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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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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醉春风酒楼内,致庸一身光鲜,满面春风地招呼着众东家和掌柜。好容易落座后,他举杯笑容满面道:“诸位相与,自从我祖父贵发公当年推着小车来到包头,乔家的生意从无到有,从一家广盛公店发展到今日复字号的十一家买卖,全靠各位相与的帮衬和扶助啊。相与的意思,就是相互给与,相互扶助呀,大家说对不对?”众人也闹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互相看了看,觉得这话也不错,便都附和起来:“对对对,乔东家讲得不错!”致庸继续大方地客套着:“致庸初来乍到,今日备一杯水酒,恭敬大家一杯!”众人想了想都举杯站起。焦百川道:“乔东家,你太客气了!昨日我们大伙到复盛公前闹着要银子,你今天反倒请我们来醉春风赴宴,乔东家年纪虽轻,风度却让我们折服。来来来,不要薄了乔东家的面子,我们大家一同陪乔东家喝了这杯酒!”众人都笑了起来,饮了这一杯,席间热闹起来。

三巡酒过后,焦百川显然早有准备,直接开口问道:“乔东家,在下有一事不明。前段时间复字号在包头大做高梁霸盘,致使银根吃紧,全局动摇。敢问乔东家,此次你来包头,打算用什么样的灵丹妙药,让复字号起死回生啊?”席间众人一时间都不做声,静候致庸的回答。致庸神情放松,含笑道:“焦东家问得好,我想今日来的和有事不能来的诸位,心里都想问这句话,对不对?”众人连连点头。致庸从容不迫道:“请大家安静。刚才焦东家说到复字号目前深陷危局,以至于全局动摇。焦东家,各位相与,这话我就不懂了。前段时间,不就是我大哥多收了点高粱,银子周转上发生了一点困难吗?诸位司能都听说了,前不久山西太谷县巨商,致庸的岳父——陆大可陆老先生,哈哈,他老人家也以为乔家复字号出大事了,一口气给致庸拉去大批银子,加上我们家从东口调回的银子,现银数量就极为可观了。我昨天到时,只带来两批四十辆银车,不过区区儿十万两,这大家都看到了。乔家有这么多的银子,怎么说包头复字号深陷危局、全盘动摇?更不至于致庸要像焦东家担心的那样,什么想办法让复字号起死回生吧?!”众人面面相觑,一起回头看焦百川。焦百川也是个老“江湖”,拍手道:“好!乔东家说得好!既然如此,乔东家是打算用昨天拉来的银子和我们大家清账了?”

致庸摆手断然道:“不,诸位。我今天想告诉大伙的是,致庸拉银子来到包头,目的一不是要救复字号的危局,二不是和在座诸位清账,而是想拿它们继续和诸位长长久久地做相与!”焦百川不解道:“乔东家,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不想和在座诸位清账,那你拉来这么多银子打算做什么?”致庸神秘一笑道:“问得好!这正是我今天想要告诉大家的。致庸拉这么多银子到包头来,目的只有一个,继续收高梁!”众人大惊,当下就有人大声反问一句:“乔东家还要收高梁?”

顾天顺在席上也大吃一惊,低声问茂才:“孙先生,东家什么意思?”茂才回头看他一眼,也不回答,只笑道:“来,我敬你一杯。”顾天顺不情愿地和他喝了一杯,抬起头只见致庸笑着也饮了一杯,对众人道:“对。我就是要接着收高梁。大家都知道,乔家自祖宗以来,做生意向来不做霸盘,可这次有人挖坑让我大哥跳,想看我们乔家是否做得起这个霸盘;我大哥不在了,不过还有我呢!致庸年轻,血气方刚,有句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又道是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犯它一回忌,接着做这个高粱霸盘!”

一时众皆哑然,面面相觑起来。焦百川忍不住道:“乔东家,我多问一句,这回你从祁县拉这么多银子,继续做高梁霸盘,不是要跟谁赌气吧?是不是还有别的缘故?

致庸神情坦然,略带醉意,哈哈大笑,道:“啊,焦东家,这个我就不方便告诉诸位了。大家都是商人,再谈下去就是敝号的机密了。……哦,你这么说也可以,致庸下决心把高粱霸盘做下去,就是为乔家、为我死去的大哥、也为我自个儿,跟人赌这口气!这口气,我赌定了!”众人悄悄议论起来。焦百川道:“乔东家,这么说我还是不相信,只有你能说出一个让我们这些生意人信服的理由,我才会信你的话,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们实情,大家才能接着下这盘棋啊。”

众人皆附和道:“不错!”致庸却不再多说,频频劝酒。最后被人追问不过,他又笑道:“你们一定要我说,那我就说,我想在包头开烧锅子做酒!”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忍不住摇头。顾天顺见状只得出面圆场道:“诸位,我们东家不胜酒力,我替他敬大家一杯。”又一巡酒下来,总算场面没有冷,他微微松了口气。茂才一个人品酒吃菜,不理众人,顾天顺不禁心中起了一点轻视之意。

一席酒下来,致庸满是醉态,最后却仍能和顾天顺一起拱手送客。焦百川告辞时拉着致庸的手,摇头道:“乔东家,你的话我还是不信,看在我们喝酒痛快的分上,你得告诉我点真的。”致庸哈哈大笑,欲言又止,悄声道:“焦东家,我年轻,什么事也瞒不了您老,咱们改日再会。”焦百川自觉心中有点谱了,忍不住道:“别改日了,现在就给我透一点风吧!”致庸已经转过去送别的商家。焦百川只得怏怏而去。

酒楼前,长栓一边套车,一边对茂才说:“老先儿,你看二爷今天真喝多了。啥话都说出去了!”茂才也一副醉态道:“啊,我也喝多了。你呢?”长栓生气地看他一眼。高瑞却微微一笑。长栓顿时不高兴了,道:“你小子又笑什么?”高瑞显然有点怕他:“谁笑了?……你还不让我笑了?”长栓冲他举起拳头,高瑞急忙两步躲到茂才背后道:“别别,我怕你了还不成?”刚好致庸过来,带着醉意道:“你们俩又闹什么?”长栓不语,高瑞却道:“没有。我们俩挺好的!”让致庸和茂才有点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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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致庸那一日在醉春风酒楼表演得如何,但接连几日,复盛公内没有一位相与过来清账。乔家和达盛昌鹿死谁手,包头的商家都不敢妄测,市面上开始弥漫着一股浓厚的坐山观虎斗的气氛。同时,一个消息开始不胫而走,那就是朝廷要发兵攻打准噶尔部。

邱天骏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疑虑大起,不过他依旧按兵不动。在他眼里,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所以实在是小儿科。但当崔鸣九领着一个在复字号作内线的小伙计陶鸣站在他面前,并向他一五一十地汇报时,他终于有些动摇了:“你再说一遍,朝廷要发兵攻打准噶尔部?”陶鸣点点头道:“对,乔东家昨天喝醉了酒,亲口跟顾大掌柜讲的。他还说,半点风声也不能透出去!”邱天骏沉思起来,看陶鸣一眼,对崔鸣九道:“带这孩子出去,多赏银子!”崔鸣九应声离去,过了一会又进来,见邱天骏站立沉思,神情异常严峻。崔鸣九有点紧张道:“东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就不是假想囤积高粱,而是真想!”邱天骏久久沉思不语。崔鸣九继续道:“乔致庸知道,如果他暗地里广收高粱,一定会让我们达盛昌起疑,不如当着全包头的相与,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反倒会让我们觉得他是在给达盛昌下套,不去理他。这样,他就能顺顺当当地收高梁了!”邱天骏又站了许久,突然大笑道:“假的!”崔鸣九勃然变色。邱天骏回头,脸色阴沉道:“有件事你不知道,陆大可借给乔致庸银子并不是没有条件,为了借到这笔银子,乔致庸把乔家的全部十七处生意押给了陆家!”崔鸣九越发吃惊了:“东家,这事当真?乔致庸可是陆大可的女婿呀!”邱天骏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不知人了!只有这样,他才是陆大可!现在我问你,他们之间既然有这个交易,今天乔致庸最想要的是什么?”崔鸣九想一想道:“把囤积的高粱卖出去,收回本银,还陆大可的银子,保住乔家的生意。”邱天骏点头道:“对!可现在他只有高粱,而今天全包头能拿出大笔银子买他的高粱的人,除了我们达盛昌,还会有谁?”崔鸣九有点明白过来。邱天骏哼一声道:“我不会上钩。我早就说过,乔致庸来到包头,一定会接着做高梁霸盘,只是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给我来了这一招!”崔鸣九跷起大拇指道:“东家高明,我们不理他!”邱天骏摇摇头:“不,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怎能不理?我先抻抻他,看他一个毛孩子,有多深的城府。抻他一阵于,让他自乱马脚。”

崔鸣九想了想,突然又犹豫道:“东家,我已经仔细着人查探过了,朝廷要发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消息,最初确是从北京传过来的,是东街泰富商号的东家从北京分号带回的消息。?邱天骏心中一震,沉吟半晌后果断道:“派可靠机灵的伙计连夜去北京探消息!快快!”崔鸣九赶紧去了。

过了三日,崔鸣九又来禀道:“东家,复字号各店今天悄悄抬高了高粱市价!”邱天骏一愣:“看透了吗?他们是真收还是虚张声势?”崔鸣九想了一下道:“我的感觉是真收。”邱天骏不再说话,挥手让他下去。

不料到了下午,邱天骏突然吩咐崔鸣九亲自去北京打探消息。崔鸣九闻言有点慌乱,道:“东家,您的意思是……乔致庸的消息也有可能是真的?”邱天骏道:“如果事情是真的,乔家在包头做成了这个高粱霸盘,朝廷一发兵,乔致庸就会垄断大军的马料,接着就有可能垄断大军的粮草,那他的生意就做大了!”崔鸣九的脑门开始出汗。邱天骏继续道:“还不止这些。如果让他们做成了这笔生意,朝廷日后就会只记住乔家而不是我们达盛昌,以后再有大宗的粮草买卖,兵部就会只找乔家!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谁家都做不成正经生意,要是再让乔家垄断了这些大宗买卖,我们达盛昌就完了!”崔鸣九忙问道:“东家,事情真有这么严重?”邱天骏看看他,显然是压住火气,沉声道:“事情本来没有这么严重。都是让你们闹的,上次力劝我一举吞并乔家,没吞下不说,现在想想我们有些事情显然做得过分了。眼下两家势成水火,只怕有乔家就不能有达盛昌,有达盛昌就不能有乔家了。”崔鸣九一时无话可说。邱天骏沉思了一会,断然道:“假若这宗高粱生意背后真有朝廷的影子,我不惜一切也要从乔致庸那里争过来。这不是为了争一时之利。兵书上说得对,谋时不如乘势。对我们商家来讲,靠上朝廷就是乘势。势利势利,没有势怎么会有利!”崔鸣九拿捏不准,仍旧小心问:“但……这消息要是假的呢?”

邱天骏哼了一声:“假若这个消息是假的,我也要让乔致庸在包头输个精光,无立足之地!”崔鸣九点头道:“我明天就走!”邱天骏一摆手:“不,你今天天黑就走。十天之内,得给我报个准信儿回来!”崔鸣九闻言赶紧离去。

又过了大约三日,二掌柜一踏进门就看见邱天骏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这两日复盛公收购高粱的势头不减,达盛昌将库存的高粱统统倒给了他们。二掌柜犹豫了一下道:“东家,说不定那个消息是真的!”邱天骏目光沉沉:“真的吗?”二掌柜点点头:“真的!我是托可靠的人从复字号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嘴里掏出来的。连他们现在也相信乔致庸是真在大买高粱!”邱天骏哼了一声没说话,只听二掌柜道:“东家,我还打听到一件事,乔致庸最近又派人回祁县,悄悄拉来了好几十万两银子!”邱天骏大惊:“可靠吗?”二掌柜哆嗦了一下:“东家,是祁县可靠的内线刚刚接到的信儿!陆大可这回又给了乔致庸五十万两银子!”邱天骏脸色大变,有点歇斯底里,道:“不可能!上回说他给乔致庸拉去了几十万两银子,我就说不可信,是他在玩花招,这一次,他还是在玩花招!现在又来什么五十万两银子,陆大可有这么多银子吗?你的消息一定也不可靠!”二掌柜不再多言。邱天骏方寸渐乱,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让你们盯紧一点吗?为什么到了今天才禀报我?”

二掌柜后退一步,低声道:“东家,这次乔致庸耍了花招,银子是混在石材车队里拉进来的!我也是接到祁县那边的信后才让人去查,结果发现银子早进了复字号的银库!”邱天骏走来走去,怒声道:“不,我就是不相信!别说陆大可这会儿家里没有五十万两银子,就是有,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二掌柜只得道:“东家,可这回千真万确,陆大可不但将自己的现银倾囊而出,而且大半银子都是他替乔家借的!”邱天骏越来越歇斯底里:“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这样?他一辈子都在装穷!一辈子都这么抠!难道他和乔家合股在做……”二掌柜不敢再说话,邱天骏摆手让他退下去。

晚上,一个消息让邱天骏愈加烦乱起来。三掌柜进门,除了禀报复字号的高梁价钱又涨了以外,又说复字号这几天明里大收高粱,暗地里却一直在收购马草!邱天骏大惊:“收购马草?”三掌柜赶紧点了点头。邱天骏大为失态,怒声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都是死人!”三掌柜害怕地看他一眼:“东家,大家是怕您生气,所以……”邱天骏拍着桌子道:“我生气?我这会儿还生什么气!你们把这么大的事瞒着我,将来达盛昌要死无葬身之地!我问你,外地的银子都运到了吗?共有多少?”三掌柜赶紧低声禀报:“都运到了,太原的,祁县、太谷、平遥三县的,还有归化的、库伦的,共有八十万两!”邱天骏烦躁道:“怎么就这么一点?……都先给我放在银库里,没我的话,一两也不能动!另外你立刻着手筹借四十万银两,要快!”三掌柜连连点头,接着试探道:“东家,您老人家一向料事如神,如果您想到了什么,我们现在就做,再等大掌柜回来,说不定就晚了!”邱天骏反而冷静下来:“不。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懂了,越是事急,越是急不得。我还要等,一定要等!”说着他坐下喝茶,三掌柜默默退下去。还听见邱天骏在后面叮嘱道:“外头有了消息,马上来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乔家复字号一直在笃笃定定地收高粱和马草。高梁和马草价格日涨,邱天骏忍不住打发二掌柜道:“你也连夜去北京,让崔掌柜把事情办得麻利一点儿,快点回来!”二掌柜去了。邱天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似乎感到有一张大网在他的头上越收越紧,他进退维谷;只有北京的消息才能让他破网而出,占得先机……邱天骏一夜无眠,对着北京的方向发呆。

3

京城达盛昌分号内,崔鸣九正急得团团乱转。只见分号贺掌柜边走进来边擦汗道:“大掌柜,有消息了!”崔鸣九急道:“什么消息,快说!”贺掌柜道:“从军机处得的消息,朝廷近期没有出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打算!”崔鸣九大喜:“真的?太好了!”可这话刚一出口,他脸上的笑容突然落下,问道:“那为什么全北京的山西商人私下里都在传说朝廷要发兵?哎我问你,你这消息从哪儿打听到的?”

贺掌柜道:“我们做生意的人,还能直接找到军机处去?我们也进不去呀!是托人打听到的!”崔鸣九连连摇头:“不行!和兵部侍郎王显王大人联系上了没有?”贺掌柜赶紧道:“我正要跟大掌柜说这事呢。王大人上个月奉旨出京,督办军务,昨日刚刚回京,今天早晨上朝面见陛下,中午要见军机处的大臣,晚上才有时间见大掌柜。”崔鸣九沉吟道:“好,晚上见也好。银子都打点好了?”贺掌柜点头道:“已经送进王大人府上了,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见咱呀。”“那我赶快准备一下。”崔鸣九看看时辰,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是夜,王显在府中花厅便装坐着,崔鸣九一进门就给他磕头,王显虚让一让道:“起来起来,本乡本土的,也不是外人。来人,给崔掌柜看座!”崔鸣九站起道:“大人,我们东家让小人代他向大人请安。”王显淡淡一笑道:“你说邱老东家呀,他也有好些日子不到京城来了。怎么样,身子骨还硬朗?”崔鸣九应承道:“托王大人的福,东家身子还硬朗。”王显跷起一节小指,抿了口茶道:“老崔,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都是熟人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崔鸣九赶紧道:“大人,小人就直说了。我们东家这次让我专程来到京城,是想请教大人一个消息的真假……”王显看看他,当下拉长声调道:“什么消息?”

崔鸣九察言观色地将椅子向前挪挪,道:“最近包头和京城的晋商都在私下传说,西北的准噶尔部又在蠢蠢欲动,朝廷正准备发兵征讨,有这事吗?”王显微微一笑,站起来不咸不淡道:“噢,你问这事呀,这个消息我也听说了。流言!流言!回去告诉邱东家,这事绝对是流言,不可信!”崔鸣九如释重负:“是吗,这下就好了!谢谢王大人!多谢,多谢!”王显哼了一声,又道:“不过嘛,有些事情也说不准。现今南方有长毛作乱,边境上英、法、俄诸国对我虎视眈眈,皇上对西北这一块也不敢大意呀。”

崔鸣九闻言大吃一惊,赶紧问道:“怎么,大人是不是说,朝廷也有可能发兵?”王显打着官腔道:“我就是大臣中间主张早日发兵、防患于未然的一个。只要发现准噶尔部有风吹草动,就得先下手,免得星星之火闹成燎原之势。像今天的长毛之乱,如果当初南方各省的督抚能够审时度势,将洪秀全等人剪除于未萌之际,也不会出这么大乱子!”

崔鸣九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追问道:“王大人,照您这么一说,即使朝廷近日没有发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打算,也不能保证皇上就不会随时下令发兵,是不是这个意思?”王显点点头,官腔更重:“你这么想就对了。我知道你们生意人,都想做朝廷的粮草生意。好了,就到这儿吧,我还有公事要办。管家,送客!”说着他转身走出,崔鸣九一头雾水地站着。那边管家走进来道:“崔掌柜,请吧。”“哎,哎。”崔鸣九一惊,尴尬地随他离去了。

当夜,二掌柜到了京城达盛昌分号。两人与分号的贺掌柜一起分析,可都越来越糊涂。担心邱东家着急,只得连夜返回包头,由邱天骏定夺。

他们一路星夜兼程,直奔包头,路上几乎没有休息,二掌柜最后几天在路上染了风寒,崔鸣九只得自己先赶了回来。当他赶回达盛昌时已是后半夜。邱天骏早已躺下,但一直清醒地睁着眼,闻报霍然而起。崔鸣九进屋来不及寒喧,忙道:“东家,京城晋商中早在盛传朝廷将要出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消息!”邱天骏皱眉道:“当真?王显王大人那儿去了吗?”崔鸣九道:“去了,可他却说朝廷近期没有发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打算。”邱天骏沉思道:“话是王大人亲口对你说的?”崔鸣九道:“不过王大人还有话呢。”邱天骏心中又是一惊,赶紧问什么话。崔鸣九道:“王大人说,朝廷近期没有发兵的意思,可是皇上对准噶尔部并不放心,他和几位军机大人都在鼓动皇上及早发兵!”

邱天骏闻言不觉神色大变,差一点跌倒下去。崔鸣九急上前扶住他道:“东家,您怎么了?”邱天骏好容易才坐下,慢慢抬头,痛心道:“错了!我们都错了!朝廷发兵攻打准噶尔部,乃是军机大事,非同小可。兵法上讲欲擒故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此重大的消息,王大人怎么能轻易透露给我等商人。万一准噶尔部提前知道了消息,有了准备,不就坏了朝廷大事?王大人能告诉你朝廷有可能发兵,就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说着他猛地站起,大声道:“告诉各店,明日起大举收购高梁和马草,不计贵贱!”崔鸣九到底有点犹豫:“东家,您是不是再想想!不就是高粱吗,就是让他复字号做了霸盘,能有多少利?”邱天骏怒道:“你住口!这岂是银子的事!我们已经晚了一步,若再拖延下去,让乔致庸在这种事情上占尽了先机,做什么都晚了!达盛昌可以不和乔家争做高粱霸盘,可以不要包头的生意,但绝对不能不做朝廷的生意!失掉这样的主顾,我们才真的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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