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果巴黎不快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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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少,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回上海处理这个乱摊子,能挽回则挽回一些,不然对方再阴险来一招,我们就真前后无路了。”季东担忧地说。

  卓尧想到自己要强的母亲此刻一定六神无主,可能还会吃官司,他若不回去,真抛下母亲不管不顾,他如何能那么做。

  可曼君这样子,他怎么能放心回上海处理公司的事,曼君怎么办?

  “你先在酒店住下,我安排好,再做决定。”卓尧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可是——”季东还试图做劝说。

  “你先走——”他面色阴翳。

  季东面色迟疑向后退了几步,见佟少隐隐透着不悦,季东只好说:“那我先回酒店,晚上再来医院。”

  “还不快走!”卓尧斥责。

  季东走远,卓尧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走到曼君身边坐下,低柔地说:“小漫画,晒太阳晒累了吧,你可没有涂防晒霜,走吧,我带你回去。”他的手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想要搀扶她。

  她推开他的手,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强装出来的轻松。

  “公司是不是有事?”她直接地问,倔脾气又跳了出来。

  “不是,季东来看看你,没别的事他就走了。”卓尧笑着说,手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稍用了力度,让她逃脱不开。

  “我的眼睛是看不到了,可是我的耳朵还是好好的,卓尧,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你的事业,当初我爱上你,正是爱上你的气概,你不要这样感情用事好不好。”曼君摸索着站起身,试探着往前走。

  卓尧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他说:“如果说事业,那个并非是我的事业,我真正心爱的事业除了漫画,就是你。于我这里,这世间有什么能大过天,却没有什么能大过你。”

  多动人的一句:“于我这里,这世间有什么能大过天,却没有什么能大过你。”

  曼君差点就没忍住掉下泪来,她的双目是看不见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明白,他爱她,她亦是爱他,从爱上那一刻起,从未改变。

  可怎么能哭呢,要坚强,要独立,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即使世界永远是黑暗的,那也要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疼先生’,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那我就拒绝一切治疗,拒绝吃药,拒绝配合,你就等着看我在你面前枯萎,凋谢,衰败吧。”她绝然地说,让自己的心肠变硬朗起来。

  他听她把“佟先生”念成了“疼先生”的发音,回忆起初认识时,她也是这样叫他的,他约摸觉得,她对他还是心疼不已、念念不忘的。

  她若是人间最娇艳最璀璨的花朵,他怎可眼睁睁见她枯萎、凋谢、衰败呢?

  到了病房,她嗅到了百合花的芬芳,也许是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嗅觉更加敏锐,那阵阵百合香气迎面而来,她都能感受到窗前的风吹来的百合香。

  她想起多年前,她写下的一个句子:“风中疾走,百合正香。”

  她嘴角有浅浅的笑,但很快就藏匿,隐忍。

  她卧床,一脸的不悦,大声喊道:“护士呢,谁私自没经过我允许就把百合摆在这里的,我闻到了就头晕犯恶心,快点给我拿走。”

  卓尧忙将床头的一束百合拿走放到了门外,他特意嘱咐护士给房间插放一束新鲜百合的,她不是最喜欢百合花吗?

  他坐在她身边,头依偎在她手臂上,低低的发音,“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统统告诉我。”

  “我想喝酒——”她喃喃地说。

  酒,酒是多么害人的东西,如果不是酒精中毒,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说:“不许喝酒,换别的,说,想吃什么?”

  “酒!我要酒!你让我喝死算了,‘疼先生’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在我床边守着,我瞎了这关你什么事啊,我乐意,你滚,你若不滚,我就喝酒喝死在你面前!”曼君第一次这样的态度和语气疯狂地咆哮着,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四处上下乱窜。

  “好,我走,你乖乖睡着。”卓尧起身,走到房门口,回头望着她,见她消瘦得不成样子的面颊,他开门,合上门口,见墙角那束百合花歪歪靠在门口,他弯腰蹲下,靠在门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疼和难过,那种将要被窒息包裹纠缠压抑着的心疼,他无声地哭,哭到泣不成声捂住了胸口,身子轻微地颤抖。

  她在房门,更是悄无声息地哭了起来,她不清楚自己的眼睛还能不能恢复视力,但她知道,她必须“重见”光明,她只有“重见”光明,他才会放心回上海。

  她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所有的一切,只因她爱他。

  他再回来的时候,她已带着眼泪睡着了,她太累了,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却有一层悲伤挂在脸上,睡得很深,有轻微的鼾声。

  他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这个可爱的女人。

  他出去买晚饭,俯身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他到处找中国饭店,找最符合她口味的中国菜,做了十几道菜,他一一试吃,选择她最喜欢的口味带走。

  等他买好饭回来,病房里多了一个人,季东。

  季东一见他回来,马上从沙发上紧张地站了起来,卓尧放下饭,愠怒,揪住季东的衣领就往外拖。

  不明就里的曼君忙说:“卓尧,你别生季东的气,季东全都是为了你好。”

  他将季东死死抵靠在墙上,威慑地说:“你跟她说什么了,你到底说什么了!”

  “我都告诉她了,我让她劝你回去。”季东如实相告。

  “混蛋!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这样对我,你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可以说这些伤害她的话!你滚,从现在起,你不是我公司的人,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松开手,指向医院门外,叫季东滚蛋。

  季东背贴着墙壁软软地就跪在了地上,哀求着说:“跟我回去,佟少,那个家没有你不行,会垮掉的!我跟着你这么多年,我不想看到它垮掉!”

  “你是在违抗我的命令吗,你是不是要我对你动手你才闭嘴,你给我站起来!”卓尧心有不忍,转身闭上了眼睛。

  “佟少,你不走的话,我就绝不起来。”

  沉默良久,卓尧许诺说:“好,我跟你走,你起来吧,你先回酒店,我再陪她一个晚上,明早你来医院,我和你走。”

  季东这才站起来,离开医院。

  他回到病房,快速收拾东西,他问她:“季东来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别信他,他这是和我妈串通好要骗我回去。”

  她没有作声,她想着要怎样可以把他支开。

  “我把东西整理好,待会就去办出院手续,我们连夜离开这家医院,我联系美国的医生,给你找最好的眼科大夫,我们今晚就走。”他急切地说。

  他是要带她逃离,从季东央求他走的那一瞬间,他就决定要带她逃离,他绝不会离开她,他要带她私奔,私奔到哪里都不管。

  他欺骗了季东,他在心里希望明早季东来医院后,能理解他。

  “是冯伯文和戴靖杰联手对付你的,对吧!如果我是你,我会回去,在商战中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我。他们都曾深深地欺骗和利用我,你帮我,教训教训他们,好不好?”她央告着说,这是她最后的劝说了,如果他不听,执意要跟她在一起,她就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骗他!

  对,只有骗他,他才会走。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欺骗他。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要紧的是治好你的眼睛。”他似乎铁了心要治好她眼睛才走。

  “你这样说,是要把我陷入一个不仁不义的境地里吗?以后,你的妈妈,你的姐姐,你公司里那些因我的拖累而失去工作的人,将会恨我,咒骂我,这都是因为你把我带入这样的不仁不义里。我以后还能名正言顺走入你的家庭吗?”她质问道。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理论这些,把眼睛治好再谈,好不好!”他声音放大,当看到她神情的那一秒,他顿时又软了下来,低低地说。

  “把眼睛看好?要是我一年,三年,一辈子都看不好呢,你就在我身边陪下去守下去等下去吗!”她一口气念着说。

  “对,不管是一年,三年,一辈子,我就在你身边陪着守着知道你好了,我愿意做你的眼睛。”他脸转向她,坚定地说。

  她想她是没法说服他了,她只好骗他了,她假装妥协说:“那好吧,你就呆着吧,反正迟早你会被一个瞎女人烦坏的。我肚子饿了,你买吃的了吗?”

  “对,我买了你最爱吃的中国菜,味道还算地道,我拿给你吃。”他放下手中收拾的东西,去拿饭给她吃。

  她本想支开他去买饭,她好找机会串通医生来骗他走的,他却买好了饭,她转念一想,又生一计。

  “对了,我例假来了,你去帮我买那个好不好,我要指定的牌子噢,不知道唐人街有没有,我习惯用那个牌子的,外国生产的肯定是针对外国女人生理情况用的,是不一样的。要不,麻烦你屈尊一下,去唐人街帮我买,行吗?”她撒娇说。

  他看她的模样,不忍拒绝,可把她单独放在医院又不放心,他犹豫着。

  “你去嘛去嘛,你是不是大男子主义觉得帮我买那个很没面子啊,这样吧,我把那个牌子写下来,你拿着纸在附近的商店一家一家的问,拜托拜托啦,你出去的时间我会乖乖把饭菜吃完的!”她装作很听话的样子说。

  相信任何一个深爱自己女人的男人,都抵挡不住说这样话的女孩,都不会忍心拒绝女孩的请求的。

  卓尧把饭菜搬到病床上的小桌,他说:“那好吧,既然你这么乖又这么可爱,我没有理由拒绝你呀,我拿纸和笔,你把牌子写下来,我就一家一家问,我就不信会买不到。”

  她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牌子,她问他字是不是写得歪歪扭扭的,他还一本正经地审视着说:“字是写得难看了点,不过还算可以认得,我保证买回来。”

  她心想,这个男人有时候真单纯得像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好骗呢?他是不可能买到这个牌子的,因为根本没有这个牌子的卫生巾,她是胡乱编造一个,让他到处去找,她好有时间来准备计划的。

  卓尧喂她吃好饭,又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又把护士叫来在她身边守着,这个护士还略懂一些中文,他这才放心,拿起大衣,出去,临走,依旧是轻吻她一下。

  注视着他走,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卓尧,对不起,你不要怪我骗你。

  她泪滑落下来,恐被护士看到,忙擦拭掉,她对护士说:“护士小姐,麻烦你能不能把我的主治医生叫来,我有事想要麻烦他一下。”

  “好的,没问题。”护士小姐用流利的中文说。

  “咦,阮小姐,地上有个纸条。”护士捡起来看。

  “什么字条,你认得吗,念来听听。”她好奇地问。

  “上面写着——小漫画,如果巴黎不快乐,不如回到我身边,只要我还活着,那我此生都不再离开你,不再把你一个人丢下。”护士一字一字地念着。

  “是他写给我的一句话呀。”她欣喜地说。

  “不,阮小姐,这可不是情书,这是遗书。”护士小姐说。

  “什么,遗书?”她惊恐起来,难道他想不开要自杀吗,偷偷留下了遗书,她害怕极了。

  “对,是遗书,经常坐飞机的人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那就是飞机在途中可能遇到不幸,那么空姐在之前会发给每个人一张这样的纸,让乘客写下遗言。”护士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那他一定是在来的途中飞机遇到了危险,他在那样危难的关头,想着都是她。

  如果巴黎不快乐,不如回到我身边。

  卓尧,没有你,这样的巴黎,是如此的不快乐,不浪漫,不美好。

  多想回到你身边,可是卓尧,我不能太自私,自私的女人以后怎么会是我们孩子的好榜样呢。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前几日的那个夜晚,他们在病床上温存,是她缠着要的,她算好了,那天是她的危险期,她却哄骗他说是安全期,不管不顾非要缠着他不放。

  她计划着,要有一个他的孩子,是他的缩小版,最好是一个儿子,那样会像他一样俊挺的模样,一个小小男子汉。

  哪怕以后眼睛好不了,她也要把这个孩子照顾好,没有他,还有他的缩小版,那也是幸福。尽管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还有一个眼睛不好的妈妈,这样对孩子是不公平且自私的,可是她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来独自度过没有他的时光。

  护士喊来了医生,她郑重地要医生帮她撒一个谎,要医生告诉卓尧,她的视力渐渐在恢复,很快就可以恢复到以前。

  起初医生不愿意,作为医生,怎么可以撒谎骗患者家属呢,医生也说照目前的状况看,她各项指标都恢复得很好,也许真的很快就可以重见光明了。

  她把她和卓尧的故事,简短地说给了医生和护士听,一个灰姑娘的故事,一双高跟鞋,砸到了王子,她说着他们之间的聚散离合,说着他现在的处境,她不想他因为自己一无所有,他不能从王子变成乞丐。

  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她苦苦哀求,她说她可能会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她说既然眼睛迟早会恢复的,不如就先告诉他,哪怕是欺骗,也是善意的。

  医生和护士最终被这个泣不成声的女人打动了,感动了,他们同意帮她这个忙。

  此刻的卓尧,还拿着一张纸,在一家家的商店和便利店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卫生用品品牌。

  护士告诉了她房内的一切摆设的颜色,比如的绿色的窗帘,粉色的墙壁,白色的沙发,白色的病床还有床单,她握着那个字条,在房间里一遍一遍走着,她要熟悉这样的环境,好能在他面前假装看得见。

  她知道了窗户的准确位置,她可以麻利地从病床上跳下,像能看见似的准确地走到窗户旁边,她来来回回在护士小姐的帮助下实验了很多次后,她总算可以在这个病房里,好似闭着眼睛也能熟悉走的样子。

  医生也准备妥当之后,曼君让医生打电话给卓尧。

  在医生的办公室,曼君坐在医生的对面,她的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微笑着,眼睛都装满了笑容。

  “佟先生,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的妻子眼睛已经渐渐恢复了视力,您马上回医院吧。”医生带着恭喜的语气说。

  可想而知卓尧的高兴劲,他连连道谢医生,说马上就赶回来。

  医生挂了电话,惭愧地说:“佟先生很高兴,他马上就回来。阮小姐,这样欺骗真的好吗?”

  “没事,一切责任我来承担,谢谢你。”

  曼君回到病房,手里握着那张字条,她等待着卓尧推开病房欣喜万分激动地试验着她的眼睛,她心里默念窗帘是绿色的,墙壁是粉色的,沙发是白色的,上面还有一圈圈黑色的波点,像奶牛一样的大沙发……

  卓尧果然是风尘仆仆就赶回来了,一进病房就激动地搂着她说:“太好了,太幸福了,小漫画,你真的可以看得见吗?医生说你视力恢复好了,真把我高兴坏了,所以东西没买到,我就赶回来了。”

  她也装作万般开心的样子“看”着他,睁大了眼睛说:“你看我的眼睛,多健康了,只是还有一点点模糊,我能看清你的嘴唇,鼻子,眉毛,瞧你头发乱的样子,你这件大衣不是我陪你买的吗,你穿着真神气。”

  她努力回忆着,她想要把刚从护士那里听到的都转化为自己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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