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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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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生日舞会

七个月前。

礼查饭店的私人包间里。

房间装修得十分奢华,脚下是猩红色的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仿名画,唯独花瓶里的鲜花经历了整日,已有些凋零。粉色的花瓣落在了斗柜上,又被听差行走时带起的风掀起,飘飘然落在了地板上。

听差端来了茶具,斟了两杯,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骨瓷茶具相当精美,镀着闪亮的金边,小银勺子也精致可爱。若是在平时,冯世真定会对这茶具爱不释手。

“小姐贵姓?”对面那位男子端起了茶杯,轮廓分明的面孔在氤氲的水气中有几分模糊。

“免贵姓冯。”冯世真忐忑,眼角不住朝门口扫,“抱歉打搅了您。我该走了。”

她起身。站在门边的黑衣人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了门。

冯世真面色发白,有些瑟缩发抖。

“冯小姐不用怕。”男人低笑着,“把话说完了,我自然会放你出去。请坐。”

冯世真只得咬牙坐下,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他看着不过而立之年,轮廓十分英俊,富贵且优雅,眼神却深如望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幽幽凉气。

这个面孔有几分眼熟,也许在小报的花边新闻上见过。他十分富有,穿着名贵考究的西装,带着精致的腕表,包下礼查饭店这一套豪华奢侈的套房。

“我姓孟。”男人抿了一口茶,好整以暇道,“冯小姐寻容定坤,有什么事?”

冯世真见既然走不成,倒也镇定了下来,反问:“请问孟先生是容老板什么人?”

“故人。”孟绪安浅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却依旧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十多前年,我和容定坤险些成为了亲戚。冯小姐找他什么事?我或许能帮个忙。”

冯世真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看了半晌,说:“我想问他,闻春里的大火,可是他指使人放的?”

她的直爽坦白勾起了孟绪安兴味一笑。

“若我就可以告诉你,就是他干的呢?”

“证据。”冯世真说。

孟绪安抬起手,手下立刻把一支雪茄递到他手上,点燃了。

香烟袅袅之中,男人缓缓道:“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你自己也查得差不多了。买闻春里地皮的大盛公司,是一家空壳公司。但是里面有个王襄理,只在签合同的时候露过面,他是容定坤的人。他实际上的职位,是三阳实业的总经理助理。而三阳实业由容氏集团控股。”

冯世真一言不发。

男人吐了一口烟,望着女孩紧绷着的脸,“而火烧闻春里的指令,是容定坤亲自下的。最初至少想吓唬一下住户,没料到老房子年久失修,最终酿成大祸。这事影响太大,就连容定坤也有些怕,于是对内下了死令瞒着。当初替他办事的那几个人,最近接二连三地也都不是失踪,就是死于意外了。”

冯世真强制镇定的表情这才终于被撕裂,露出了积压太久的怨忿和惊怒。

“孟先生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我的人在窃听他的电话和电报。”孟绪安抖了抖烟灰,仿佛说的只是一件极其简单平常的事。

“我听不懂这些东西。”冯世真站了起来,“谢谢您的款待,但是我真该走了。”

门口的黑衣人岿然不动,手放在枪套上,同冯世真对视。

背后,孟绪安慢条斯理地说:“如果说,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向容定坤报仇呢?”

冯世真转身冷笑:“也许我并不想向他报仇呢?毕竟,我如今家道中落,弱小无能。容定坤不需要动指头,而是吹口气,就能把我吹跑了。”

敲门声响起,套房里的另外一扇门打开,一个文书走了进来,递给了孟绪安一张纸。

孟绪安低头扫了一眼:“冯世真小姐,我并无恶意。我只是在向你提出一个互惠互利的建议罢了。”

冯世真清秀的脸霎时雪白。她进入这房间不过十来分钟,这男人就已查出了她的身份!

冯世真是个聪明且识趣的人。她稳住了呼吸,走了回来,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孟绪安露出赞许的笑容,越发显得友善可亲。

“冯小姐,我绝对不是容定坤的朋友。或许是命运将你安排到了我的面前。我之前安插在容家的探子被发现了,窃听设备也被拆卸了。我需要有个人进容家,做我的耳目。有必要时,还能做我的爪牙。”

冯世真深呼吸:“我只是个普通人,孟先生。你手里的资料上想必写得很清楚,我如今以教书为生。我做不了间谍。”

孟绪安照着纸念着:“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奖学金全优生,数学和英文双学位……冯小姐可是一位才女呀。”

“不敢当。”

“令尊身子可好?”孟绪安问,“钱还够用吗?住院费还欠着,药费没有结。纵使这些有你家的朋友慷慨解囊,令尊抽大烟的钱,总不好意思让别人也给付了吧?”

冯世真如坐针毡,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这种隐私被窥探、曝光,并且被拿来威胁的感觉,让她如临围墙,失去了安全感。甚至有那么一瞬,幼年时经历过的那种惊恐和绝望席卷上了心头,险些就占据了她的神智,让她差点失控。

“我并不是在威胁你。”孟绪安却是敏锐地观察出了女孩的异样,放低了的话语里含着安抚的意味,“我是想帮助你,进而取得你的帮助。”

冯世真回以挑眉冷笑:“这种话,放在实力极其悬殊的两人之中,并没有什么意义。”

孟绪安靠回沙发里,吸了一口雪茄,道:“我会给你钱,让你还债,同时可以供养照顾你的父母。而你则由我安排进容家,为我做事。我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而不论你想怎么报复容定坤,我都会协助你。”

冯世真问:“容定坤怎么和你结得仇?”

孟绪安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哑声道:“他欠了我一条人命。”

“我不杀人。”冯世真立刻说,“我冯家世代行医,只救人,不杀人。”

“放心。”孟绪安勾唇一笑,“我也从来舍不得让美丽的女士弄脏了手。”

冯世真沉声道:“我不在乎容定坤的死活,但是,我一定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我只要他体会到被他残害的闻春里的街坊们、我们冯家所感受到的痛苦就行!我要听他痛哭,看他哀嚎。他忏不忏悔,我也并不在乎。”

“冯小姐果真是个妙人。”孟绪安将还剩一半的雪茄摁灭在了水晶烟灰缸里,“不贪心,知进退,果断勇敢,见好就收。我很喜欢同你这样的人合作。”

冯世真注视着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男人:“你呢?你想怎么报复容定坤?”

孟绪安起身,走到窗前,撩了一下天鹅绒窗帘上的流苏。他望着窗外,目光悠远。

“我倒是很想看到,我同容定坤重逢时,他脸上的表情。”

水晶灯光芒璀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客人们齐齐让开,供这位姗姗来迟的陌生男客走过。

他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报社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来,镁光灯如花火爆炸开,此起彼伏。

永利银行是一家最近两年才出现的商业银行,有美国背景,实力雄厚,所以极其迅速地就在上海滩做大做壮,成为了一家赫赫有名的私人银行。在场许多人都同永利银行有过业务往来,却从未见过那个据说一直在美国,深藏不露的银行总裁。

和别的宾客不同,冯世真好整以暇地盯住了容定坤的脸。

他的脸色青灰晦涩,眼中血红,有那么一阵,难看得犹如被勒死的尸首。赵华安等人见了他的脸色,都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侧的枪套上。

孟绪安走到了台前,仰头朝台上的容定坤拱手一笑。

“定坤大哥,别来无恙。是我打断了你们?真是对不住。”

容定坤艰难而缓慢地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回以了一个僵硬的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绪安老弟,我们待会儿再叙旧。来,先给孟七少上酒。”

孟绪安端着酒杯,冲正打量他的容太太十分绅士地欠了欠身。容太太想必是被他的姓氏勾起了一段不甚愉快的回忆,脸色也有些发青。

“这人同容家的关系想必不怎么好。”冯世勋对妹子说。

冯世真心道何止不好。这两家可是仇深似海呢。

孟绪安故意挑这个时机出现,就为了膈应容定坤。他如愿目睹容定坤惶恐失色时的样子。对于容定坤这样一位精明老辣、油滑内敛的人来说,人生中的失态恐怕屈指可数。今日就是其中一次。他看起来同当初第一次见到冯世真时极像,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感谢……感谢诸位前来参加犬子的生日宴会。”容定坤的声音还有些发颤,“犬子十八岁成人的时候,还在学校苦读,未能大办,今日便借着他满二十岁,弥补回来。父母对儿女的希望,永远都很简单,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做一个正直体面的人,孝顺友爱,为家族、为国家争光。谢谢!”

掌声如雷。容定坤却是匆匆离了讲台。

容嘉上的目光追随着父亲狼狈的背影,接过了话筒。

“感谢各位长辈们对我的关爱,和朋友们对我的支持。请大家今日玩得尽兴。”

乐队指挥收到他的指使,立刻挥动指挥棒,热闹激昂的舞曲响彻整个大厅。砰地一声,香槟打开,众人欢呼。容嘉上顺着酒杯塔倾倒,淡金色的液体一层层盛满。

宾客们转眼就忘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投入到了狂欢之中。

容嘉上下了台后,寻不见父亲。他想了想,让人把吴妈叫了过来,问:“你伺候太太的时间最久,对家里许多事一定比我了解。我看太太很不喜欢这位孟先生,你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么?“

吴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所然来。容嘉上打开皮夹,抽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丢了过去。吴妈拽住了票子,这才笑呵呵地开了口。

“大少爷,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太太正怀着大小姐和二少爷呢。老爷在外面的书画社里认识了一位孟小姐,为了她一连大半个月都不回家。太太当时大着肚子去找孟小姐谈话,孟小姐都不肯离开老爷。说什么,反对包办婚姻,要自由恋爱。太太气得不行,再加上老爷当时生意上还出了差错,险些滑胎。后来……是王姨娘怀孕了,孟小姐才被气走的。这位孟先生,好像是孟小姐的弟弟。“

容嘉上一听是父亲当年的风流债,啼笑皆非,不再去管这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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