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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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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景点燃了篝火,洞内很快暖和起来,两头狼也被拖了出去。片刻后,梁令瓒的鼻子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烤肉的味道。

幻觉,一定是幻觉!

陈玄景怎么可能会烤肉?要他剥皮放血碰生肉,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吧?

可香气如此真实,顽强地往梁令瓒的鼻子里钻,靠两块胡饼撑了一整天的肚子,坦诚地发出咕咕声。

“再等等就好了。”陈玄景道。

梁令瓒大惊:“你你你真的在烤肉?”

“狼肉补五脏,御风寒,暖肠胃,填精髓,给你这快冻死的瘦猴子吃,再适合不过。”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一条狼腿塞进了梁令瓒手里。梁令瓒热泪盈眶,天啊地啊,她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瞎啊?陈玄景烤肉,此情此景,这辈子还能有下次能见吗?

然后啊呜大咬了一口。

然后久久没有抬头。

陈玄景问:“味道如何?”

梁令瓒:“……”

实话是:假如她现在七十岁的话,一口牙大概全得留在这条狼腿上。

大哥你烤的是肉呢还是石头?

但诚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在陈玄景身边混了这样久的梁令瓒已经学乖了,她委婉地道:“呃……十分有嚼劲。”

那边陈玄景停了停,大概是自己尝了一口,然后便来夺梁令瓒手里的:“扔了。”

梁令瓒连忙护住:“别,我快饿死了。”仗着自己好牙口,生嚼硬咽,把一条狼腿啃了。

肚子吃饱了,暖融融的,山洞里生着火,也暖融融的,生死绝境,有朋友前来相救,心里更是暖融融的。

活着真是好啊。

“陈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宋其明说你往西郊打猎,我问过猎户,这一带野兔出没的地方没几个。”

所谓没几个,就是好歹也有几个吧?他是一处处找过来的吗?

心像是被谁轻轻碰了一下,疼疼的,热热的,梁令瓒声音有点低,“找了很久吗?”

“不算。”

语气淡淡的。他一贯都是这样淡淡的语气,听上去很冷淡的样子,但今夜不知是怎地,梁令瓒没有听出一丝冷意,反而觉得这平淡底下,全是温暖。

今晚的陈玄景好像和平时很不一样……真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眼中有笑意吗?眸子是又温和又清澈的吧?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真是……瞎得太不是时候了。

“别怕,瞎不了,这叫雪盲,长时间盯着雪地便容易如此,长则数日,短则数个时辰,自然就恢复了。”

“真的吗?!”梁令瓒顿时又惊又喜,“我以为就算不瞎至少也得灌好些药!”

木柴在火中发出噼剥声响,风声在这响动里显得遥远。梁令瓒等了半天不见陈玄景接茬,心想莫不是她又说错什么话惹他生气了?猛地,她想到一件大喜事,连忙从怀里抱出一样东西。

这东西方方正正,是上好的丝绢,绣着翠绿点红璎珞花纹,自带一股胭粉香。原是一件披帛,层层打开来,里面是一叠银票,并几件钗环首饰,件件在怀里捂得温热。

“快看!我有钱啦!”梁令瓒开心地道,“一百零八两,欠了你这么样久,算上利息二百两银票你拿去不用找!”

陈玄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皱眉毛的味道:“你哪儿来这些?”

“天上居的姐姐们给的呀!我给她们画了画儿,魏大家说总不能白画,于是她们给钱的给钱,给首饰的给首饰,怕我弄丢,还给我包好了。”梁令瓒递银票的手伸了半天,“快拿着,今天总算能还钱了,我还欠着小明一百四十四两,明天回去就能还了。”

陈玄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接过银票:“是了,你不想欠我的,一直想着还我。”

他声音低沉,别有一股凝涩之意,梁令瓒心里莫名有些发沉,用力笑了笑:“那自然,谁喜欢欠债啊!”

空气中的另一端再一次沉默下来。

梁令瓒忍不住问道:“陈兄,你是不是累了?”

“累?也许吧。”声音里确实透着说不出来的倦意。

“那,凑和着歇歇?你过来靠这里,这块石头靠着挺舒服的,风也不大……”

她正殷勤推荐,陈玄景忽然打断她:“梁令瓒,你以后打算怎么过?”

梁令瓒一愣,心说这问题好生熟悉,好像有谁问过,还不止一次……而且这话题是怎么扯这么老远的?

“捧香姑娘来京城了,对不对?”

“……对。”

“她为你来的京城,你身为男人,自然要照顾好她。”

“……呃,对。”

“人都说,成家立业,你手头上既有了银子,不如买所宅院,先把家安好,再立业不迟。”

呃……是个好主意,但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情无绪,空洞洞的?

“买宅子……”梁令瓒挠头,“我还真没想这么多,再说也不知道长安的房子市价如何,一定很贵吧?”

“我在平康坊那所宅院久不居住,放着也是荒废,早已打算卖了,作价一千两。”

梁令瓒吃吃道:“我这里……银票五百两,加上这些首饰,一千两差不多。”

“那便成交了。”

等……等等!什么成交?平康坊的宅子!辣么多屋子!还有辣么大一口池塘,一千两你会不会亏本亏到姥姥家啊朋友?!

陈玄景把银子首饰收起,道:“我要借你一样东西。”

梁令瓒忙不迭点头,然后就听“哧”地一声响,衣摆被撕去了一截,大约是给陈玄景用去包银子了。

梁令瓒为自己的衣裳哀悼一下,美人儿姐姐香香的披帛不好吗?还有,这交易她怎么觉得这么玄乎呢?实在很像诈骗啊!可对方是陈玄景,她实在是想怀疑都没地儿怀疑去,半天,弱弱问道:“那宅子……你会不会卖得太便宜了些?”

“你不是很喜欢那池水?”

喜欢是喜欢,可这是两码事啊……

“对我来说,那本就是无用之物。卖给你,不亏。”

“那不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陈玄景的声音顿了一下,良久,轻声道:“母亲若是知道我的心意,必然也是肯的。”

不知道为什么,梁令瓒觉得,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可真寂寞啊。

“陈兄,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陈玄景静静地道,“我已决定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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