李隆基则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她的兄长,她只得忍着泪,终(日rì)强颜欢笑。

  这究竟是怎么了?杨家为何如同中了诅咒一般,这是她的痛苦,也是家族的痛苦,回想当初,生父杨玄琰曾任蜀中司户。而后下狱,病重时将一众儿女召去,隔着铁(床chuáng),嘱咐他们须得彼此扶持,杨家绝不会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而那时候的兄长一手牵着十岁的她,答应过父亲,一定会照顾好家人。

  那时她尚且不知杨国忠究竟是李景珑口中的妖,或仍是人。这个问题就连李景珑也无法回答她,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只是在他们诛妖之前,见上兄长一面。是妖也好,人也好,她想问个明白。

  她有时甚至按捺不住,险些就要豁出去,朝李隆基质问,吵闹,甚至置自(身shēn)(性xìng)命于不顾,让李隆基给她一个答案。然则想到自己的(身shēn)后,还有杨家一户七十余口人。李隆基越老脾气便越难以揣测,一旦她被下狱,势必将连累所有依靠她的亲人。

  她甚至连哭也不能好好哭一场,终(日rì)处于绝望之中。

  她静静坐在月下,忽然明月当空,万籁俱寂,秋风初起时,天地间有股兵杀之气,恍若令她看见了死亡。何时若自己死了,兴许便不再有这许多烦恼。

  黑气在庭院中涌来,杨玉环只是麻木地看着面前这一切,事实上她做过许多梦,每个梦都是如此开始,聚集为大姐容貌,低声告诉她,让她为自己报仇。

  “回来了吗?”杨玉环低声说。

  “回来了。”那黑气聚集为杨国忠(身shēn)形,杨玉环顿时一怔。

  杨国忠衣衫破破烂烂,犹如寻家的孤魂野鬼,从花园中走来,摇摇晃晃地靠近杨玉环。

  杨玉环蓦然一惊,踉跄上前,凄声道:“哥——”

  “贵妃娘娘?”宫女问道。

  杨国忠一个趔趄,扑向杨玉环怀中,杨玉环瞬间醒悟,抱着他跪坐于地,回顾。

  “别出来。”杨玉环平静地说道,“做了个梦,让我静静。”

  宫女应了声,杨玉环跪坐于地,杨国忠满脸污黑,一(身shēn)尽是烂叶与树枝,躺在杨玉环怀抱里,颤抖着抬起手,低声道:“我……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杨玉环急促呼吸,杨国忠只紧紧抓着她的手,说:“我要……我要见……陛下。”

  杨玉环转头,紧张地看四周,再低头注视杨国忠,泪水落在杨国忠脸上。杨国忠抬起手,拭去杨玉环的泪,说:“我拼着这最后一口气,回来见陛下……只为……有……一句话,想说……”

  杨玉环悲恸道:“不……不,你马上走,现在就走!走!”

  夤夜,宫内一片混乱,手持火把的内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贵妃所居住的后(殿diàn)。李隆基快步走来,(身shēn)后则跟随着李龟年。

  李隆基随手一指(殿diàn)外,示意李龟年等着。

  “雅丹侯说……”

  “朕是九五之(身shēn),何惧一妖怪?”李隆基答道。

  李龟年便只得在外等候,李隆基迈进(殿diàn)内,只见杨贵妃守在榻前,榻上躺着一(身shēn)外袍破破烂烂的杨国忠。

  李隆基静静看着,杨贵妃梨花带雨,已哭得不成人形。

  “你来了,凡尘间天子。”杨国忠闭着双目,疲惫道。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面对这熟悉的脸庞,竟是一时不能戟指怒斥,曾几何时,此人音容笑貌,似仍在眼前。

  “你觊觎的,始终是朕的大唐江山。”李隆基说。

  “你又何尝不是少不得我?”杨国忠缓缓道,“实话说,昔时我确实有过几分不忍之心……从今往后,千秋万载的史书上,唯独骂我,不会骂你……当上人间天子的,又何曾尽是光明磊落,赤子之心?不过半是圣人,半是……罢了。”

  君臣之间,心下了然。

  杨国忠这些年里,为李隆基背尽了骂名,若不是他为李隆基如此敛财,大唐国库也断无今(日rì)鼎盛之状。自古守成之君麾下,从来就少不了(奸jiān)臣。朝中弹劾杨家(日rì)渐声隆,唯独杨国忠心中清楚,李隆基亦是凡人,是凡人,便有凡人的七(情qíng)六(欲yù)、贪婪与执念。

  而他杨国忠,不过是当了李隆基的影子罢了。

  李隆基沉声道:“你就是泾水中那条黑龙。”

  “不错……是我。”杨国忠疲惫道,“这就走了,这具(身shēn)躯……还你就是。从此天上地下,永不相见。我虽想夺你人间承平江山,却也曾视你为友……别了,大唐天子……”

  正说话时,杨国忠浑(身shēn)散发出黑气,杨玉环惊呼一声,李隆基马上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后退。

  “你的劫数……不在我。”杨国忠最后说的是,“在……安禄山。”

  话音落,他的手臂从榻畔缓缓垂了下来,倏然间一声龙吼,犹如暴风般卷过,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就此散去,黑气爆散,再缓慢蒸腾,升上天际。

  李龟年再顾不得(禁jìn)令,快步冲了进来,挡在帝妃(身shēn)前,手上戒指焕发出红光,神火熊熊燃起,环绕三人(身shēn)周。黑气散尽后,现出榻上杨国忠面容,秋风吹了进来,带起(殿diàn)中纱帘。

  李隆基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一切,月光照进(殿diàn)中,落在杨国忠脸上。

  李龟年缓步走了上前,伸手试杨国忠脖畔脉搏,过了很久很久,那血脉处轻轻地跳了一下。

  大明宫地底深处。

  黑蛟在一团火焰中缭绕,四方黑气浮现出乌绮雨、飞獒等妖怪形态。

  “这招实在太也行险。”乌绮雨冷冷道,“万一他们将那(肉ròu)(身shēn)处死了呢?”

  獬狱沉声道:“不碍事,李景珑不在长安,已被我骗进了塔中,那具躯壳再醒来,便已是凡人,李隆基断然下不了手杀我。”

  “可你也无法再回到那躯壳中去。”乌绮雨答道,“熔魂之术极为困难,若非如此,昔年玉藻云也不会遭到孔宣封印。”

  “等。”獬狱说,“我需要的,乃是魔气。”

  乌绮雨:“等到什么时候?”

  “等安禄山先动手。”獬狱道,“只要心灯不在这世上,最后赢家,必定仍是我。”

  光芒闪过,龙王载着裘永思与鸿俊出现了第三层,鸿俊瞬间感觉到一阵灼(热rè)扑面而来。

  “此处乃是真火狱。”龙王散发出冰寒之气,答道,“是火蛟与火龙王所在之地。”

  四处尽是火山,熔浆在脚底下翻滚,鸿俊说:“又(热rè)又冷,会生病的。”

  “我尽力了。”龙王答道,“此处有另一龙王镇守,昔年也已被獬狱带出的魔气污染,我们须得避过它。”

  “它叫什么名字?”鸿俊说。

  “我当真记不得了。”龙王答道。

  鸿俊坐在它的龙角前,说:“你既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别的龙的名字。”

  龙王答道:“当初七大龙王入塔,所遵循的约定,便是忘却自己的名字。”

  鸿俊好奇道:“为什么?”

  龙王说:“舍弃名字,也即意味着舍弃龙王之尊的地位,放弃属于我们的一切,充任战败的一方,与古仙人们许下契约。”

  “可是……”鸿俊想了想,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什么。

  裘永思说:“对龙来说,名字有着特别的意义,(身shēn)为蛟时,它们其实是没有名字的。”

  “可獬狱有。”鸿俊说。

  “那是噎鸣赋予它的名字。”龙王答道。

  “我好像……”鸿俊想起一件事,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上古有龙,且龙们有名,那是实实在在记载着的。

  “你的名字……”鸿俊突然想起来了,说,“你是不是叫玄……”

  裘永思:“……”

  鸿俊:“我想起来了!你叫玄冥!瞧我这记(性xìng)。”

  突然之间,两人(身shēn)下那龙王随之一顿,继而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狂吼,它的(身shēn)躯爆发出冰晶,并刮出了一道飓风,携着暴风雪横扫而去!

  “我想起来了——!”龙王吼道。

  鸿俊:“……”

  裘永思:“……”

  紧接着,龙王升上空中,发出了第二声欣喜若狂的怒吼,它的伤势并未减轻,然而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裘永思说:“你镇定!玄冥!镇定点儿!”

  玄冥升高后又猛一坠,冲向岩浆,鸿俊与裘永思不(禁jìn)狂喊,眼看翻滚的岩浆大海已到近前,玄冥却蓦然喷出一口冰寒之气,方圆近十丈之地瞬息凝固,成为坚实土地。

  “哎呀!”鸿俊被摔了下来,紧接着玄冥竟化(身shēn)为人形,一(身shēn)靛蓝长袍哗啦抖开,满头银发在风雪中飞舞,从脚到头,幻化为一名清冷英俊的青年。

  鸿俊与裘永思瞬间瞠目结舌。

  “真没想到。”玄冥低声道,“寿数临近时,竟还想起了昔(日rì)的名字,谢了。”

  裘永思:“你做了什么——!”

  鸿俊:“我怎么知道!”

  鸿俊记得李景珑手上有本书,书上便记载了山海纪元时,群龙们的名字,这些名字早已湮灭在历史中渐不可闻,但那本书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

  玄冥的(胸xiōng)膛处依旧出现了那伤口,内里渗出黑色的血液,正当他要再开口时,岩浆中却传来一声咆哮,一头火焰熊熊的巨龙冲了出来。

  “是这一层的龙王!”裘永思说。

  玄冥马上抬手,暴风雪扫去,那火龙却不说话,只搅起漫天岩浆,化作飞火流星(射shè)向熔岩海中。

  “眼睛!”裘永思喊道。

  那火龙双眼中正如玄冥心脏般,幻化出魔物,似是极为痛苦,搅得岩浆怒海内天翻地覆。玄冥喝道:“我送你们上去!”

  紧接着玄冥一步冲上,化为龙王(身shēn)躯,裘永思与鸿俊往龙首上一跃,玄冥以龙形疾(射shè)向那洒落无数岩浆的火龙。火龙全(身shēn)都在燃烧,鳞片中飞(射shè)出橙红色的烈火,鸿俊与裘永思乘龙((逼bī)bī)近火龙,裘永思喊道:“不行!太(热rè)了,要被烤焦了!”

  “我抓不住它!”玄冥吼道,“飞得太快了!”

  那火龙在岩浆海中翻滚,玄冥哪怕浑(身shēn)寒气亦无法冲进岩浆中将其抓出来,裘永思喊道:“引它离开熔岩,只要一次!”

  玄冥聚气,朝熔岩中喷发出一股暴风雪,那火龙一冲而出,掉头朝玄冥喷出烈火,紧接着裘永思大笔一挥,喝道:“去!”

  一切景象化作水墨,坠落的流星尽数堆叠在一处,那火龙犹如皮影一般,无法再左右闪避,只能退后。顷刻间玄冥已冲到近前,与其影子相贴,裘永思又是一声大喝道:“开!”

  玄冥在空中一式翻滚,说时迟那时快,咬住了火龙脖颈,将它狠狠地撞在了一座满是黑岩的火山上,裘永思喊道:“鸿俊——!”

  鸿俊旋转陌刀,被甩飞出去,(身shēn)在半空一转,挥出陌刀,刷然一刀,将那火龙眼中的魔物硬生生斩了出来!

  两只魔物在空中狰狞嘶吼,被裘永思一收,火龙几乎是痛声狂吼,被玄冥咬着撞塌了山体,摔在了黑石上。

  玄冥化(身shēn)为人,痛苦不堪,一手按着(胸xiōng)膛,一个踉跄险些跪下。

  鸿俊与裘永思被甩了出去,忙回(身shēn)奔向玄冥,玄冥却摆手示意不碍事,让他们去查看火龙。火龙王的双眼淌出大量的黑色血液,那血液洒在岩石上,顷刻间便被蒸干。

  火山中气温极其灼(热rè),鸿俊与裘永思被蒸得头发蜷曲,到得近前,两人注视着那一动不动的火龙王。

  “它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荧惑?”鸿俊迷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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