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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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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良娣看了美帆跳楼寻夫的新闻, 一条命气死七成,剩下三成留着阻止女儿, 当着赛亮的面强烈反对她为他捐肝。

  “赛亮, 你不能要帆帆的肝啊,那样会害死她的!”

  赛亮觉得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点头请求:“我知道,我不会同意动手术的,您也替我劝劝她。”

  美帆见他退却, 急得跺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蔡良娣使劲将她拽到一边:“帆帆我看你已经疯了,你好好想想我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又不是从小受苦受难的小白菜,怎么能把自己看得这么轻贱,随随便便为个男人要死要活, 你还有没有骨气!”

  美帆再也不肯屈从母亲的权威, 坚决维护赛亮:“他是我丈夫, 是我决心相伴到老的人,我为他付出有什么错?爸爸要是有事,您会不管吗?”

  “他怎么能跟你爸相比?!”

  “怎么不能?只许您稀罕丈夫, 就不许我爱自己的老公吗?”

  “你这丫头真没良心!要是你爸生病,你会捐肝给他?”

  “我会!对我来说赛亮和爸爸一样重要, 这么说您就能明白他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了吧?”

  “死丫头!你要气死我!”

  蔡良娣暴怒地扯住她的头发执行家法, 被丈夫拦住。杨建业同样爱女心切,苦苦劝说女儿:“帆帆,医生说你的身体不适合捐肝, 你不能胡来啊。”

  美帆毫不动摇:“如果再等不到合适的肝、源,我只能自己捐赠了,我会跟医院签生死状,出了问题不用他们负责。”

  蔡良娣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脸像打了催红素。

  “你、你是要逼死你爹妈啊!这小子坑了你半辈子,你的人生前途都毁他手里边了,你还想把命搭进去,究竟中了什么邪!”

  “妈妈,事到如今您怎么还说这种话?要不是您欺人太甚,处处逼迫赛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救他也是在替您赎罪!真正害苦我的人是您!”

  美帆忍无可忍吐露多年宿怨,蔡良娣爱女如命,怎经得起这一刀,抱头哭叫:“我、我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她冲出病房在走廊上边跑边搜索,姚佳跳楼后亚洲医院的大楼窗户基本都装了铁栏,她跑到楼上才在一间无人的小办公室找到没安铁栏的窗户。老太练功不缀,身手比年轻人还矫健,几个箭步窜上窗台,骑在窗框上。美帆等人追来,个个竖毛惊叫。

  “妈妈,您这是干嘛啊!”

  “老太婆别乱来!”

  蔡良娣瞪着女儿含恨吼骂:“你以为只有你会跳楼吗?我也会!你敢给赛亮捐肝,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美帆早知母亲泼名在外,亲身领教依然亡魂丧胆,气急哭喊:“妈妈,您太不讲道理了!爸爸,您快劝劝她啊!”

  杨建业也被妻子气个够呛,指着她警告:“你这老太婆是不是疯了,还想把事情越闹越大?赶紧下来!”

  蔡良娣的火势能轻松吞并父女俩,鼓着刀子眼疯吼:“我不下来!除非她答应跟那小子一刀两断,再不管他的事!”

  美帆见母亲无赖透顶,伤心失望中跟着失去理智,还她一声尖叫:“不可能!我要跟赛亮同生共死!”

  “那你就不要你爸妈了?我们白养你了!”

  秀明真心畏惧这老太婆,见状已成避猫鼠,求饶似的哀劝:“蔡阿姨您冷静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出点意外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蔡良娣随手抓起窗台上的多肉小盆栽砸他个连蹦带跳:“滚开,你们赛家都是群害人精,老娘真后悔上次没一把火烧死你们!”

  好些个医护人员赶来了,杨建业生平没丢过这样大的脸,愤怒上前拉扯撒泼的老太太:“你这个疯子!再不下来我就跟你离婚!”

  “离就离!我死都不怕还怕别的?!”

  蔡良娣急火攻心,连丈夫一块打,抽飞了他的老花镜。

  美帆忍住冲动,再试着跟她说理:“妈妈,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我没照您的愿望嫁入豪门,没给您脸上添光彩,可您养我只是为了虚荣心吗?如果真心爱我,看我过得幸福就该满足了呀。这些年来您不断给赛脸施加压力,逼他拼命赚钱,好做您的金龟婿,现在他被逼成这样,您难道没有一丝愧疚?您是很疼我,把所有心血都花在我身上,可您的爱是错误的,您根本不了解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蔡良娣捶着心窝子喊:“是啊,我是不了解,我就后悔,小时候该对你狠点儿,让你多尝尝生活的苦你才不会这么不懂事!”

  她应该教会女儿把生存和享乐放在第一位,这样就不会傻乎乎被人利用,轻易为他人牺牲。

  美帆诚挚回应:“这点我很感谢您和爸爸,你们悉心爱护让我能健康成长,懂得追求人生中真正美好的事物。妈妈,我不稀罕荣华富贵,真想过那种日子我自己会动手创造,又不是没那种能力。我憧憬平淡安详的生活,过充实的小日子,和心爱的人相濡以沫,那才是我追求的幸福。”

  “你现在是在追求幸福吗?你尽想着怎么给赛亮陪葬,捐了肝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妈妈,您别太悲观,多往好处想想,我有信心我和赛亮都会没事的!”

  “你这个小疯子,别再跟我说话!”

  蔡良娣改变不了女儿的决定,恼愤惊惧,脑门狠狠撞击窗棂,杨建业拦不住,用手心给她垫着,没几下骨头都快磕碎。美帆上去拦阻,被她一掌掀开几米,跪在地上破桑哭喊:“妈妈,我求您了!”

  言罢俯身拜倒,额头顶住地面痛泪如雨,秀明再三搀扶她也不肯起来。

  蔡良娣万箭穿心,当场气晕过去,被杨建业和医护人员抬下来送去急救。

  中午千金来送饭,听说此事,惴惴不安地与秀明贵和议论。

  “二嫂的妈妈最可怕了,她这样闹是在催二哥的命啊,我们得管管她。”

  贵和无奈地清空表情:“怎么管?她一个极品泼妇还倚老卖老,谁治得住她?”

  “至少不能让她再接近二哥二嫂,我们轮流站岗,她来了就挡回去。”

  秀明认为没用:“这也不现实,你又不是没看过她那阵势,挡得住吗?”

  “那怎么办啊?”

  千金眉头皱成了毛线球,贵和搂住她的肩膀安抚:“杨叔叔看起来还是个明事理的,我刚才跟他谈了一会儿,他说他会劝他老婆的。”

  蔡良娣蛮横成那样,没个知书达理的丈夫教养不出文雅的女儿。杨建业疼女儿,懂得设身处地为其考虑,思筹半晌去找景怡,客客气气问他:

  “听说你和赛家的姑奶奶离婚了,我现在不能叫你金姑爷了吧?”

  景怡毕恭毕敬应酬:“不,您随便怎么称呼都行。”

  老杨快人快语:“那好,金姑爷,我想求你个事。”

  “您说。”

  “我想和赛亮做配型,看能不能把我的肝捐给他。”

  景怡舌桥不下,疑心这是戏言,可是看到老人坚毅的目光,怀疑顷刻间消失了。

  晚上杨建业陪蔡良娣回家,出门买了些吃的,回去叫她起床吃东西。蔡良娣背对他侧躺着,哀声幽幽咒骂:“我不吃,等我饿死,非得让那没良心的不孝女跪在灵前哭上七天七夜。”

  杨建业让了她一辈子,为女儿才直言批评:“你这当妈的就是假疼孩子,其实比谁都狠毒。”

  妻子的音量飙高三尺:“是她先伤透我的心,你说她要是真给赛亮捐了肝还能有活路吗?那是在活生生剜我们的心啊!”

  杨建业坐在床边感叹:“她真心爱赛亮,愿意为他冒险,这孩子从小就善良执着,无论是对越剧还是感情都从一而终,既是戏痴,也是情痴啊。”

  夫妻俩一样心疼,蔡良娣揪紧被单哭骂:“不管什么痴,我不能让她给赛亮垫背,死也要拦着她!”

  丈夫沉默一分钟,伸手拍拍她:“我想到一个办法,能救赛亮,也能保护帆帆。”

  “什么办法?”

  “我来为他捐肝。”

  蔡良娣瞬间爬起,匪夷所思盯住他:“老杨,你也疯了吧,你都多大岁数了?哪儿经得起这折腾!”

  丈夫脸上看不到一丝赌气成分,平心静气声明:“我有信心才这么说的,我身体好,年年体检结果都是优良,每年冬泳比赛,好多小伙子还游不过我呢,刚才让金姑爷给我安排做了个检查,先等结果吧。”

  次日结果出来,二人配型成功,下午老两口再次来到赛亮的病房。

  美帆已将母亲视为煞星,警惕地站起来:“妈妈,您还想吵架吗?我们出去,别打扰赛亮休息。”

  杨建业出面调停:“帆帆你放心,我已经作通你妈的思想工作了。昨天我让金姑爷帮我安排做了个配型检查,检查结果和赛亮匹配。昨晚跟你妈商量了一宿,决定由我代替你捐肝给他。”

  室内划过闪电,美帆与赛亮相视而惊,赛亮抢先拒绝:“爸,这怎么行呢?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冒这种险啊。”

  杨建业沉稳道:“我岁数是大了点,但身体机能也就50多岁,还很健壮,扛得住这种手术,比让帆帆捐安全多了。”

  美帆不识心中所想,只觉胸口疼痛难当,走到父亲跟前泣不可仰。

  杨建业慈爱地望着她,还当她是三十多年前那个离不开他保护扶持的小婴儿:“帆帆,爸爸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幸福,赛亮这种情况,以后过日子你得替他分担更多压力,必须珍惜自己啊。”

  美帆痛哭着抱住父亲,能拥有这样无私的父爱,她可能用尽了三生三世的幸运。杨建业也紧紧抱住爱女,转头嘱咐赛亮:“赛亮,帆帆是我跟她妈妈的命根子,我是看在她的份上才救你,往后你得好好待她,让她幸福,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赛亮不知如何答谢这再造之恩,流泪承诺:“谢谢您,爸,这次我一定做到。”

  杨建业身体指标健康,但已经是65岁高龄,谁也不能担保中途不会有变数,爱惜羽毛的医生都不愿主刀,一阵你谦我辞地推诿后,景怡主动找主任接下这台手术。明哲保身曾是他的生活宗旨,然而这一年来在赛家耳濡目染,赛家人深厚的手足情感染了他,他还没与千金复婚,也自觉是家中一份子,义不容辞伸出援手。

  手术前两天,他在办公室与家属们做术前沟通,详细阐述术中术后可能发生的不良后果,不厌其烦地讲解了两个小时。

  “手术风险你们都清楚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都被那大量的假设吓成哑巴,秀明硬着头皮说:“没有了,老金,这回可全拜托你了。”

  景怡以医生的身份回答:“风险是客观存在的,我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散会后千金悄悄追上他,紧张地问:“手术能成功吗?”

  “刚才不是说了吗,事先难以预测结果,上了手术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像这种大手术,运气也很关键。”

  他答得镇静,内心也十分紧张,忍不住问:“如果手术失败了,你会怪我吗?”

  看她迟疑片刻,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他莞尔:“那我就放心了。”

  走时习惯性拍了拍她的肩头,千金望着他的背影忧思不断,贵和走来劝说:“你别给景怡哥压力了,他为了帮我们才主动接下这个大包袱,只是做这个决定就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最后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得感谢他。”

  当天美帆和赛亮去民政局办理复婚,杨建业以旁系血亲的身份取得捐赠资格,手术在星期三早上7点进行,家人们在手术室下一层的家属休息区等待。一个多小时后杨建业被推了下来,他的意识已稍稍恢复,对凑近关问的女儿说:“孩子,爸没事,有你妈陪着就够了,你安心在这儿等赛亮吧,他也会没事的。”

  美帆哭泣道谢,吻了吻父亲的额角,嘱托母亲好好照看。

  又过去四个多小时,手术完成,景怡下楼向他们报喜:“手术很顺利,病人已送入重症监护室,你们暂时可以松口气了。”

  他经受住了考验,替家人们打赢了最艰难的战役,获得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美帆问赛亮需要在ICU呆多久,他说:“这个很难确定,一般十天到一个月不等,时间长短取决于病人的意志力和免疫力,还有异体移植的排斥程度。放心吧二嫂,小亮会挺过去的。”

  众人也都积极安慰她,她又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我能去看他吗?”

  “麻药还得过会儿才失效,你不能进ICU,等他醒了,在玻璃窗外看看吧。”

  “好,辛苦你了景怡。”

  美帆握住景怡的手用力鞠躬,秀明等人也连声道谢。景怡心晴紧张,几乎一夜未睡,现在精神放松,疲劳成堆成捆压下来,随便闭眼一倒就能睡着,大家也都理解他的辛劳,催他快去休息。他临走时下意识瞥向千金,二人视线交汇,匆匆一瞬蕴含千言万语。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千金悄悄来到景怡的办公室,他正在屏风后的行军床上打盹,面朝墙背朝外,睡得很熟。她蹑手蹑脚靠近,探头张望,丈夫睡颜安详,睫毛好似蝴蝶的触须微微翘起,替轻柔的鼾声数节拍。

  久别的画面在她心里注入杨梅汁般的酸甜,轻轻为他盖好被子,依依不舍注视,当听到外间人为的响动,惊羞地溜走了。

  美帆在ICU外等候,下午听说赛亮醒了,欢喜地来到探视窗外。赛亮就躺在正对窗户的地方,已睁开双眼。她欣喜挥手,大声喊:“老公,老公我在这儿,你看得见我吗?”

  赛亮看见了,微微点了点头。他戴着氧气面罩,可是她能看出他在微笑,喜极而泣呼喊:“老公,景怡说你的手术很顺利,先在这里观察几天。爸爸也很好,他在普通病房,一周后就能出院,叫你别为他担心。你要好好听医生护士的话,我会一直守在外面的,你放心!”

  这鼓励很有用,赛亮担忧大为减轻,吃力地抬起右手,朝她比了个胜利的V字。

  这段时间千金常去医院替美帆照顾病人,家务活儿更没人料理,珍珠面对猪窝般杂乱的家无从下手,这晚打电话向母亲求救。佳音心疼孩子们,听说秀明不在家,赶来替他们做饭收拾,将堆积如山的脏衣服脏被单一股脑全洗了,忙到11点多,孩子们都睡了,她还在后院晾衣服。

  秀明到家了,听后院有动静,过来查看。佳音听到他的声气,躲在悬挂的被单后不愿相见。他起初以为是珍珠,呼喊两声没人应,不禁起疑。

  “谁在那儿!”

  厉声喝喊后大步上前掀开被单,与妻子打了个照面,忙不迭收起凶相,换上浓萃的讨好。

  “你、你来啦。”

  佳音只给他看冷脸:“珍珠说家里太乱她一个人搞不定,我才回来收拾。还剩几件你自己晾吧,我回去了。”

  她说走就走,傻大个只能眼巴巴跟随,半路珍珠跑出来拦截。

  “妈妈,都12点了您怎么走啊?让爸爸送您吧。”

  “不用,我打车回去。”

  “夜里打车不安全,上次姑姑半夜打车就差点被坏人给害了。”

  小丫头连朝父亲使眼色,秀明蹩脚地献殷勤:“对,我送你吧。”

  “妈妈,安全第一,你别固执了。您要是不答应,我就陪您回去,看您平安到达了再回来。”

  佳音败给执拗的女儿,妥协道:“那快点,我明早还要上班。”

  珍珠又使计,问父亲:“爸爸您吃晚饭了吗?”

  秀明回说吃了一个烧饼,她马上心疼道:“那哪儿够啊,现在一定饿坏了吧,我给您热饭,妈妈给我们做了很多好菜,您吃饱了再走。”

  又哄母亲:“妈妈,爸爸最近为二叔的事忙上忙下,饭都没吃好,要是生病了家里又该乱套了,您让他吃饱了再送您吧。很快的,最多半小时。”

  佳音去客厅等候,秀明被千金的菜鸟厨艺和外卖折磨许久,尝到妻子烹饪的菜肴,感觉胜过世间一切珍馐,想来御膳房的掌勺也不过如此,真不敢相信自己曾经享受了十几年皇帝待遇,为过去不惜福的作为深深懊悔。

  吃饭时珍珠一个劲儿叮咛:“爸爸,您待会儿再跟妈妈谈谈,好好求求她,妈妈心里还装着这个家,不然也不会回来照顾我们。您多求求她,她会心软的。”

  想法很好,实践却难,回去的路上秀明用尽已知的搭讪技巧,佳音始终不应,脸一直朝向窗外,不肯与他呼吸同一方空气。

  他泄气了,自暴自弃问:“要开窗户吗?你这样好像跟一坨恶臭的狗屎呆在一块儿,快被熏死似的。我就那么惹你厌恶?”

  她毫无怜悯地给他的狼狈砌砖:“没错。”

  他忍辱哀求:“你都看到了,家里不能没有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可惜不能在她的决绝上撬开一条缝。

  “孩子是很重要,但我的心态更重要,压抑对你的厌恶我会心理变态,对孩子们更不好。”

  “我和赵敏已经断了,再也不见她了。”

  “那是你的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你不就是恨我跟她那啥吗?我都已经改正了,你还不肯原谅我,究竟还在气什么?”

  “哼,那女人只是诱因,真正让我寒心的是你对我的看法。”

  横行的舰船不承认每日安全返航是受岸边的灯塔指引,反而嘲笑它简陋矮小,所以在一场暴风雨肆虐的黑夜里,她熄灭了灯光,让他的傲慢去与颠簸作伴。

  可笑蠢男人连这点都醒悟不到,还委屈询问:“我什么看法惹你生气了?”

  成功令她再寒一次心。

  “一个连自身错误都认识不到的人还指望别人原谅?死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车到达目的地,佳音头也不回地走了,秀明无颜见女儿,磨蹭到半夜才回家。家里已焕然一新,恢复妻子在时的整洁气象,也许是过度劳累伤感,他突然产生幻觉,好像满屋子都是她的身影。

  在客厅走廊会看到她在扫地擦家具,在厨房看到她在洗菜做饭,在后院看到她在浇花、种菜,给柯蓝喂食……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每个角落都融入她的气息,让他无处躲藏。

  他慌乱地逃进浴室,坐在浴缸边沿发呆,一眨眼,又见她提着水桶进来洗衣服,回过头朝他微笑,宛如早春的白梅,清丽动人。

  为什么以前从没发现她的好她的美呢?

  他双手捂住脑门,怆然泪下,痛悔与思念相辅相成,勾兑绝望的酒,明白,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邹子萌在申州电影学院学导演专业,在同学中组建了一个小型制作团队,想拍摄一部以传统美食为主的纪录片。珍珠听说后给她出点子,说干脆加点古装武侠元素,弄成小电影形式,还帮她编了一出剧本。

  邹子萌和同伴们觉得这创意很好,邀请她当主演,珍珠想起母亲厨艺精湛,同他们商议增设一名“女掌柜”,身份是江湖有名的厨神,精通各种菜系,把烹饪过程都融汇到剧中。

  她前往游说母亲,佳音听说女儿离家时寄住在邹子萌家,受了主人很多关照,理应还这份人情。见这不是太难的请求,便答应下来,用四个休息日完成了取景拍摄。邹子萌办事一板一眼,付不出酬劳就跟母女俩签定协议,承诺电影制作完毕,上网发布后,将所得的观众打赏分她们30%当做分红。佳音以为小孩子闹着玩的东西,并没在意。

  这期间赛亮恢复状况良好,雷天力的强、暴案也进行了一审判决,收到“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的判决结果,家人们群情激愤。赛亮在病床上替妻子写申请书,要求检方提起抗诉,无论如何要为她讨回公道。案件被递交到上级人民法院,二审将于春节后进行。

  临近春节的一天,麦克又来到点金蛋糕坊,他的鲜花攻势停止了一个多月,千金以为他已知难而退,见面脸色一沉,冷嗤:“你怎么又来了。”

  麦克摘下口寨,苍白的脸泡在倦意里,恰似一张即将溶解的宣纸。

  “千金姐姐,我是专程从北京赶来看你的,中午能陪我吃顿饭吗?”

  “我没空。”

  “求你了,我可能要离开很长时间,今天不行,以后就没机会见面了。”

  “你要出国拍戏?”

  “不是,总之请你接受我的邀请,我保证这次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他诚恳力邀,似乎请不动她就不走人。千金听他最后给出的条件还不错,勉强答应:“好吧,既然你立了这种保证我就答应你,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

  午休时她跟着他去附近的餐厅,景怡开车前来,一眼瞧见他俩并肩而行,他对这缠人的情敌戒心重重,却不便上去干涉,默默忍受郁闷。

  麦克带千金来到一家高级餐厅,坐在显眼的位置,摘下帽子口罩,堂而皇之暴露真容。很多人都认出他,粉丝们激动地交头接耳,举起手机不停拍照,还有人上前索要签名。

  他礼貌回绝:“对不起,我正跟这位女士谈很重要的事,请别打扰我们好吗?”

  千金不喜欢受关注,责问:“这里人太多了,你就不怕被狗仔们拍到?”

  他坦然微笑:“拍到也无所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神经病。”

  她翻个白眼,看看手机,催促:“还有二十五分钟我得回去上班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他怔怔端详她,像要将她刻进脑子里,陡然轻叹:“姐姐,我杀了人。”

  “什么?”

  以为他在开玩笑,她的先期感想是冒火,不料他认真强调:“我昨天在北京杀了一个人,那人已经死了。”

  她的脸被吸尘器扫过,为惊恐腾好了地方。

  几分钟前,景怡接到三姨的电话,老太太一开口就道出噩耗:“景怡,你听说了吗?你二舅那个侄女陶智雅被人杀死了。”

  三姨的习性与长乐镇的李淑贞相近,最喜传播扩散,家族内有点大新闻必在亲朋中广而告之,他和千金离婚的消息也是这大嘴长辈传开的。

  景怡平时不愿想那个害他家庭破裂的坏女人,也曾真情实感诅咒过她,可收到她的死讯依然震愕:“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在她的公寓被人乱刀捅死了。”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但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好像是个小明星,叫麦什么。那人行凶后潜逃了,警察正在缉捕呢。因为是明星暂时不便公开,听说凶手已经逃回老家,大概很快就能抓到了。”

  得知妻子正和杀人凶手共处,他半身冰凉,急忙挂断三姨的电话呼叫妻子。

  千金在失神的当口接到丈夫电话,听他疾呼:“千金,赶紧离开麦克,他是杀人犯!”

  她痴木地问:“他杀了谁?”

  “他杀了jennifer,现在正被警方通缉,你赶紧离开他,否则会有危险!”

  她胆子再大也没大到能和杀人犯从容相对,望着平静微笑的青年,微微哆嗦着却抖不出一个字。

  麦克主动问:“有人告诉你了吗?”,她激灵灵打个寒颤,反问:“你为什么要杀jennifer?”

  “是她逼我的。她让我签卖身契给她控股的经纪人公司,未来35年都当她的赚钱工具,只给我5%的收益,还要配合她进行各种性贿赂,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你不答应她就行了,干嘛杀人呢?”

  “我被她包养了三年,很多把柄在她手里,她随时可以毁了我。我受够她的威胁了,与其被她剥削玩弄,一辈子忍受屈辱,不如同归于尽。昨天她叫我去她家签协议时,我就用匕首狠狠捅了她几十刀。姐姐,当时我一点都不怕,反而很高兴,看那女人拼命惨叫,我真的痛快极了。这三年她像变态的奴隶主疯狂折磨我,我恨她恨到骨子里,终于在有生之年出了这口恶气。”

  他的陈述不带一丝罪恶感,满含奴隶成功反抗后的痛快。千金想象那鲜血横飞的虐杀场面,挣起身想要逃走,他急忙制止。

  “姐姐!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吓得定住,接着被他抓住右手腕。

  青年不带任何恶意地央求:“我杀人后从北京逃回申州,把我攒的钱都给了父母,本想留一部分给你,但我猜你肯定不会要。我真的只想好好看看你跟你说说话,我们在阿尔卑斯滑雪场遇险那次,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都没抛下我,这次也请陪我最后一程,好吗?”

  他的精神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丧心病狂的预兆,她姑且信了这番话,怜悯由此生发,忐忑劝说:“你逃不掉的,必须马上自首。”

  “放心,我会的,但在这之前,让我再为你弹一首曲子吧,就在这里。”

  她跟随他偏移的目光望向中央舞台上正在弹奏的钢琴师,点点头:“那你快弹吧。”

  他欣慰地笑了笑,轻快地走上舞台,与钢琴师简短交涉后取得了钢琴的使用权。弹奏前先向顾客们礼貌致意:“大家中午好,我是麦鸿曦,在座很多朋友可能都认识我,很高兴今天能与你们共进午餐。”

  场内欢声雷动,粉丝路人们迅速包围舞台,餐厅顿时成了追星现场。

  麦克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安静,大声宣布:“今天与我同来的是我倾慕已久的一位女士,她曾给我很多帮助,还在我遭遇生命危险时奋不顾身保护营救,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善良、正直、乐观、开朗的女人,可以说她是我今生最大的憧憬。”

  千金被惊讶的视线聚焦,相机的闪光灯不停闪烁,多角度记录她慌窘的面容。

  她内心混乱,理不清思路,揣测不出麦克的用意。

  麦克深情凝望东张西望的女人,做出宿命的告白:“现在我想为她演唱一首歌,这首歌是她教我的,第一次听我就非常喜欢,现在更觉得其中的歌词就是我一生的写照,正适合在此刻演唱,希望大家仔细收听,歌曲的名字叫做《十七年蝉》”

  他坐下熟练抚琴,娓娓唱出那初听时便感入肺腑的歌词。

  “独自吮吸着孤寂,在这里没有阳光及任何的生机,十七年风雨,酝酿汹涌的爱意,没有你幸福将没有任何的依据。就在今夜褪去我那灰色的外衣,就在今夜寻找同样期许的你,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来临,温暖了这个世界,也让我看到了你,一片叶子上亭亭玉立。把所有的情感唱出来一首歌曲,打动你害羞的心,了结了一种宿命,然后我们消逝在天际……”

  粉丝们如痴如醉,身体跟随他的歌声摇摆,但没有一人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沉睡十七年的蝉破土而出,在鲜花着锦的盛夏倾力呐喊,短短数日热闹就燃尽一生光阴,甚至来不及品味声嘶力竭后的遗憾。

  他被名利熏坏理智,投身黑暗做了短命的蝉,一身的污垢只能用血清洗,曲终人散,人生也到了该退场的时刻。

  近乎完美的收尾后,他离座站到舞台边缘,接受属于他的掌声,并回馈人们最真实的一面。

  “谢谢,谢谢大家。我是作为偶像出道的,偶像的职责是为粉丝传递正确的能量和价值观,所以我每次公开亮相,带给大家的都是健康向上的形象。可那并不是我的本来面目,这大半年来,我按照公司给我制定的人设行事,对外说的每一句话事先都经过精心的编排设计,并不能代表我的真实想法,有的还是虚构出来的谎话,目的是营造好人设,争取粉丝喜爱。现在,我不想再做被人提在手中的木偶,想向大家说几句真心话。我知道喜欢我的粉丝普遍很年轻,有的才刚刚踏上成长之路。我想对你们说,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困难,阻碍你们追寻梦想,但脚踏实地是唯一安全的途径。假如心急怕苦去走捷径,靠不正当的方法取胜,短期能或许会取得成功,但必将为自己留下难以清洗的污点,这些污点比以前那些困难破坏性更大,而且没有挽救的余地,终将毁掉你们的人生。这是我的经验之谈,请大家引以为鉴。”

  台下的喧哗在他的话语中一点点寂灭,望着他脸上蜿蜒的泪痕,粉丝们面面相觑。这时几名便衣警察进入餐厅,领队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到麦克跟前,朝他出示证件。

  “麦伟杰先生,您涉嫌一桩刑事案,请跟我们回去调查。”

  麦克异常淡定:“好的,请允许我向朋友道别。”

  他走向千金,警员们警惕跟随,不停挥手驱散近处的群众,当二人相距三四米时拦住他。

  “麦先生,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麦克并无一言,冲千金粲然微笑,深深鞠了一躬。看他被警察带走,千金尚未回过神来,继续被闪光灯轰炸,一名警员上前相请:“女士,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局配合调查。”

  她懵懂地望着对方,耳旁惊叫乍起,只见大门附近起了骚动,她惊异地前往观看,晃动的人群缝隙中,麦克扑倒在地,乱七八糟的呼喊声响彻四周。

  “他病了吗!”

  “快叫救护车!”

  “浑身抽筋,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

  她大惊,使劲挤过去,人们见到“事件女主角”也主动让道,几秒钟后她顺利来到麦克身边。分别不到一分钟,他面目全非,浑身剧烈抽搐,脸孔狰狞,单薄的毛衣下突起嶙峋的骨头,手指狂乱地抓挠,仿佛即将变身的怪兽。

  警员冒险从他嘴里抠出一片胶囊碎片。

  “是高纯度海、洛、因,看样子大大超出致死量,估计没救了。”

  不大的声音被众多耳朵捕捉,新晋人气明星在公共场所服毒自杀,不仅震撼了人们的眼界,也震碎了粉丝的心。尖叫哭喊占据了整个空间,大批早已在外候命的防爆队员冲进来围住现场,阻止无关人等靠近。

  除警方以外,千金是在场唯一的知情者,警员也没赶她走,她站在距离麦克两米远的地方俯身看视,惶恐呼喊他的名字。

  这一声开启回光返照,麦克失焦的黑眼珠用力向眼角挤压,把最后的视觉留给她,并朝她伸出指甲脱落血淋淋的右手,似乎想抓住渐渐抛弃肉体的生命。

  千金明白他的意图,却不敢去握那鸡爪般痉挛的血手,稍一犹豫,那只手断电般落下,重重摔在地上,震颤了她的脚底,所有挣扎也随之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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