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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东王世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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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五,皇帝御清和殿,百官朝服,序立丹墀,乐声中一拜三叩头,刘远领百官山呼万岁,“圣躬万福。”刘远的声音像憋了一股气似的格外响亮。

  皇帝微笑着点点头,吉祥朗声宣道:“皇上宣各地藩王觐见――”

  鼓乐大作,十二位藩王均着衮冕,从东门依次走出,紫烟中明晃晃的一片,由内赞太监导至御前,从官一百多人跟着出来,行八拜礼。领头的是皇帝的叔父巢州藩王,五十多岁了,花白的胡子跟着嘴唇颤抖着,道:“臣巢州藩王良涌,兹遇庆熹十年六月十五日入觐,钦诣皇帝陛下朝拜。”

  “万岁!”整个大殿跟着发出低沉的回音。

  皇帝欠欠身:“各位藩王远来辛苦,平身。”皇帝静静将目光投在立在皇室藩王身后的外戚藩王身上,大殿上的铜香炉中散发的袅袅紫烟萦绕在皇帝四周,使得他觉得那四个年轻人的面庞正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他们衮服上金色的团龙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戒急用忍。”皇帝反复思量着辟邪的话,连巢州王良涌那篇前骈后骊,词藻华丽的颂词也未听见。直到群臣轰然一声“万岁”,才回过神。

  “辛苦了。”皇帝道,“今晚光禄寺赐宴。”随后便退至乾清宫休息,一会儿由吉祥传出旨意,召见凉州王必隆、洪州王世子洪定国、戍海黑州亲王世子杜闵与征蛮龙门亲王世子白望疆。

  凉王必隆虽然年轻,却是正经的亲王,与世子身份不同,所以领头进来,后面三个世子一字排开,一同行礼。

  皇帝一迭声地叫平身,笑道:“凉王辛苦了,路上还好么?太后太妃临去避暑之前还一直问起你,景佳公主也是一百个不放心,要朕多照顾你,现在看来凉王年少英俊,英武有为,朕是放心了,景佳公主也是有福了。”

  “臣必隆不才,得蒙公主垂青下嫁,深感皇恩浩荡,感激涕零,臣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报我主隆恩。”

  凉王这串话说的流畅自如,声泪俱下,皇帝不由打了个冷战,笑道:“你有这份心是朝廷之福,过几天你随朕去上江向太后太妃请安提亲,两位长辈见凉王这般英俊有为,一定高兴。”

  “是,谢主隆恩。”

  皇帝喝了口茶,喘了口气,这才问三个世子:“三位亲王安泰?三位亲王戍守边戎,殚精竭虑,着实辛苦,这次没有亲自来,朕很挂念他们,亲王们身体还好?”

  洪王世子抢先跪倒道:“家父年事已高,百恙缠身,是臣不忍见家父跋涉辛苦,抢着代替朝拜。这是家父的请安折子。”

  吉祥将折子奉到皇帝手里。皇帝看了看跪着的洪定国――到底是太后的亲侄儿,面貌与母后有几分相似,正如见过的洪家的人一样,白皙清秀,只有薄薄的嘴唇抿着,显得颇善决断――打开折子,读了两行,见洪失昼的措辞凄婉,仿佛不久就要死了似的,心中不由冷笑,待看到“臣犬子洪定国,庸碌无为,代替朝觐,愿得圣上眷顾,提携成材,早日为国分忧”这段话,就十分惊异了――这竟与辟邪所说无异。

  “世子这次带了两千兵马进京,路过多峰时可有流寇sao扰?”

  洪定国有些尴尬,这原本是自己的说词,现在让皇帝先问了出来,若回道没有流寇sao扰,皇帝必定问自己为何还带这么多兵马进京;若说有流寇,皇帝又要问自己战况如何,犹豫了一下回道:“臣领大军过境,一路上还算太平,只有前锋捉住了两三拨贼寇的探子,现在押在当地县衙里。”心想多峰一带的县衙哪个不关着几个强盗,这个谎扯的不算不圆。

  皇帝道:“世子神勇,贼寇自然望风而逃,多峰流寇一直是朝廷心腹大患,世子既然回去时还要路过,就在多峰一带驻军,替朕荡寇分忧。”

  洪定国万没料到皇帝会派自己去平寇,不由一怔,还没想到如何回话,皇帝已经叫吉祥写下诏书:“授洪州王世子洪定国为昭勇将军,领藩兵五千,着于多峰一带荡寇。”

  洪定国旋即镇定如初,嘴角恢复了一贯的坚毅表情。“谢主隆恩,臣自当勉力为之,报效朝廷。”

  东王世子杜闵和西王世子白望疆两人也跟着呈上请安折子,皇帝知道必然大同小异,只是放在一边,也没有看,对他们道:“太后是你们的姨母,十分想念你们,六月二十,凉王和三位世子就随朕去向太后请安。跪安吧。”

  光禄寺夜宴之后,洪定国回到驿馆,手下的总兵纷纷来抱怨今天世子领了个苦差。“皇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不是要我们世子爷在外边吃苦么?”

  洪定国却笑道:“皇帝要挫我们的锐气,给我们苦差事,想不到打错了算盘,我领兵五千,驻守多峰,岂不是离中原更近了一步,父王知道了,一定会说因祸得福。你们在这里抱怨,不过担心自己出征在外受苦,还会真的心疼你们小王爷了么?”

  “世子爷是想要我们几个跟着去多峰么?”总兵们闻言大吃一惊。

  洪定国冷笑道:“你们是我选出来最得力的人,你们不去,谁去?”喝了口茶又问:“另外,前几天出营闹事的人,名字都记下了么?交给你们回去处置。”说着挥退众人,转而对伺候自己起居的近侍道:“这个时候,想必他也来了,叫他进来。”近侍拉开门,对着廊下轻轻招呼了一声,一条黑影即刻闪入房内。

  “雷先生最近还好么?”洪定国的语气客气,但脸上却是冷冰**不高兴。

  “雷奇峰给世子爷请安。”

  “雷先生在东王那边发财,办了不少差吧?”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和主子爷与小人的情分不同。”

  “雷先生别提情分,说出来惹人笑,一两年了,别说过来洪州给老王爷请安,就是我到了京城三四天,也不见你的人影一个。”

  “小人的行动也不很便利,杜闵的疑心很大,小人今晚是冒险过来的,只想告诉世子爷一个消息。”

  “说吧,”洪定国道,“这回又是要你杀谁?”

  雷奇峰在洪定国耳边细语一阵,洪定国皱眉道:“他怎么也在京城?”

  “昨晚进京的。”

  “如此说来,东边杜家的野心不小啊。”洪定国道,“杜闵要你什么时候动手?”

  “就是今夜。”

  雷奇峰一身黑衣,两道清如雨后山岱的秀眉下,双目流露的是无限的迷惘,仿佛因为总是在夜下穿行,年轻人的面庞感受了月华的灵气般充盈着凄楚的神情。每当看到他杀人以前这种恍惚自若的气度,洪定国心里的杀意就会陡然膨胀起来。

  “去吧。”洪定国紧紧握着茶盏,烦躁地打发他。

  “是。”雷奇峰去得更快,像一片清风掠上屋脊,吹散在夜空里。

  勾陈定环路在京城东北角,此处居住的大多是纤夫、轿夫等卖苦力的穷苦人家,不多几间客栈也因为价钱便宜,挤满了想经离水过境,在京滞留的小商小贩和跑江湖的艺人。此时三更已过,原本街上遍地都是的小吃挑子,现在都收了摊,只有一两个暗娼仍拖着长长孤独的影子,在客栈门外徘徊。雷奇峰静静伏在“鸿运来”后院东厢房的顶上,这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客栈,后院里少说也能住个二三十个人,是值夜半,寂静无声,却有两条疾风般的身形落在他的身后。

  “雷奇峰已经来了啊。”这个人的口音浓重,不像是中原人,赤着两只脚轻捷地走到雷奇峰身边。

  “他们有十个人,雷先生是想一个人动手呢,还是要咱们帮着解决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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