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质华吃饭也是标准的女汉子, 烤羊排上桌后直接赤手撕扯,捧着肋骨大啃大嚼, 吃得满嘴油汪汪的。
上次吃西餐看不出来, 这次贵和才算开眼界,笑着打趣:“郝所您吃东西的样子真香啊。”
郝质华的节奏一点没乱:“你想说我粗鲁吗?肋排本来就是撕下来拿着啃的啊, 不然怎么吃得干净。”
“不,我是真心夸您。您这样才叫吃饭,不像有些女孩子太做作了, 看她们吃东西只觉得累人。”
贵和没撒谎,和太斯文的女孩子吃饭像搞法式,被连累得一举一动都别扭。他见过一个吃披萨把馅料全刮掉,只吃一丁点饼皮,呷一小口饮料就声称“吃得好饱”的女孩子, 当时很想问她是不是麻雀的亲戚, 饭量那么小。
郝质华不喜欢他这种拉踩式的恭维。
“怎么吃是个人的习惯, 你这么挑剔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贵和忙喊冤:“我可不是因为挑剔才找不到对象的。我不仅是房奴,还是个月光族,自己都养不活, 哪有钱养老婆啊。”
郝质华替他指了条道:“你节约点不就行了。”
他却说此路不通:“每个月房贷就三万多,再节约也没用。”
“听说赵国强也买了房, 房贷压力好像比你小得多。”
“他贷款少, 不过买房时不但花光了他父母的钱,连他爷爷奶奶的积蓄也垫上了,这就是三代单传的好处, 我可没他那么有福,我买房我爸就给了我十万块,零头都不够。”
“一对夫妻买房就要掏光三代人的腰包,我们国家的房价确实很可怕。”
二人闲聊着干掉两大盘烤串,贵和在欢快情绪推动下放肆越界,问她:“郝所,能说说您的事吗?您为什么一直单身啊?我这不是打听您的隐私,就是朋友间的正常交流,您不想说就算了。”
郝质华只是作风比较老干部,实际并不高冷,不排斥和小辈谈心。
“算不上什么隐私,我工作太忙了,相亲对象几乎都对这点有意见。”
“您没想过换一份轻松的工作?”
“为什么要换?这是我的事业,我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绝不能轻易放弃。如果我像谢晓岱那样也许早结婚,有了稳定的家庭,可那样我一定会后悔。”
贵和嘿嘿地笑,对她上一次失败的婚姻产生丰富联想,不知什么人能征服并愚弄了这个高傲的女人,嘴上还顺口奉承:“那是,您是有大志向的,套用一句古话,燕雀岂知鸿鹄之志,一般平庸女人跟您没法比。”
郝质华见他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仔细说明:“我没那么了不起,就觉得从小到大那么努力地学习,考重点高中名牌大学,毕业后又不停进修,考各种证书职称,耗费这么多心血难道只为了做某人的妻子和母亲?我认为自己的付出还能发挥更大价值,为社会国家多做贡献,放弃也是对教育和人力资源的浪费。”
贵和不假思索问:“那您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
说完发现提问不妥,补充:“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这问题也没什么特别,郝质华照实说:“我希望他能够理解并尊重我的职业,别用传统家庭妇女的标准来要求我,能公平合理地分担家庭事务,要是能和我志同道合,共同奋斗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的要求看似不高,其实是水中月,近在咫尺却抓摸不着,贵和觉得这女人工作时求真务实,对待感情却倾向浪漫的虚无主义,志同道合共同奋斗,那就是所谓的“灵魂伴侣”,比楚璧隋珍还少见,她不肯屈心妥协,这辈子估计要孤独终老了。
饭后他表示要开车送她回家,郝质华却想借步行消化,贵和一问,她家离此十站地,不放心地说:“那太远了,天已经晚了,您一人步行不安全,最近单身女性遇袭的案件挺多的,还是我送您吧。”
“我学过防身术,一般的歹徒害不了我。”
“真的假的?”
贵和以为她只会些花拳绣腿就盲目自信,郝质华见他怀疑就想证明一下,让他模拟歹徒从身后偷袭。贵和不信邪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手腕一疼已被扭了个麻花,跟着双脚离地,天旋地转一个过肩摔,背部重重磕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坐了一轮过山车,尤其是饱涨的胃囊,险些炸开花。
看他爬起来狂吐不止,郝质华意识到下手太狠,拍着他的背助呕,焦急地道歉询问。贵和吐了个片甲不留,仍胃疼难受,眼泪鼻涕糊满一脸,半死不活抱怨:“郝所,您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郝质华不曾想玩笑也能闹出血案,忙送他去医院挂急诊,医生检查后诊断为急性胃痉挛,开了些口服药,让病人回家观察,明天还难受再来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
贵和在郝质华搀扶下走出医院,好似刚脱壳的螃蟹浑身发软,郝质华只得开着他的车送他回家。来到长乐镇已经十点半,地铁公交都收车了,贵和让她开车回家,省得花那一百多块的打车费,明天把车停到公司就行。
深夜的小镇仿佛晾晒在竹竿上的织物,白天人车辗出的褶皱都被夜色熨平了,看上去静谧舒心。
珍珠牵着英勇的手走在回家的街道上,另一只手提着装高级遥控汽车的盒子。最近她没去镇广场练功,练习场地都改在了自己的卧室,遮风避雨严寒不侵还能有钱赚。这都得益于日新月异的网络商业,使她能有机会成为一名娱乐平台的女主播。
学校早有了“先驱”,她只算跟风者,但凭借美貌才艺后来居上,每晚花两小时唱几段戏就能收到粉丝们的热情打赏。寻常人挣钱犹如针挑土,人气主播是开着挖掘机铲沙,哗哗哗的,铲之不及,短短半月她就获利七八万,粉丝数量还在激增,未来钱景不可限量。
拿到钱以后她立马给弟弟买了心仪已久的遥控汽车,不敢让快递寄到家中,用了同镇朋友家的地址,今晚领着英勇偷偷去取。
姐弟俩十分雀跃,都充满如愿以偿的欢喜。
“小勇,你很羡慕灿灿吧,他有那么多高级玩具,我们家却买不起,你会不会心里不平衡啊?”
“不会。他没有姐姐,我有。”
“我弟弟嘴真甜,你稀罕姐姐,姐姐也稀罕你。”
珍珠拎起弟弟的手开心地摇了摇,觉得他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天使。
她常听女同学说家里的弟弟爱和她们争宠,纳闷她们为什么会对弟弟羡慕嫉妒恨,她和英勇从没争抢过,弟弟很乖会主动谦让,她也很疼弟弟,有好东西就想跟他分享,不认为弟弟的存在会掠夺她在家中的资源。母亲是有点偏心,但父亲绝对不会,小时候有人吓唬她说:“你爸妈有了小弟弟就不爱你了。”,她哭着回去问父亲,父亲暴怒地冲到那人家里大闹一场,以后逢人就说,“我就是再生十个儿子也最爱我们珍珠!”父亲说到做到,几乎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对她明显比对英勇温柔慷慨,连她都感觉不太公平,于是加倍疼爱弟弟。
“小勇,现在姐姐能挣大钱了,以后还会买好多好多玩具给你。”
小勇高兴又不安:“姐姐不是还在上学吗?怎么挣钱?”
“这是秘密,你不许问也不许告诉其他人,不然姐姐就不理你了。”
“姐姐放心,我不会说的。”
距离家门不到300米,他们的父母行色匆匆走来,八成是出来寻他们的。珍珠忙让弟弟带着遥控车从小巷子绕回去,上前截住爸爸妈妈。
佳音生气地责问她去了哪儿,她谎称去超市买吃的,再问小勇,她说:“那小子尿急,先跑回家了。可能跟你们错过了吧。”
秀明叮嘱女儿以后出门要跟家人打招呼,由她挽着往回走。一辆黑色凯美瑞正好驶来,那是贵和的车。
珍珠首先说:“三叔又要去加班吗?”
秀明佳音出门时才看到贵和捂住胸口上楼,听说吃坏了肚子,得卧床静养,这辆开动的座驾很异常。
车行至近处,他们发现驾驶员是个短头发的女人,秀明快马加鞭迎头阻拦,逼停车辆后抓住驾驶座旁的倒车镜质问。
“你是谁,为什么开我弟弟的车?”
郝质华不过诧异了一秒,他就厉声高呼:“珍珠妈,快打110,说这儿有个偷车贼!”
佳音眼瞅那干净体面的驾驶员不像坏人,瞧着她静待事态。
郝质华粗略知晓贵和家的情况,礼貌地分解误会。
“您是赛贵和的哥哥?”
秀明怔愣:“你认识我弟弟?”
“我叫郝质华,是赛工的同事。”
珍珠记性最好,笑着凑上来:“您就是郝所啊,爸爸,这是三叔公司的领导,就是那个郝所长。”
佳音见丈夫反应没跟上,连忙上前赔礼:“原来是郝所,真对不起。”
她小声提醒两遍秀明才恍然大悟,慌窘地乱了手脚,又挠头又拍腿,恨不能像演电视剧一样剪掉这段错误。
这是无伤大雅的小过,郝质华一点不介意,向他们说明:“赛工身体不舒服,让我开车送他回来,又把车借给我开回家。”
夫妇俩再三道谢,秀明在妻子提点下主动表示要做郝质华的司机,郝质华心想这样正方便还车,欣然接受好意。
秀明送她回到住家的小区,按照妻子发来的微信向她示好。
“郝所,我们家贵和年轻不懂事,还求您多多关照指点,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批评,我们会叮嘱他好好听从您的教导。”
他那如父如兄的口吻深得郝质华好感,如今很少见到这么和睦友爱的兄弟,她做为外人也感觉温暖,笑着说:“赛工聪明能干,是我们所的主力,好好干会有大发展的。”
秀明乐开怀,禁不住显摆:“他明年要考一级建筑师,说自己一定能考上,他考二级证书时也这么说,也是一次性就通过了。那小子读书时脑袋瓜就很好使,考试一考一个准。”
郝质华觉得这大哥挺逗,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父亲在远处呼唤她。
郝辛正从百米开外的地方走来,他眼睛已不太好使,但对女儿无比熟悉,仅凭一点模糊的影像也能认出她,看她和一个男人在车前聊天,心下狐疑,不想这一喊打草惊蛇。秀明不善应酬,有妻子指点才能和郝质华搭话,听说她父亲来了,生怕在人家跟前说错话影响三弟对外的形象,急忙向她道别,钻进车门驾车离去。
郝辛走来质问:“刚才那人是谁啊?怎么见我来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溜走了。”
父亲的保护欲有些可笑,郝质华挽住他的胳膊,父女俩朝小区里走去。
“那是我同事的哥哥,今天出了点小意外,回家再告诉您。”
贵和乘着药效朦胧一觉,胃疼大为缓解,半夜口渴难忍并且很想喝果汁,便下楼来到厨房。一进门,见餐桌前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的白衣女子,这女子身段纤细得像一只寂寂摇曳的纸灯笼,带着幽幽的风,清清的冷。
他背上挂起冰棱,哆嗦着哎呀一声。
女子香肩微颤,回头说:“贵和,是我。”
他按住狂跳的心脏,只能翘起左边的嘴角。
“二嫂,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嘛呀?”
“我睡不着,下来透透气,对不起,吓坏你了。”
“没事,就是冷不丁看到一白影,突然联想到那个。”
贵和很想请求她以后别半夜异装出没,今晚他的心脏说不定就会落下病根。
美帆已病根深种,哀怨似三月的小雨,沾衣欲湿。
“我也希望自己是女鬼,那样就能无拘无束,来去自由,不像活人总被人世的羁绊束缚,明明度日如年却无法离开这个伤心地。”
贵和以为她在计较与千金的矛盾,替妹妹道歉:“二嫂,早上的事是千金不对,我已经骂过她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美帆虚弱地晃动头颅,好像摇头也成了吃力的动作。
“没事,当时我是说错话了,她生气可以理解。”
只有一人能使她如此愁苦,贵和下意识望望天花板:“二哥今晚又没回家?”
美帆的冷笑像掺了毒的苦酒:“回家?他的字典里没有回家两个字,他是个没有归属感的男人,家永远在他到不了的远方。”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吧,前几天我在停车场听他坐在车里打电话谈事,好像有个大楼要拍卖什么的,那是笔大业务,他估计正忙这个吧。”
“是,我也听说了,他脑子里只想着挣钱,人生价值都是靠钱来体现的,挣到花不完的钱才有安全感。”
“二哥从小就很有上进心,他也是想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贵和本不愿为赛亮辩护,导致言语苍白,温暖不了美帆冻僵的心。
她幽暗的眸子里已流出泪水,伤痕般划过脸颊。
“可我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好。贵和,你觉得二嫂是不是老得不中看了?已经对男人失去吸引力了?”
贵和慌了:“二嫂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还和当年一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多照照镜子就有自信了。”
“我的自信都被你二哥无情地冷落给粉碎了。”
女人捂脸呜咽,贵和老鼠拉王八找不到头,单腿跪在一旁的椅子上压低嗓门劝说,不久仍惊动了隔壁的大哥大嫂。
夫妻俩披衣走来,按开了厨房的灯,眼前都一阵刺痛,看清情况后疼痛窜到了脑门。
听说弟妹是因二弟夜不归宿伤心,秀明恼怒:“他怎么又在外面过夜?”
佳音说:“是加班吧。”
她想控制丈夫的情绪,调解人不能比被调解人激动,然而秀明天生只能做助燃剂,怒道:“我看他兴许正在从事什么非法勾当,不然怎么总在夜间活动?”
他回屋打电话大骂赛亮,发狠话要挟他立即回家。
此时赛亮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很疲累,但刚干成一笔大生意,心情奇佳。说到这买卖真是天上掉馅饼,他一位客户的合作伙伴因资不抵债,房产被连续拍卖,其中一处在许家湾的高档写字楼。整个22层,近千平米,起拍价才两千万。
这类债权拍卖是猪膘肉,油水最多,通常只有权贵们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为权贵服务多年,终于捡到他们赏赐的肉骨头,用四千万的价格拍得这项市值过亿的房产。虽说短期内找不到下家接手,租金也足以支持大部分还贷,有了这笔基业,就坐稳中产阶级的基本盘,再不必担心日后沦落。
装房产证的袋子宛如一万亩丰收的稻田让他的世界金光闪烁,他带着它回家,凯旋的骄傲使疲惫都成浮云,妻子若获知这一喜讯,当以温柔乡回报。
谁知满载而归的人竟吃了闭门羹,他敲门敲到指节发红门锁才发出不耐的咔嚓声,开门后看到的是妻子冷傲的背影。
“皇帝陛下终于回宫了,敢问这次又建立了哪些丰功伟业啊?”
赛亮像浸湿的火柴,再也点不燃圣诞夜的幻想,以冷制冷问:“你怎么不给我开门?”
“我是个住冷宫的废人,哪配迎接陛下。”
美帆故意将客厅的灯光调至最亮,营造审讯室的刺眼效果。
赛亮丢下公文包解开领带,看了一眼那价值过亿的纸袋,反手扔到茶几上。
美帆没领会他这个动作的含义,她眼里只有他,哪装得下身外物。
“你今天休想躲我,必须把话说清楚!”
“大半夜还不睡觉,不怕长皱纹了?”
“你还在乎我长没长皱纹?真是皇恩浩荡谢主隆恩,我以为你忘记有我这个老婆,不管我的死活呢!”
“小声点,别吵醒家里人。”
“你还挺关心你家里人,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连招呼都不打就三天两头不回家,还一再挂我电话,躲债也不是这个躲法。”
美帆的柔弱不见了,既然做娇花无人怜惜,那就做针尖刺痛这薄情的负心汉。
赛亮本来完全能靠好言解释消除对立,却被妻子的无理取闹惹恼,偏要把一手好牌打成烂牌,生冷斥责:“我在忙拍卖会的事,你别老像巡捕一样追查我,我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你现在比在外面乱来还伤我的心!”
美帆尖叫着,睁大母兽般的双眼,视线如刀将他出戳无数透明窟窿。
“如果你跟别的女人乱来证明你还没丧失起码的七情六欲,连猫狗都比你强,至少人家还会遵循自然的生理周期。”
由于种种因素阻碍,他们的夫妻生活已中断近两个月,赛亮因繁重的工作精疲力竭,纵然想尽丈夫的义务却总是力不从心。美帆之前故作矜持,如今无法隐忍,终于直截了当来发难。
每个男人应对此情的方式都大同小异,赛亮心虚搪塞:“我最近很忙,没那个心情。”
美帆悍然拆穿谎言:“老是工作忙工作忙,这么痴迷工作,去和你的办公桌永结连理好啦!我是个健康正常的女人,凭什么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有的老婆,又黑又丑,胖成猪还有男人宠着爱着,我呢?我有的只是你的冷落、虐待和无休止的空虚寂寞!这种生活我受够了!”
“那你想怎样?”
美帆面色潮红,激怒下羞耻遁形,豁出去一吼:“你说呢?”
赛亮人赃并获的逃犯似的无处可躲,认命答应:“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洗完澡就来还债。”
他硬着头皮上床,打算拼命“舍生取义”,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终落个半途而废。美帆见他面色灰暗地爬起,满腔如火的热情全被浇灭,扯过棉被挡住前胸,质问他为何停电。亮擦去额头细密的虚汗,笼上裤子,难得地好言相商。
“今天算了吧,下次再说。”
“你的下次可比你的表现持久得多。”
“我今天太累了,你就放过我吧。”
他已经很可怜了,仿佛衰老的正在遭遇年轻力壮者驱赶的雄兽夹起了尾巴。但美帆的挫败感更胜于他,骄傲的女人自视甚高,而夫妻间最能体现吸引力的恰恰是这方面,她觉得以她的姿色,就算不能让老公成天垂涎欲滴,也万万不会令其食不下咽,赛亮此刻的举动比直接拒绝更伤人。
“你已经这么勉强了吗?好像是我在求着你强迫你,这种事是夫妻间最基本的义务和权利,你连这个都做不到了?”
妻子的怨气比毒焰还猛烈,赛亮捧着熔化的自尊求饶:“我太累了,累得要死,你见过要死的人有精力办这事吗?”
“别总拿这个做借口,我看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又没毛病,检查什么?”
“你确定你没问题?根据你最近的种种症状,我怀疑你ED了。”
那个名词如雷贯耳,赛亮一瞬间像被抽了无数个耳光,鼻青脸肿低吼:“你再说一次!”
就算被他撕碎美帆也不会退却,挺身怒视他:“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劝你有病早治,别讳疾忌医。还不到四十岁呢,别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把那玩意儿拖成了摆设。”
赛亮的脑袋变成接近爆炸的热气球,眼球也突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下流?亏你还自称有修养,这些话连我这个老爷们都说不出口!”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修养?过去是有作为地剥夺我做妻子的乐趣,如今又用无作为来剥夺我做女人的权利,这样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美帆的攻势太凌烈,赛亮招架不住,忍不住动用大规模杀伤武器。
“你这女人眼睛只看得见别人的过失,自己脸上的疤全当成酒窝,盲目到极点。”
“我怎么盲目了?”
“你先说你配享受那种权利吗?白长了个子宫,连孩子都不会生,谁愿意在不长庄稼的田地里播种!”
这句话太狠,像精钢铸造毒药淬炼的匕首,比荆轲刺秦王那把还锋利致命,一下子捅进美帆心窝,她生动的表情瞬间凝固,呆怔良久,泪腺崩溃,泪水无声无息流淌下来。
“你终于说实话了,你就是在报复我,是我存心不生孩子吗?我不也绞尽脑汁,各式各样的方法都试过,五花八门的罪都遭遍了,最后还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她最不堪忍受的是,丈夫明明亲眼见证了她全部的遭遇,还能狠心刺出这致命一击。
赛亮也意识到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懊悔下回撤一步。
“我没报复你,也没怪过你,可你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来陷害我!”
美帆已不能轻易原谅他,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冒着破嗓的风险哭骂:“我怎么陷害你了?你认为你目前的状态正常吗?我就是嫁给一条狗它也会对我摇尾巴,就是对着一面墙呼喊也能得到回音,而你呢?你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墓穴,埋葬了我全部的青春和热情!”
赛亮收获这样的定义,自然做不出有生气的回应,兵马俑般静默着,恨这难堪的时间走得太慢,希望一转眼就地老天荒。
淤积在心底的怨念沉渣泛起。
“我真后悔。”
美帆警惕注视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问他:“后悔什么?”
赛亮迟疑片刻,怨念挣脱了理智的枷锁。
“后悔当初不该不听你妈的话,我俩确实不合适。”
当年岳母当面一一例举过他和美帆不般配的所在,概括起来就是美帆是千金大小姐,只有西门庆那种潘驴邓小闲俱全,又必须像梁山伯般痴情专一的男人才配得上,他非要学乌鸦戏鸾凤,不仅美帆不幸福,自身也会坐困愁城。
岳母真是事前诸葛,所做预言无一不应验,这些年他不懈努力力求成为配得上妻子的男人,却始终逃不出顾此失彼的陷阵,千辛万苦为妻子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却被妻子嫌弃成孤寂的广寒宫。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他这个误入天台的刘郎又何尝不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他仿若沧海里的一粟米被倦怠吞没,本能地逃避一切,美帆岂肯放过他,穿上睡衣追去抓扯。他随手推开,力道拿捏不准,把那娇滴滴的灯芯美人推倒在地,额角磕住茶几边沿,震颤声直达他的心底。
明白失手了,他赶忙上前搀扶,妻子捂住伤处,指缝间涌出一条血丝,细细红红,仿若毒蛇的信子舔在他的胸口。
怎么会摔得这么重?
他俯身搂抱,小心地像在捡拾碎裂的文物,此刻他任一举动在美帆看来都是凶狠的攻击,她摸爬站起,跌跌撞撞逃出门外,楼道里响起怆天呼地的嚎哭。
“大哥!佳音!快开门哪!”
她扑在秀明卧室房门上嘶声呼喊求救,先吓醒院子里的柯南,小公鸡扑腾短胖的翅膀飞上窝顶义愤高鸣。眨眼功夫,雄鸡一唱天下白。
佳音惊忙开门,美帆顺势倒在她怀里,眼泪沾满衣袖。
秀明跟在后头,裤腰带还来不及系好,美帆侧身冲他嚷:“大哥,你二弟要打死我,他要打死我呀!”
她额角的鲜血已为他们亮起警灯,秀明疑心眼花,使劲揉了揉,陡然转到了三伏天,脑袋胸口攒满火气。
几秒钟内,楼道里脚步声层层叠叠,大小人员全到齐了。
景怡见二嫂受伤,忙返回房间取急救箱,千金跟到楼梯口,正遇见赛亮铁青个脸下来,她已粗略了解情况,尽管向日里不待见美帆,却不能容忍家暴的恶行,马上当面讥刺:“半夜三更鸡飞狗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家的通缉犯回来了,怪不得一出手就是惊天大案。家庭暴力也犯法,你想做自己的辩护律师吗?”
赛亮猜她只是先锋,果见大哥和两个弟弟杀到,秀明脸臭得像鲱鱼罐头,怒骂:“老二你是不是想造反?几天几夜不见人,一露面就打老婆,当我们这些人全是死的吗?”
见妻子玩起苦肉计,赛亮的歉意淡化不少,冷面辩驳:“我没动手,你别听那女人一面之辞……”
秀明跳着脚打断他:“你没动手,那弟妹脑门怎么破了?难不成是她自己打的!?”
贵和有“撞鬼”一事铺垫,此时对二嫂的同情由量变到质变,为帮她伸冤,甘愿大义灭亲,质问二哥:“不会吧,二嫂那么胆小,拍个蚊子都嫌血腥,怎么敢自残?”
只有胜利为赛亮站队:“那也不一定,也许是二嫂不小心摔倒磕着的。”
赛亮点头:“胜利说得没错,是她自己摔伤的。”
秀明地动山摇一声“呸”:“她又没得软骨病,无缘无故怎么会摔倒?起因肯定是你。你们以前吵架拌嘴就够烦人了,现在还升级为武力冲突,是不是以为爸不在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景怡提着急救箱赶来,与赛亮擦身时微责:“他二舅,夫妻吵架很正常,但不能动手啊,男人打女人本来就很不道德,何况还是自己的老婆,你说是吧。”
这话很客气,秀明仍嫌不中听,姓赛的还轮不到姓金的教训,粗声驱赶他去屋里为美帆治伤。
美帆伤势不重,只擦破一层皮,伤口已自行止血。景怡为她涂了消毒药水,敷上厚厚一层消炎药膏,拿纱布绷带扎紧,说不放心的话,明天再去镇上的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珍珠眼看二婶由莺莺小姐变成拷打红娘,心疼气愤不过,抢先询问二叔施暴的动机。
美帆从事实中精挑细选出有利于己方的控词,讲述时泪流成河。千金原想二哥夫妇一方冷酷一方量窄,纵有纠纷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听到美帆说赛亮抓住她不能生育的缺陷大肆诋毁,不禁发威动怒。
“我二哥是这么坏的人吗?又不是二嫂故意不给他生孩子的,他说话怎么能这么伤人呢?真是个人渣!”
景怡相信事情没这么简单,劝道:“他大概只是一时冲动,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千金已自认妇联干事一职,音量全开:“我就说就说!他凭什么作践二嫂啊,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不是人吗?那他当初应该娶一头老母猪啊,一口气生几十个孩子,让计生办的人满世界追杀他!二嫂这样的金贵人配他真是太可惜了!”
她故意冲着门外喊,生怕凶手听不到,佳音担心节外生枝,忙叫英勇去关门。
美帆素日与她有龃龉,这时听她为自己鸣冤,深深感愧她的仗义,泪盈盈望着她说:“千金你别为我抱不平了,我真是没脸见你们,住进来没多久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因为他对我不好,我心情总是很郁闷,脑子也不太灵光,才时常说错话惹你们生气,请你们原谅我。”
千金也很内疚,难过地蹲到床前悔过:“二嫂,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不知道你处境这么糟糕,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绝不会和你吵的。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跟你顶嘴了,我只骂我二哥,这个没良心的渣男,活该他当一辈子孤家寡人!”
景怡见大嫂带着女人们劝慰受害者,就想去看看对施暴者的审讯情况,男人们已转移到多喜的卧室,他走进去,公审大会刚召开不久。
“你说弟妹侮辱你?就凭你平时的表现,不侮辱你都对不起观众!”
“大哥您不能只骂二哥,二哥耐性一直很好,我看电视剧里的律师在法庭上经常被人劈头盖脸乱骂,大部分还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只用看的就想跟对方玩命。可是二哥帮人打了十几年官司,从没出过乱子,这次失去理智肯定是因为二嫂说了极端过分的话。二嫂嘴有多快您又不是没见识过,还会咬文嚼字,引经据典,火力全开时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穿越到《三国演义》里,也能气死周瑜,骂死王朗,对吧,三哥?”
“对个头,你一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记仇,你二嫂不过说了你两次你就记恨上了,动不动编排人家,再这么尖酸刻薄当心我抽你!”
贵和立刻兑现威胁,实实在在照弟弟脊背拍了一下,秀明对这清脆的声响报以鼓励:“打得好!让他长点记性,省得成天争当搅屎棍!”
胜利不敢再为二哥代言,灰溜溜当起观众。
秀明继续审问赛亮:“这半天绕来绕去头都被你绕晕了,赶紧彻底交代!弟妹那样一个文化人,我不信她还能指着鼻子点我们家祖宗十八代的名。”
赛亮像赌气的炉灶不透风,不愿把那么丢脸的原因公诸与众。
景怡结合美帆的哭诉,已心知肚明,见他们纠结不下,忍不住出手捅破窗户纸。
“小亮,要说这事儿确实是你不对,夫妻生活是婚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做丈夫的长时间消极怠工,太太当然有怨言了。”
尴尬流沙般漫散,秀明二话不说赶胜利上楼,胜利不服气:“干嘛撵我呀,又不是不懂。”
贵和推他一下:“你还没到考驾照的年龄,就是会开车也不能上路。”
未成年人离场,他捡起大哥的警棍拷问二哥。
“二哥,二嫂真是因为你偷税漏税才闹起来的?那这更是你的不对了。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嫂如今正值虎狼之年,你动不动消极怠工,她能不暴动吗?”
赛亮暗骂他们脑子有病,无奈被他们强行传染脑病,无法彻底缄默。
“这种事也得两厢情愿,又没被国家纳入劳动保障法,必须定期强制执行。本来就没情没绪,她还软磨硬泡,撒泼打滚,我的处境也很艰难。”
“软磨硬泡、撒泼打滚”八个字形象描绘出美帆当时的情状,景怡感叹:“二嫂身段都放得那么低了,你还无动于衷,这确实是对她人格的严重侮辱啊。女人的心是玻璃做的,漂亮女人的心尤其易碎,必须加倍珍惜对待。而且你得知道当今社会男人娶到美丽的女人是很困难的,即使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也会因为没有缘分,或是妻子凶悍,一辈子不能亲近美人。你能拥有这样的福气已经羡煞旁人了,不想方设计哄她开心还等什么呢?”
贵和也不忿:“是呀,况且二嫂不是一般的漂亮,她就像一颗上等的宝石闪闪发光啊。”
他们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赛亮恼火:“对小鸡来说,米粒比宝石更有吸引力。”
他的火力远远弱于秀明,丢出去的燃、烧、弹瞬间被他的汽油桶淹没。
“你是小鸡吗?那从今天起守在院子里代替柯南打鸣好了,说出这种无稽之谈,别人会以为你的大学证书是伪造的!”
三人六眼逼视他,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赛亮憋屈得舌根发苦。
“你们以为我是故意的吗?最近工作私事都忙成一团,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家还要上缴苛捐杂税,大哥,你去工地连续干上一个月重活儿试试,包你变得比我还清心寡欲。还有金师兄和贵和,你们加班加得半死时有精力想那个吗?”
贵和懂得换位思考,态度有所转变:“这点我也能理解,男人过了二十五就明显开始走下坡路,我这才刚到三十呢,连熬几个通宵就觉得范冰冰和凤姐没什么区别了。”
景怡担心起二舅哥的身体:“小亮,你工作强度是不是太大了,气色不是一般的差,我给你把把脉吧。”
他自学过中医,会基本的望闻问切,当即让赛亮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按住他的手腕。
“你脉象虚浮,严重肝脾失调,平时有没有头晕目眩,心悸耳鸣的症状?是不是厌食、失眠、多梦、盗汗,甚至舌尖麻木、四肢冰凉,手足酸软,胸闷气短?”
他每说一个词,贵和的脸上就多一层蜡黄,好像生病的人是他。
“景怡哥,二哥怎么这么多病症,听起来好像已经病入膏肓了。”
秀明认为妹夫纯属扯淡,讽刺:“别不信,人家是包治百病的金神医,给死人都能开药方。”
赛亮长期出于亚健康状态,知道景怡的诊断很准确,但不想说出来引发关注,平静地收回手说:“没事,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秀明相信赛家人的体质抗压耐磨,只担心他舍本逐末搞垮家庭,劝说:“你那工作就不能缓缓?虽说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但也不能因为事业破坏家庭,否则就是主次颠倒,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说,你已经有车有房,银行里存款也该不少了,干嘛还把自己整成钱奴,家都不要了,打算下半辈子搂着钞票睡觉?”
他站在平地上和楼顶的人比赛视野,无异于惹人嗤笑。
赛亮懒得跟他讲礼了,训小孩似的挖苦:“大哥吃了那么多亏还不知道如今世道有多险恶?职场上的竞争比战场还激烈,不用心维护,客户资源很容易就被别人抢走。物价上涨快,生活成本不断增加,稍有懈怠,社会地位就会滑坡。我这么拼命都是为了保住以前的奋斗成果,不想办法晋升,很快会雪崩似返贫,沦为跟你和贵和那样的城市蚁族。”
秀明忌讳被他轻藐,脖子上的青筋爬山虎似的攀到了耳根:“你说话太难听了,我和贵和怎么了?我们很丢脸吗?”
“不仅丢脸,还很屈辱。我可不想像爸那样一辈子挺不直腰杆,为了钱的事毒打老婆孩子。”
“可你现在对弟妹做的事就相当于家暴!”
“那是因为她不理解我的苦心,她从没受过穷,以前赚钱也轻松,随便唱一场堂会就能挣十几万,所以以为别人挣钱也这么容易,根本不知道钱的重要性。这种阅历肤浅的人跟她解释也行不通,我一直在忍耐,过去单独住她还能保持冷静,就因为搬回来,她觉得你们会为她撑腰才渐渐不安分了,今晚的闹剧就是作给你们看的。”
“说到底你还是对合住有怨气,以前能放心大胆虐待老婆,现在有我们看着缩手缩脚不方便了是吧?”
贵和也很生气,他过去没拿二哥当二哥,一块儿居住后才有了亲切感,谁知二哥仍抱着嫌弃的心态,分明不想跟他们做一家人。
他忍怒埋怨:“二哥你这话实在太教人寒心,好像是我们害你和二嫂闹矛盾的。”
赛亮理亏,识时务地示弱:“好吧,算我口误。”
景怡想阻止他们争吵,转话道:“二嫂可能太空虚了,她明年就能回剧团演出了,等她忙起来心情或许会好转。”
贵和替二哥预见到危机:“你就不怕二嫂做回大明星,被别的男人抢走?”
赛亮眼珠微微偏转,又跟快跟随定力回归原处,大无畏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真那样我也没办法。”
他才不会告诉这些人他所有的奋斗几乎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婚姻,妻子有太多非富即贵的追求者,他必须拥有能与之抗衡的实力。
吵闹清空了人们的睡意,千金和景怡回到床上,满脑子仍装着悲惨的二嫂和可恨的二哥,听丈夫转述赛亮的道白,她的头顶飘满问号。
“我二哥太奇怪了,他挣得钱也不少了,干嘛还那么怕穷啊,我大哥还欠了一屁股债呢,也没像他那样。”
景怡倒是能理解二舅哥的心情。
“现在像他那样的人很多,中产阶级比社会底层更惧怕穷困,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美好生活,谁都害怕失去。我们能过得无忧无虑真得感谢爸爸妈妈,他们为我们创造了足够多的财富,才让我们成功脱离生活的重压。”
两口子为父母念了段长寿经。千金躺下仍然睡不着。
“二嫂真可怜,当初二哥被二嫂的妈妈折腾得很惨,听说还写过血书,我还以为他很爱二嫂,现在却那样对他。”
说起赛亮与美帆的恋爱经历也是可歌可泣的琼瑶剧模板,千金至今还记得美帆母亲率领大军登门叫阵的骇人场面。她已算泼辣的了,但跟亲家母比就是颗甜椒,真不敢相信那鸠盘荼似的老太婆会是二嫂的亲生母亲。二哥能顶住她的狂轰滥炸坚持与二嫂结婚,已不是罗密欧胜似罗密欧了,如今怎会变心呢?
景怡比她乐观:“我相信他现在依然很爱二嫂,只是没那么多精力讨老婆欢心。二嫂那种风花雪月的女人是不好伺候,要想顺心如意只能嫁给尔康,可你二哥不是。”
“还尔康呢,他现在就对二嫂冷暴力,以后不变成安嘉和就万幸了。”
千金侧身钻进丈夫怀抱,把他的锁骨当做琴弦,指尖停在上面来回拨弄。
“每次看到他我都庆幸自己找了个好老公,像你这么温柔的男人真是太少见了。”
景怡笑着搂紧她:“要是再嫩点就好了,对吗?”
“讨厌,怎么老提这个。”
二人缩进被窝,既然睡不着就做些有趣的事吧。
一楼的大哥夫妇可没他们的闲情雅兴,佳音将美帆安顿在珍珠房里,回屋后一边绣花一边发愁:“我真担心小亮和贵和的身体,现在拿命换钱,以后没准就要拿钱换命。你说他们为什么过得这么累啊,好像比我们压力都大。”
秀明抢白:“还能为什么,不知足呗。成天开好车,住好房子,穿好衣服,尽跟人家有钱人比,哪比得过来。”
他还念着二弟的贬刺,回味无穷。
佳音开解:“也不能怪他们虚荣,如今的风气就那样,嫌贫爱富的人太多了,你的珍珠还不是成天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
秀明拿现实没辙,便着眼于小处,嘱咐妻子:“你可得劝劝弟妹啊,让她别跟她娘家人告状,要是惊动亲家母,我们全家都得遭殃。”
“知道,爸生前也怕这个。你别看美帆那样,她很懂事的,从不跟她爸妈诉苦,不然小亮也不会安安稳稳过到今天。”
“说来说去还是门不当户不对,娶媳妇就得往低处寻,一个穷小子娶了个大小姐,双方都不舒坦。”
他走路不长眼,伸脚就踢到石头,佳音轻笑:“这么看来你是家里最明智的。”
秀明琢磨了十秒钟才弄懂妻子的意思,懊恼:“你看你,我随口一说你就挑字眼,再说了,我说我俩门当户对又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至于这么小气吗?”
佳音若无其事道:“小气的人是你,说你明智是在夸你,这都听不懂。”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男人脑子笨,以后尽量用点通俗的话夸我吧。”
秀明嘴型夸张,一只飞天大蟑螂冷不防从床下扑出来,有大拇指那么粗壮,直奔他的面门而来,险些撞进他嘴里。
他本来不怕也教这突然袭击吓一大跳,急忙倒身后撤,只见佳音眼疾手快以三步上马的姿势跳上前,举起双手啪地一击,蟑螂立时毙命于掌中。
“家里放的蟑螂药过期了,得赶紧换新的,不然让美帆看到又该尖叫了。”
她用纸巾抱住蟑螂尸体急急忙忙出门去投放防虫药,秀明目瞪口呆盯着空荡荡的门框,觉得自己是个吃大锅饭的闲职人员,妻子不但无所不能还无所畏惧,她真的需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