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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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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暖准备妥当,走进电梯,见到了谷清明。

    “你也要去现场?”

    “嗯。”谷清明点点头,“带柴油去。”

    “柴油?”甄暖纳闷,想了想,背后发寒,“尸体在沥青里边?”

    表情木木的谷清明这下低头看她了,说:“甄暖,我接受你做我的同事了。”

    “……”

    “因为沥青?”她莫名其妙,“我来c-lab这么久,之前你把我当什么?”

    “实习3个月后就会被队长辞退的人。”

    “……”

    她有那么糟糕吗?

    ……

    垃圾填埋场里恶臭熏天,像混集了世界上所有的毒气和刺鼻恶臭。

    甄暖戴上垃圾填埋工人专用的防护口罩,层层叠叠厚厚实实,呼吸都困难。先一步到达的言焓和其他刑警,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天坑边上。

    天上下着小冰雹。垃圾场的负责人对着下面指指划划。言焓微低着头,时不时点两下,认真在听讲解。

    负责人说:

    “……这尸体的发现也实在蹊跷。环保局前几年不是和德国多特蒙德一家垃圾转化厂签订了变废为宝合同吗?这几年市里的垃圾全运到德国处理再利用。我们市生态才全国数一啊。阳明垃圾场早年填埋量饱和,这几年为了搞生态,垃圾被运走,运了好几年,终于轮到36号坑。”

    他指着悬崖底下黑漆漆的土地,

    “垃圾全挪走,底下出现一大堆沥青。我们用挖掘机挖成小块运,结果挖起一块时,沥青上浮现出一张狰狞的人脸……

    后来一看,整个人浮在上面哩,像黑色的墨水画……”

    ……

    言焓他们乘升降梯去往坑底,

    四周的泥土壁上残留着花花绿绿的垃圾碎片,像凌乱的涂鸦。

    脚下的土地坚硬得像岩石,散发着黑乎乎的光泽和刺鼻的气味。垃圾都挖走了,可残留的毒物臭气全渗进地下,又扩散到空气里。

    四周宛如灾难片里的末世。渐渐密集起来的冰雹又增添了些萧索。

    一行人在坑底走了几百米,地面上出现大面积高低起伏的沥青。

    甄暖发现一路过来沥青里除了混杂着不规则的垃圾,还有一些残留的金属片,非常大块的钢铁片。

    前边,言焓对痕检组的人说:“把这些金属片全部搜集起来。”

    谭哥奇怪:“那不是覆盖在上边的垃圾吗?堆放太久,融在一起了。”

    “我认为是装沥青的罐子。”

    “罐子?”谭哥蹲下捡起一片,“这么薄?”

    “在垃圾堆里埋这么多年,雨水渗进来,各种毒物分解,连罐子都被腐蚀了。”

    “意思是,这些原本都是沥青罐子?”

    “这么多的沥青怎么运过来?”言焓问,“难道运来之后就地加热一下,把凝固的沥青倒出来再运走罐子?”

    甄暖想了想,明白了。那尸体是在别的地方被塞进沥青然后整个儿移到这儿来的。

    又走了几十米。来到一座黑色的小山前,大块的沥青被挖掘机一铲子一铲子堆砌起来。

    沥青硬掉了,踩上去有地毯般软陷的质感。

    每块沥青都有大半个人高,言焓和几位刑警轻轻松松跃上去,好似在飞,一块块踩在脚下毫不费力。

    言焓跳到半路,回头看。

    甄暖落在后边,小脸急慌慌的,怕跟不上大家,跟落单的小狗似的围着沥青急得团团转,手脚并用地爬。

    放眼望去,这块环境恶劣的山林里,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他几步跳下去,俯身朝她伸手。

    她仰头,他背后是高高的天空和漫天的落冰花,衬得他的眼眸幽深幽深。

    她想了想,把手交过去。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她细得像根小棍子,仿佛一捏就碎。

    他叮嘱:“你伤没完全好,别用力,我把你提上来就可以。”说得像她是只猫,拎着脖子就行。

    他的手腕蓬勃有力,使出劲儿拉她时,手筋绷了起来,满满的全是力量。

    他的确轻而易举,往复几次就把她拎到沥青堆顶上。

    甄暖站好了回头,蓦然看见沥青上浮雕般露出一个痛苦挣扎的畸形人面,黑漆漆的脸狰狞而扭曲。

    甄暖冷不丁吓得往言焓那边一缩,撞上他的胸膛。

    他站在沥青块的边沿上,后边悬空,摇晃了几下想保持平衡,可最终还是重心不稳向后倾斜而去。甄暖赶紧拉他,他却打开她的手,偏她抓得太牢不松,两人歪歪扭扭地摇晃起来。

    言焓索性跳下去,落到下一块沥青上。

    她也要掉下来,他双手举高扶住了她的腰。她浑身一麻,晃荡两下,好歹站稳。

    言焓很快又跳上来,拍打头上和肩上的冰。

    “幸好。”他自言自语,似乎松了一口气。说着,揪住她衣服背后的帽子,把她往沥青中心挪了一点。

    他低低道:“别刚出院又摔进去。”

    ……

    沥青块上的“浮雕”轮廓并不明显。

    所谓狰狞的人脸和身体,细细一看只是沥青上的沟壑。表面伸出一只手,非常瘦小,像缩水了的老人的手。

    甄暖初步看过后和言焓商量,把这块沥青和挖掘地附近的沥青搬到平地上去,众人一起用柴油溶解,把尸体和掩埋在沥青中的证据找出来。

    大家陆陆续续从沥青山上往下走,男人纵身下跃,轻轻松松。

    但面对半人高的沥青块,甄暖想想才愈合的伤口,不敢贸然下跳。且沥青上开始积冰,万一打滑,她就完蛋了。

    她坐在边上,慢慢往下挪。

    言焓从她身边跳下,走到她下一级,蹲了下来,指指自己的肩膀。

    意思是……踩着他的肩膀下去?

    甄暖又惊又吓,忙摆手:“不用。”

    他蹲在地上,仰起头颅,笑着看她:“你想让我抱你?”

    她坐在巨大天坑的沥青小山上,愣愣地眨巴眼睛,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自她出院后,队长对她不一样了,看似轻挑,却好温柔……

    她脸红了半晌,摇摇头,低声咕哝:“不是那个意思。”

    有颗冰粒飞过来落在言焓长长的睫毛上,他低下头去,揉了揉,又指肩膀:“快点!”

    前边的谭哥也蹲到下一块沥青上,笑道:“没事儿,当警察么,习惯了。救人的时候被踩是常事儿。”

    程副队也笑:“给自己人踩踩是内部资源利用,别不好意思。”

    说话间,一路而下的沥青块上,几个刑警依次蹲下组成了楼梯。

    甄暖受宠若惊,大家都蹲下等着,她也不能扭捏推辞。她赶紧换上口袋里的鞋套,咬咬牙一狠心,踩到言焓的肩膀上。

    柔软紧实的皮肤下是坚硬有力的肩胛骨。

    她落了一脚,便赶紧下去,嗡声说:“谢谢”,又很快走去下一个台阶。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又感激敬畏的心,她一路说着谢谢,从七八个刑警同事的肩膀上踩了下去。

    她终于稳稳落地,一瞬间,后边的大小伙子们如全矫健的猎豹,唰唰从山上窜下来,跑到她前边去了。

    ……

    冰雹下得越来越大,甄暖更冷了。

    她站在一旁看吊机移动沥青,情绪低落。

    言焓看出她的异样,过来问:“怎么了?”

    “感觉……刚才给大家拖后腿了。”她低头,“之前不觉得男法医和女法医有什么区别,事实也该这样。可我本身和身体素质好的女法医,差距很大。”

    “小恩小惠,说不上拖累。进了刑警队就是战友。再说,都是男人,自然该保护你。觉得感激,以后就多和大家说说话多笑笑。他们就很开心了。干这一行,是很需要开心的。”

    “我知道了。以前我话那么少,大家都当我是模糊不清的背景人吧?”

    “那倒不是。”他笑着摸了一下鼻子。

    “诶?”

    “真想知道?”

    “……想。”

    “漂亮。”

    甄暖一愣,脸唰地红掉:“你们……说这个啊……”

    “男人看女人,不看漂亮看什么?”他好笑。

    甄暖臊得脸红,很难想象这群精英男空闲无事时会聚在一起讨论她漂不漂亮。

    ……

    吊机把沥青块挪到平地上,一伙人用柴油慢慢溶化沥青,小心翼翼分离固定在沥青里近10年的尸体。

    大家伙儿分成几组轮流做,在下冰雹的冬夜里花了近4个小时,才把尸体分离出来。

    的确是具鞣尸。

    周身全黑,又如古铜。皮肤细腻成皮革,纹路机理十分清晰。

    由于在酸性沥青里密封太久,死者身体全面缩小,像练了缩骨功,又小又柔软,轻捏它的手臂和小腿,可以柔韧地弯曲。

    人看上去只有初中生高,肩宽髋宽更不及初中生。

    痕检组也从沥青里找出一堆杂物,无法确定是跟着尸体的,还是9年间糅进去的垃圾。

    各队收拾准备离开,言焓走到一旁抽烟,打了个电话出去。

    “是我。”

    对方没听出他的声音:“哪位?”

    言焓微微眯眼:“紫色。”

    “……小火。”对方声音沉稳,像大哥对弟弟,“咱们很多年没联系了,听闻你……”

    他打断:“我刚刚发现一具9年前的鞣尸,怀疑和你有关。”

    “你还是没变,冲撞……”

    “沥青。9年前你的沥青厂遭人报复爆炸,现在看来,是你故意也说不清。只有那场爆炸中的沥青没有登记记录。”

    “小火,我是被陷害的。”

    “飞鹰,队长,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她受的伤害有什么关系,我会一寸一寸,扒了你的皮!”他挂了电话。

    ……

    回到c-lab,甄暖没急着下班,留在解剖室观察鞣尸。

    鞣尸虽然会软化缩小,但能大幅度地保存死者身上的伤痕。

    甄暖曾在美国见过一个沼泽里产生的有上百年的鞣尸,脖子上的勒痕花纹和头上的伤口清晰可辨。但这一具……

    衣服残破,脸皮细腻如皮革,但仔细一看,坑坑洼洼。其他地方的皮肤也是如此。

    甄暖想了想,不太明白是不是沥青的腐蚀作用。

    她抓住死者小小的下颌捏了一下,不想却捏开了,鞣尸“啊”地张开嘴巴。

    “……”

    她有点儿窘,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刚要把它的嘴阖上,却看见里边含着东西。

    甄暖拿镊子夹出来,竟是一枚钻石戒指。

    戒指上不知为何也沾了沥青,可口腔其他地方没有。

    她夹起铂金戒指细细地看。

    戒指内侧刻着字母,前几个被沥青遮住,隐约一个h?后边两个是xs。

    xs?特小号?戒指这么标型号?不对吧。

    走廊里传来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她没多想,把戒指收进证物袋,装进抽屉。

    走之前感觉不对,她囧囧地折回来用力把死者的嘴巴阖上,这才关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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