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弟的到来搅乱了赛家人的生活, 灾害过去,秩序得以重建, 一些被耽误的活动提上日程, 主要是为美帆、珍珠、秀明、贵和、千金这五位寿星补办生日庆祝会。
千金已升到了烘焙学校的高级班,承包了做生日蛋糕的差事, 庆祝会当晚,一个直径60厘米的大蛋糕光彩亮相,蛋糕上坐落一座用翻糖和巧克力、奶酪、饼干搭建的中式园林, 青瓦白墙的亭台楼阁穿插小桥流水,假山旁还立着一名紫衫粉红裙的古装美女,五官逼真,身上的服饰和云鬓上的钗笄都很精巧华丽。
家人们围着这件“艺术品”啧啧称奇,都对千金刮目相看。
贵和仔细观察, 发现建筑的尺寸比例都接近完美, 惊喜地问她:“这蛋糕真漂亮, 千金,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
千金觉得这还不是她最满意的作品,笑道:“我本来想做个更有难度的, 没把握成功,后来就改做这个了。”
景怡不许她谦虚, 停止拍摄夸奖:“这个已经很有难度了, 就是一座精美的微缩景观嘛,你怎么想到做这样的蛋糕啊?”
“因为大哥和贵和都是搞建筑的,二嫂是唱越剧的, 我就想做个中式园林造型,再放个古装仕女进去,预祝大哥美术馆的工程圆满竣工,贵和今年能考上一级建造师证,二嫂七月的公演取得成功。”
美帆分外感动:“你真是太有心了,我见过那么多生日蛋糕,这是最精美也是最有意义的一个。”
珍珠看到蛋糕上的美人就想起美帆的新戏,问她:“二婶,您的定妆照拍好了吗?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美帆已拍过定妆照,宣传部门还在处理,她手机里存了几张原始样片,拿出来向众人展示。
照片上的她锦衣云鬓,国色天香,好似翩翩仙子下凡尘。
大家交口称赞,珍珠欣赏过二婶的美貌,目光又投向那美轮美奂的服饰,眼羡道:“这戏服好华丽啊,一定很贵重。”
美帆透露一套戏服做下来得六位数,她在戏里一共换了七套行头,单是她的服装费就两百多万。
贵和纳闷:“听说如今越剧不景气,剧团还舍得花这么多钱做服装?”
“不止服装,布景道具和特效也很贵,我以前也没遇到过这么烧钱的戏。”
佳音问他们是不是拉到了大赞助,美帆笑言:“有个IT界的大老板独家投资了这部戏,服化道方面就耗资上千万呢。”
贵和更费解了:“他能回本吗?一个剧院1200个座位,平均门票300块,一共演出十场,也才3600万,再把场地、特效、演职酬劳、宣发成本算进去,基本赚不了什么钱啊。”
这年头大老板热衷投资影视剧,那是因为剧集发行渠道多,利润丰厚。舞台剧都是小成本运作,搞这么大的手笔不亏本才怪,谁会甘愿将大把钞票往水里扔?
不过美帆一说,他就了然了。
“那位雷老板十几年前是我的戏迷,听说这是我的复出戏目,主动找到剧团说要投资,其实没想过赚钱,主要是为了捧我的场。”
脑残粉追星不计代价,烧钱很正常。
珍珠更羡慕了:“二婶真厉害,有这么阔气的铁杆粉丝。”
美帆就喜欢听人吹捧,摸摸她的头欢笑:“等你成了角儿,保证比我更受欢迎。”
全家和乐融融,只有赛亮像百花园里的一截枯木,脸色死沉死沉的。
那雷老板他也认识,当年还是他的情敌,公开高调地追求过美帆,十多年过去卷土重来,肯定为圆当年的蛤、蟆梦。为此他很忌惮,却不能在妻子跟前表露嫉意,以防惹笑话。
千金嫌他有碍观瞻,奚落:“二哥干嘛臭着个脸,二嫂马上要荣归舞台了,你不为她高兴吗?”
赛亮反讽:“你眼花了吧,我这是不高兴的样子吗?”
“你这种表情难道代表高兴?那你真适合去参加仇人的追悼会,就算高兴得不得了也会被人当成默哀。”
景怡小声埋怨妻子:“大喜的日子提什么追悼会啊,真不吉利。”
美帆也代表丈夫让步:“你二哥历来面瘫,喜怒哀乐都是一种表情,一起住了这么久,你该习惯了。”
千金气不顺,还嘴倒很顺溜:“哼,颈窝里夹着一块冰,谁习惯得了啊。”
景怡只好再批评:“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二哥呢。”
“我说错了吗?他不止是冰,还是千年的玄冰,丢进岩浆里也化不开。”
妻子冥顽不灵,他赶紧岔话对佳音说:“大嫂,我们家明晚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珍珠问是什么聚会,听说是他的大堂兄金永继过生日,惊呼:“就是金氏集团的董事长吗?那一定是特大型的豪华派对,会邀请很多社会名流对吧?”
贵和明白眼界的重要,立时提建议:“让你姑父领你去见见世面,以后拿出去吹牛也能唬唬人。”
珍珠眼巴巴望着景怡:“姑父会带我去吗?”
景怡笑道:“看你说的,只要你想姑父就带你去。”
她赶紧向父亲提申请,秀明不愿与金家沾边,但女儿的意愿远远高于他的感受,怎么忍心反对?
珍珠很兴奋,随即又发愁:“可是我没有像样的衣服,出席那种场合得穿得很高级才行。”
佳音知道她的小九九,警告:“别打算盘了,家里不可能花几千上万给你买衣服,那种有钱人的聚会不适合平民,我看你还是别去给你姑父丢脸了。”
珍珠的喜色立即过期,美帆先替她抗议:“佳音,你干嘛总是贬低孩子啊,珍珠哪点不如人了?稍微打扮一下比好多千金小姐还强,做母亲的应该为女儿树立信心,怎么能动不动打击她呢。听你说这种话我都受不了,别说她了。”
佳音很不反感美帆干预她对子女的教育,忍了很多次,这次还得继续忍,辩解:“谁让她那么不听话,要是有她弟弟一半懂事我会说她吗?”
“你不能要求子女都是一种性格,就算是行道树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小勇有小勇的优点,珍珠有珍珠的优点,两个孩子都很可爱。”
有二婶撑腰,珍珠大发感慨:“从小妈妈就瞧不起我,还老拿我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好像人家个个比我强,就我最没出息。”
“你本来就没出息,考试成绩老是倒数,在班上的风评又差,我都不好意思去参加家长会。”
“成绩又不能决定一切,妈妈见识太浅薄了。”
千金是佳音那一派的,帮她训斥侄女:“有你这么跟妈妈讲话的吗?你这丫头才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大嫂,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将来我的女儿要是这样,看我不狠狠抽她。”
贵和不想理会这常见情况,却被她的话吸引注意。
“你说什么?你的女儿,你是不是怀孕了?”
千金愣了愣,难为情地摇头:“没有。”
美帆也想起这茬:“你备孕都两三个月了,还没成功?”
“嗯。”
这是近来困扰千金的大难题,她和景怡的身体指标都合格,每晚辛勤耕耘,种子却迟迟不发芽,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景怡听她念叨好几次,不想她再有新的压力,忙说:“这种事不能急于求成,我们一点都不急,顺其自然就好了。”
美帆以己为鉴,劝他们:“抽空再去检查检查吧,别是出了什么毛病。”
她不意将夫妻俩推向难堪,千金又怀疑又郁闷,垂下肩膀不吭声,景怡也不知如何作答,现场犹如静置的米粥浮起一层硬壳。
赛亮粗嗓抱怨妻子:“你在胡说什么,人家会有什么毛病?以为……”
他嫌弃老婆没情商,自己也差点说出没情商的话,好在他反应够快,将“以为”后面“人人都跟你一样”这几个字咬了回去。
“以为什么?”
美帆追问,已靠直觉捕到丈夫的恶毒。
赛亮道貌岸然:“没什么,总之别人家的事你少插嘴。”
“我是关心千金和景怡,他们是你的妹妹和妹夫,你一点不在意?”
美帆的质问成功转移千金的怨气,开始针对赛亮:“二哥只在意怎么赚钱,别的什么能入他的眼啊。又没有孩子,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你怎么又胡说。”
景怡暗中抓住她的手,向赛亮赔笑:“她说错了,你们别介意。”
珍珠惦记明天的服装,不能让众人忽视这个议题,大声哀叹:“我的衣服怎么办?明天该穿什么去啊。”
景怡不希望再有争吵,忙说“别担心,姑父给你买。”
佳音正要阻拦,秀明跳了出来,他这几天和妻子闹别扭,故意在公开场合装聋做哑,这时到底没忍住。
“你是她爸爸吗?我女儿的衣服我来买,用不着你多事。”
佳音便改口教训他:“你想彻底把她惯坏吗?家里可还欠着债呢,没有多余的钱给她浪费!”
她不打算再纵容丈夫的脑残和任性,该作对时绝不手软,秀明听她连欠债的丑事都抖落出来,气得面青面黑,差点捏断筷子。
说者无心,听者都急了,千金先问:“大嫂,你们欠了什么债啊?欠多少?”
佳音无意引发担忧,忙含笑搪塞:“就是正常的资金周转,没事,很快就能还上了。”
美帆见大哥雷公上身一般,怕他动怒,出面替大嫂和侄女解围。
“不用浪费钱,珍珠,二婶有很多好看的晚礼服,好几件适合小姑娘穿,待会儿你跟我回家我找出来给你,保证比买的还漂亮。”
她所言不虚,晚间就回原先的住处取来一套优雅别致的蓝色礼服,还替珍珠设计了发型和配饰。
珍珠装备精良,次日踌躇满志地跟随姑姑姑父来到金永继的家,尽管做好大开眼界的准备,仍被那金碧辉煌的豪宅震撼,纯欧的房屋复制了欧洲古堡样式,前后花园比足球场还大,据说负责栽培养护的园丁就有四名之多,其他常驻服务人员不下二十人。与其阔绰程度相比,景怡的住宅只能算中等人家。
景怡一家到场后先去见主人,珍珠留心观看环境,只见铺满进口大理石的豪阔餐厅里帷幕华丽,陈设气派,各类金银玻璃器皿闪闪发光,冰琼彩玉般的巨型水晶流苏吊灯从七米高的穹顶垂落下来,再为餐桌上林立铺陈的金齑玉鲙镀一层奢华庆辉。现场男男女女们华衣炫服,姿势极尽高贵之能事,看情状更像一场表演。
金永继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方口阔脸膀粗腰圆,笑起来眼睛眯成缝隙,肉乎乎的大鼻子像油亮的香肠挂在面门中央,的确很有富贵气象。
他的弟弟金永盛也在场,听说只比景怡大一岁,长相遗传得没那么失败,大致继承了金家男人清俊干净的容貌,不过与景怡的明朗不同,眉眼里总溢出一股子邪性,仿佛躲在森山老林里觅食的豺狼,两相比较,金永继还多点亲和力。
这人见了珍珠两眼泛光,不介绍站在身边的妻子,直接朝她示好:“想不到景怡的侄女这么漂亮,眉眼好像张柏芝啊。珍珠,你多大了?在哪儿上学?”
珍珠礼貌回答:“我刚满十七岁,在友谊中学读高二。”
“十八姑娘一朵花,你还含苞待放就这么美,等到了花开的时候不知会迷死多少男人。”
男人的眼神散发出雄性生物的恶臭,珍珠强笑一下,悄悄扫视他美丽端庄的太太,女人淡定地应酬其他人,似乎习以为常。
她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有钱人的夫妻状况吧,貌合神离,连虚情假意都谈不上了。
景怡熟知堂兄的恶癖,上前一步隔开他和珍珠。
“永盛,你是长辈,说话庄重一点吧。”
金永盛仍不知羞耻地笑:“我是在夸奖小辈,珍珠,你觉得叔叔说话中不中听啊?”
珍珠一阵恶心,勉力敷衍:“谢谢金叔叔。”
大概是她容貌太美又出身寒微,容易给财大气粗者便于征服的印象,金永盛这种百战百胜的老玩家动了小试牛刀的念想,先进行诱拐:“来,叔叔带你去那边玩,今天来了好几个明星,你一定都认识,我让他们陪你聊天。”
他刚伸出爪子就被千金拨开。
“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她还是小孩子。”
金永盛好像没瞧见她森严的神情,嬉笑:“弟妹,你也太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交给我照料你还不放心吗?”
“谁会让黄鼠狼看鸡。”
千金说话一点不留情,这男人恶名昭著,她恨不得老公跟他断绝关系。
金永盛一直拿她当贱民,也不想对她客气,威胁质问:“你说什么?”
景怡知道这二堂兄是败家的烂泥,家族中人人鄙视,得罪了也不要紧,无视他,对金永继说:“永继哥,我们去那边跟几位熟人打个招呼,待会儿再聊。”
金永继脸上一团和气,也对眼前的小摩擦视而不见,携夫人接待贵宾去了。
珍珠随长辈行动,千金郑重警示:“那金永盛是个大色狼,专门包养嫩模和十八线小艺人,看见漂亮女孩子骨头就发软,你千万别理他。”
她正要跟侄女讲述坏蛋的恶行,一位穿银色礼服的美女走来问好。
“珍珠。”
“赵总!”
珍珠惊喜地注视赵敏,这女人算是她的偶像,每次现身都给她提供新范本,今天的复古造型也带来不一样的美感,她真想送她一副相框。
赵敏先向景怡夫妇问好:“金先生,我们以前见过,您还有印象吗?”
通过秀明的叙述,她留在景怡记忆里的信息得到提纯,知道她是大舅哥的甲方,他又多付出了一分友善:“我哪儿能不记得呢,见到您真高兴。”
接着介绍妻子和儿子,千金打量赵敏,果然名不虚传地漂亮,气质也温柔和煦,估计真是大哥的贵人。
等长辈们行完礼,珍珠脱口问:“赵总,您也和金氏集团有交情?”
她以为房地产商之间都是竞争对手,平时少有往来,殊不知他们盘根错节,时敌时友,为了利益随时能从死对头转为亲密战友。
赵敏微笑:“金董事长是我的好朋友,我过生日也会邀请他。你今天真漂亮,真像个小公主。”
她的夸奖如同鉴定证书,珍珠开心极了,由衷赞美:“谢谢,您更漂亮,像个高贵的女王。”
“你这孩子嘴真甜。”
景怡见侄女与赵敏投缘,让她陪客人说话,携家人去应酬其他亲友。
赵敏问珍珠:“你爸爸呢?没和你们一块儿来?”
“爸爸不喜欢这种聚会,是三叔建议我跟姑父过来见世面的。”
“参加这种高级社交活动是能增长见识,听说筱桂芬待会儿也会来,到时我领你去见她。”
筱桂芬是越剧界的名流,袁派唱腔的扛鼎之人,珍珠也主攻袁派和王派,非常崇拜她,听说能见到本人,不禁激动。
“太好了,您跟她很熟吗?”
“我们公司曾邀请她做过楼盘推广,她和我还算谈得来,你不是喜欢越剧吗?我让她指点指点你。”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珍珠心驰神往,乐得想原地起舞。
一个中年人过来跟赵敏打招呼,珍珠看他一眼便愣住,这是个油腻老男人,不过常在电视新闻上露脸,是福布斯财富榜上的常客,身家几百亿。
亲眼看到现实中遥不可及的人物,她好似初次飞上云端观光的小鸟兴奋忐忑,赵敏向那人介绍她,说是朋友的女儿,对方与之亲切交谈,珍珠大着胆子和他聊天,竟一点不怯场。赵敏暗暗称奇,这小姑娘生在平民家,面对权贵却不卑不亢,毫无小家子气,自己在这个年纪时可远远比不上她。
那人不久辞去,珍珠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能见到本人啊,比我想象的和蔼多了。”
赵敏笑问:“你刚才一点不紧张吗?”
她坦诚相告:“开始时有一点,但聊上以后就不觉得了,刚才我没出丑吧?”
“没有,你表现得跟好,非常阳光自信,他一定以为你是哪个财团的大小姐。”
“真的吗?”
见她沾沾自喜,像是为信心多加了一个砝码,赵敏感叹:“怪不得都说父爱充足的女儿乐观自信,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珍珠觉得这话很在理:“爸爸最疼我了,从来都夸我是最棒的,听见别人贬低我就会生气,搞不好还会当场跟人打起来。”
“你很幸运,大部分女孩子都遇不到像你爸爸这么疼爱女儿的父亲。”
“这个我也知道,爸爸平时常来学校给我送吃送喝,我被老师同学欺负了他也会立刻跑来保护我,我们班的女生都很嫉妒。”
“好好孝敬你爸爸,你的福气都是他给的。”
赵敏望着女孩明媚的脸庞,向往和嫉妒如同涨潮,这时她的助理小马走来对她耳语,她听后对珍珠说:“我要和朋友谈点事,待会儿回来找你。”
她在小马带领下来到三楼一间会客厅,金永继正坐在铺满红丝绒垫子的古董沙发上陪客人聊天,那客人也是她的目标之一——嘉恒之地的总经理梅晋。
她一进门金永继便起身堆笑相应,她上前大方地与之拥抱,笑容里添了娇媚,端详着他臃肿的脸夸赞:“金董,生日快乐,您越来越年轻了,刚才我的助理还问我‘金董事长真的四十五了吗?我看他的面相身材顶多三十出头,像个帅小伙呢。’,您看漂亮姑娘的芳心都被您赚走了,其他人可怎么活啊。”
金永继不理真假,照单全收,大笑:“赵总担心什么啊,漂亮小伙的心还都攥在你手里呢,包括我和梅总。”
他搂着赵敏的肩头请她落座,挥手让助理和佣人们出去,亲自为客人倒咖啡。
“今天二位能来赏光我真的非常高兴,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梅总,赵总前些天跟我说她很仰慕你,想跟你做朋友,不知你愿不愿意。”
梅晋正襟危坐,向赵敏恭敬致意:“赵总太看得起我了,能和您这样才貌双全的大美人交朋友,那是求之不得的荣幸啊。”
赵敏端着咖啡自嘲:“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又才疏学浅,想和您二位这样的杰出才俊建交,只能拿出十二分的情义了。”
金永继和她是老朋友,场面话不用太繁琐,简洁地承上启下:“有情水也甜,无情糖也淡,交朋友最重要的就是情义二字,赵总既然这么说肯定拿我们当真朋友,要帮忙还是要合作,我们都会尽力支持。”
赵敏意味深长地看一看梅晋,再笑对金永继:“朋友间应该相互支持,有好处大家分享,这样友谊才能长久。”
金永继笑眯眯盯着她美丽的脸,似在探宝。
“赵总想给我们什么好处?”
“我发现一块好饼。”
“在哪儿?”
“清泉市月底要拍卖城东七块规划用地,敝公司志在必得。”
“那您说的好处是……”
“希望二位协助我竞拍,尽量推高中标价,越高越好。”
土地国有,开放商要取得土地开发,必须参与当地国土局举办的竞拍,一些商家为谋利,常常勾结围标,这种不法勾当屡禁不止,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短暂沉默如同田径赛上枪响的前一刻,三方各怀算计。
金永继先开口问:“您的心理上限是多少?”
见赵敏比出含义为“六”的手势,梅晋惊讶:“这是不是太夸张了?据我所知,清泉市城东的房屋均价不到6000,那七块标地是全市最脏乱差的棚户区和城中村,六十亿也未免……”
他这个暴发户不如富二代的金永继老辣,被天狗吞月的计划吓住了。
赵敏的胃口远不止这点,恝然道:“六十亿是我的下限目标,如果能达到七十亿就更好了。”
她优雅地吹着咖啡上的白气,那斯文的外表很难与贪婪挂钩。
梅晋还未从诧讶中缓过气,金永继已在拨弄心里的计算器。
“要是那几块地能拍到六十亿,城东和周边的房价至少能涨到一万。”
赵敏点头:“没错,这还是保守估计,去年长隆集团在黄州以三十亿标价拍下城南2号地,成了地王,之后半年周边房价涨了3~6千。参照这个案例,清泉市城东的房价肯定会在一个月内飙升一倍。金氏和嘉恒在那边少说有四十个盘吧,房价上涨会带动投资热,而那七块标地上的拆迁户又会转化成刚需购买力,还愁清不了库存吗?”
金永继从容给予肯定:“赵总的想法很不错,清泉以前的老书记喜欢远大和长隆,把城南城西最好的区域拿给他们开发,我们三家入驻晚,好瓜都被人家抢光了,这几年城东城北的房价一直干不过城西城南,加上清泉经济不景气,亏了好多钱,正好趁这个机会捞回来。”
他们讨论着颠覆国计民生的凶险阴谋,却游刃有余,举重若轻。梅晋暗叹自己见识短,真正的顶级富豪就是能站在金字塔顶呼风唤雨,玩弄世界如一颗芥子,这是他的目标,他必须勇敢地朝这一族群奋进。
于是佯装镇定,问赵敏:“这件事风险会不会太大?现在国家对土地拍卖管控很严,要是出了问题可不好收拾。”
赵敏摆出运筹帷幄的姿态:“我已经做好清泉财政局和国土局的工作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不会有问题。”
“清泉市的书记呢?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过问吧,最好也做做他的工作。”
“那位常书记是有名的清官,很难对付。”
“那不是更危险?”
他又不慎露怯,金永继笑着安抚:“你别着急,赵总既然来找我们肯定已经把路子铺好了,先听她怎么说。”
赵敏温和注视梅晋,宛如耐心的老师,娓娓教导:“在官场混,名利总要占一半,那常书记确实是秋毫不犯的廉吏,但是好大喜功,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他的前任给他摆了不少烂摊子,最大的债务就地铁和西部高新区开发,据我所知清泉市的财政已经岌岌可危,单是填这些大窟窿就够他焦头烂额了。清泉经济基础薄弱,只有卖地能创造大笔财政收入。等房价上涨,房产交易又会拉动税收和各项消费,有效刺激当地经济,这是他求之不得好事。就算我们不做工作,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听完她的战略部署,金永继已贪念大动,但仍不放弃谨慎,打听:“赵总这主意太好了,但是贵司真用七十亿拿下那几块地,那开发后准备怎么定价呢?一个平方少说得两三万吧,这价位是不是太高了?而且先期就做这么大的投资,能保证回报率?”
赵敏嫣然一笑:“敝公司当然不会冒这个险。”
梅晋看不透她的棋路,疑惑:“您的意思是,打算到时候违约?”
“梅总真是聪明过人,一说就透。”
“那起码得付七亿违约金,而且至少两年不能参与当地的土地竞买。”
“敝公司在清泉的产品积压过剩,目前的任务就是清库存,计划成功,少说能盈利上百亿,区区七亿罚款算什么。”
这是典型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民脂民膏为粮草,不怕羊毛不出在羊身上。
金永继拍腿叫好:“没错,开元在清泉的在建盘是最多的,全部脱手赚个三百亿都不成问题。清泉只是三线城市,常住人口才六百万,人均工资还不到5000,又没有支柱产业,以后也没什么开发价值了,我也打算干完手上这几单就撤退,那烂场子留给其他人玩去吧。”
赵敏不慌不忙替梅晋倒咖啡,含情脉脉问:“梅总,您认为呢?愿意和我们一起吃这块饼吗?”
金永继帮腔:“这可是一块香喷喷热烘烘的大肉饼啊,不吃是傻子。”
财库大门向梅晋敞开,满室金光晃花他的眼睛,良知早就是脱落的乳牙,在成为金钱的奴隶后,铤而走险于他已是家常便饭,为了能人如其名不断晋升,他毫不迟疑接下二人递来的橄榄枝,脸像燃烧的炉灶,充盈振奋的火光。。
“赵总,金董,我们先来喝杯酒庆祝吧。”
金永继愉快地接受提议,亲手开了一瓶1787年的拉菲,这价值15万美元的名酒色泽殷红,仿佛千千万万房奴的鲜血在杯中荡漾,辉映出资本家的笑颜。
金永继慷慨举杯,向两位盟友祝词:“来,祝我们马到成功。”
“干杯。”
三只酒杯轻轻碰撞,回音将是无数人惨痛的哭泣。
他们很快离开会议厅下楼参与交际,人声消隐后,厚厚的落地织锦大窗帘簌簌抖动,灿灿手忙脚乱爬出来,畅快地大口吸气。
刚才他被几个小孩子硬拉去玩捉迷藏,不想被人找到,才跑来这里躲清静,无意中听到了大伯和两位客人的谈话。
“土地竞拍”、“去库存”是媒体上的高频词汇,他热爱阅读,博闻强识,理解力洞察力比同龄人强得多,已明白三人在密谋一出哄抬房价的诡计。虽不能领悟具体内容,预见实施后果,也知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告诉父亲,让他帮忙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