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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东王世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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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初夏,皇室都有溯离水西行,往上江行宫避暑的惯例。六月头上,就会有礼部尚书奏请皇帝选吉日出京,銮驾由离都清和宫朱雀门,经奉天桥过离水,上朱雀大道,弯至上江御道的码头登船。京城离水两岸市面繁华,不但陆上行人如织,江面上也是轻舟穿梭,千帆齐发,每年只有这一两天,方圆两里内百姓们回避得一个不见,十几里江岸黄帷垂地,侍卫林立,一派肃杀。御驾所乘三层龙舟两只,各有桨夫两百人分两班行舟,一只由皇帝领亲王、近臣、内监登乘,皇后、妃子、女官侍奉太后和两位太妃登乘另一只随后,水兵武将、侍卫大臣所乘座船二十余只随驾同行,更有前导、护卫、殿后、负载御用事物的轻舟不计其数,蜿蜒七八里,浩浩荡荡西行。离都东西各有水门一座,往日正门关闭,只开下方小门,放来往商船渔舟通行,在这几天便有京城水师总兵督导军士重新油漆正门,扎黄缎,张彩灯,及至这一天清晨,关闭小门,军士二十人在两岸城头摇动铁盘,用铁索绞起水门上两道门闩,另有轻舟两只,在水面上以铁钩借离水潮流拉开千斤过龙门。

  今年从过龙门出京的銮驾与往年不同,只有太后的一只坐船出京,随驾的只有护卫的大臣,排场比往年要小了一半。

  皇帝没有随太后同行有个极大的缘故,只因六月十五又逢各地藩王六年一度的进贡朝见大礼。庆熹四年秋,太后仍在摄政,那一年最大的事便是皇帝大婚选妃,皇帝当时只有十八岁,仅这一件事便繁文缛节之极,令他焦头烂额,加之皇帝的同胞兄弟景仪十六岁成年选邸,加封为成亲王,又要准备接着的亲政大典,一年里没有清静的时候,故而对那一年藩王进贡的事已经没什么印象。今年可以说是皇帝亲政以来第一次受藩王觐见,不但皇帝十分重视,京中各个衙门也是闻风而动,忙得足不沾尘,哪有闲心避暑。

  以往藩王进贡,一向是在秋季,但因上次藩王朝见之后一直留到皇帝亲政大典完毕才各回藩地,当时已是十一月头上,天寒地冻,尤其是北方的几位藩王,一路上更是大雪纷飞,苦不堪言。太后母亲的娘家是凉州的藩王,当时的凉王正是太后的舅父,年老体衰,感染风寒,次年就因肺疾去世。太后因见各地的藩王为九月的朝见,大多在盛夏酷暑就要启程,回去时又难免天冷辛苦,故将朝见改在六月,如此藩王们启程时天气尚不炎热,返回时已近初秋,免去了许多颠簸。

  对皇帝来说,避暑倒是件无可无不可的事,拿皇帝自己的话说:“到处都是黄帷子围着,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可乐的?”皇帝摇着扇子,在花园的树阴底下乘凉,蝉栖柳梢,断断续续地嘶叫着。“朕也不觉得这宫里热到什么地步。”

  吉祥正伏在石桌上奋笔疾书,闻言抬头道:“皇上自然是不稀罕,奴婢几个倒想沾皇上的光出去走走。”

  “谁说不去了?从这里到上江,快马不过半天的路程,等事情一完,咱们骑马去。”

  吉祥道:“皇上既打算十二个藩王逐一接见,只怕等朝见之后,就快入秋了。”

  皇帝看了看吉祥正在抄写的名单,道:“这倒不要几日,几个要紧的亲王,朕打算带他们一同去向太后请安,其余的六月二十日之前就遣他们回藩地。”说着不由冷笑,“他们在外为王,过的是逍遥快活的日子,六年才来一次,就抱怨不迭,朕就要他们酷暑之下跋涉回去,他们吃点苦才知道藩王不是这么好当的。”

  吉祥一向稳重,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圣明。”

  皇帝突然问:“怎么没瞧见辟邪?”

  如意在园子的月亮门洞前笑道:“皇上先前的口谕:此刻谁都不见,辟邪来了有一会儿了,没敢通报。”

  皇帝笑道:“你别和朕怄气,叫他进来。”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辟邪却仍是冰雪之姿,在外面等了大半天,却一滴汗也不出,请过安后道:“皇上要奴婢打听的事,已经知道了。”

  吉祥如意悄悄屏退,皇帝点头道:“讲。”

  “其他藩王且不用说。四个亲王那里除了凉王必隆为了向景佳公主提亲,亲自来朝见之外,其他三个亲王均遣了亲王世子代替。”

  “什么?”皇帝已经怒气上涌,脸色铁青地皱着眉,“六年一次的大典,竟然都敢不亲自进京……”

  “想必三位亲王会称自己已经年迈多病,不能奔波,再者也没有几年寿数,皇上年富力强,自然会由年轻的大臣辅佐,自己的世子虽然只是庸才,但望能早日面圣,得皇上提携。”

  “说的很有礼啊。”皇帝怒极反笑。

  辟邪接着道:“随凉王同来的有他的司礼大臣和十六名内臣,想必是为议亲一事方便。另外由凉州两员副将带五百人护卫,不算僭越。”

  皇帝道:“此刻必隆只想先迎娶景佳公主下嫁,自然不会多生事端。”

  “洪失昼的世子却在六月初一才启程,带了提督一人,总兵六名,精兵两千快马兼程,一路上sao扰地方……”

  皇帝冷笑道,“他不过是母后的外甥,就这般的耀武扬威,等到他再做了亲王,天下还有他放在眼里的人么?”

  “皇上若问他这个罪名,洪王父子必定以沿途所经多峰一带流寇众多作为借口搪塞。”

  “另外的呢?”

  “西王白东楼的世子,乘船溯寒水北上,护卫的士兵有一千人,六名参将,但是,这六名参将中有两个不是汉人。”

  “苗人?”

  “正是。朝中历来没有苗人做官,这两个人的来历蹊跷,似乎武功很高。”

  苗人作乱还是近两年的事。西王藩地远在龙门,西邻苗疆,南接大理。惮压苗人,原本就是西王的职责。前几个月皇帝还因西王平寇不力下诏问过话,西王当时回奏道,苗人士兵居无定所,来去无踪,一旦扫荡,便窜入大理境内,实难平定。

  “如此看来,白东楼和苗人素有勾结,可恶之极。”

  “西王世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带着这两个苗人进京,分明是想和什么人有所联络,只是不知对方是谁,到底要商议的是什么事,奴婢不敢妄言。虽说西王指使苗人假扮来京朝见的大臣,已是大罪,但为了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现今也不能打草惊蛇。”

  “东王呢?”

  辟邪笑道:“说来惭愧,奴婢对东边的事不太清楚。只知道东王世子杜闵这次带的人中有一个绝顶的高手。”

  “什么意思?”皇帝对江湖上的事不清楚,不由一脸迷茫。

  “这个人叫雷奇峰,据说他的武功已经到了摘叶飞花,以气御剑的境界,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若非他的名声实在太响亮,以奴婢这般孤陋寡闻,绝对不会知道东王座下已经招揽了这等的高手。”

  “摘叶飞花?”皇帝笑道,“你别和朕打哑迷,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辟邪想了一想道:“就以大内侍卫而言,多半不等发现他近身,便会给他摘去头颅。”

  皇帝不由打了个寒颤,道:“东王势力极大,世子上京朝见少不得要带千八百人,还会用这样的高手保护?”

  辟邪道:“雷奇峰是个杀手,自然不是为了保护东王世子,而是为了来杀人。”

  皇帝蹙眉,“如果他想对朕不利……”他脸上的忧虑看来更像是费解。

  辟邪见了笑道:“东王就算跋扈,还不至于如此大逆不道。即便雷奇峰狗胆包天进宫行刺,侍卫当中能挡得住他一招半式的人还是有两个。”

  “一招半式之后呢?难道宫中这么多侍卫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侍卫中恐怕没有。”辟邪说这句话时已经忍不住笑了,“但皇上无需过虑,任凭怎样的高手来犯,皇上身边有个人定能护驾。”

  皇帝仔细想了想,不得其解,问道:“谁?”

  “奴婢的大师哥。”

  “吉祥?”皇帝讶然,“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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