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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袭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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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在王鹏的带领之下,张贤与贺强等人再一次涉水过了华川河,转到了北岭山另一侧的一个树林中,这里也是他们事先预定的集合地。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回转来的队伍,在他们之前,那个负责攻击河桥的排已经回到这里等候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其他的队伍才陆续地回转了来,除了有几个负伤的人之外,并没有人员牺牲,这对于张贤来说,已然是一个很大的安慰了。如果因为自己而令他人惨遭不幸,他这个营长一定会终生愧疚的。

张贤不得不对自己的这些下属们刮目相看,曾几何时,便是平时最为莽撞的贺强也变得心细起来,而王鹏的布置虽然有一些冒险,但是一个连的人马,而且在带着许多新兵的情况之下,能够这么漂亮的完成任务,对他来说真得就是一种欣慰了。他不由得有些感叹,看来在这么长时间的转战过程中,大家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王鹏与贺强这些骨干们,已然深得了他的作战思想,学会了用巧力而非愚力来打仗!不过,张贤也非常清楚,王鹏原来在自己的手下曾当过连长,是一个有能力、有学识的人,如今再当连长,本来就是驾轻就熟了。

联合国军似乎也意识到了北面对手的增兵,可能会有新的动作,所以派出来的飞机频次越发得多了起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张贤命令着队伍就在树林中进行休息,大家都经过了这一晚上的战斗,个个着实累得不轻,所以几乎所有的人倒头便睡着了。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贤才叫醒大家往回赶路。

对于自己的脱险,他也没有对王鹏与贺强进行隐瞒,如实地讲了出来,只是却瞒过了与韩奇见面的那一节。讲到最后,便是连王鹏与贺强都有些奇怪,贺强经不住地道:“这个朴熙顺真得是令人不可琢磨,他叛变抓住你,又把你私放出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王鹏也是一声轻叹,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个朴熙顺远非那么简单!”

“哼!当初我就觉得这个小子不地道!”贺强发出了一声冷哼:“如果依着我,当初抓到他的时候就把他打死了,哪会象营长这么心善,留着他还来害自己!”

张贤没有说话,他知道贺强的偏激,一如熊三娃一样。但是王鹏却摇着头:“朴熙顺也是一个不容易的人了,一个俘虏兵还能在人民军里混个排长,就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我想他最终选择投靠李伪军,一定也是出于无奈!这个战场之上,一个当兵的,如果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他说着,不由得有些悲哀。

贺强愣了愣,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老王,你这又是怎么说的?说着说着又说得那么悲观!要是怕死,我们也不用到朝鲜来了!”

王鹏瞟了他一眼,却反问着:“老贺,如果不怕死,你当初为什么也作了俘虏?”

“我……我……我那是起义!”贺强被王鹏问了一个张口结舌,半天没有答上来,却又十分不快地强辩着道:“这……这不一样!当初我是为国民党卖命,现在是为了人民!”

“为了人民?”王鹏笑了一下,不相信地反问着,但是却没有再作声。

可是,张贤明显得觉得不对,这个王鹏到底是当过国民党中尉连长的,许多事情虽然并不比自己看得透,但是却也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显然,王鹏也看清了一些事情的实质,只是,很多的事情也只能是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

“你们两个别争了!”张贤打断了他们的话,作着和事佬:“过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其实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如今我们也必须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在其位便谋其政!当一天和尚就必须要撞一天钟!”

王鹏点了点头,明白张贤的话意。贺强也点着头,却还是有些忿闷,对于他来说,曾经当过国民党兵,就是他这一生的污点。

又走了一段路,也许是过于无聊,也许是没话找话,王鹏忽然问了贺强一个问题:“老贺,如果在这场战争里,你不幸了,会怎么办?”

贺强愣了一下,马上“呸!呸!呸!”地骂着:“你这个乌鸦嘴,怎么扫人兴呀?”

王鹏有些尴尬,他与贺强之间关系向来不错,所以这个时候并不以为意,反而追问着:“我只是说假如,又不当真的!”

贺强想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王鹏所说的不幸指得是什么,虽然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晦气,但是这种事只怕所有入朝参战的人都想过,他稍一迟疑,却又笑了出来:“你呀,老王,问得这个问题可真没水平,都不幸了,还能去想什么?呵呵,挺尸吧,到时你帮我埋了就行,可要埋深一点,别让野狗再给刨出来!”

王鹏愣了愣,却是摇了摇头,对着贺强道:“我说得不是牺牲!我说得是如果我们再当了俘虏,你会怎么办?”

“我宁死也不会去当俘虏的!”贺强说得十分果绝。

王鹏沉默了片刻,没有再问下去,但是他却喃喃自语地解释着:“你无牵无挂,没有老婆孩子,当然豁得出去!”

贺强转过头,反问着他:“老王,如果换成你呢?你会怎么办?”

王鹏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或许不会选择去死!”

贺强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来,骂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骨气!”

王鹏并没有再作辩解,他根本无须作出辩解来,每个人的人生观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一个人所选择的道路也是不一样的,而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更多的却是选择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听着前面一问一答的两个人的话,张贤跟在后面也在默默地问着自己,如果自己牺牲了倒是好说了,如果自己真得被俘了,能有贺强的那种不怕死的气概吗?谁也不愿意去当俘虏,可是如果真得不幸当了俘虏,难道就真得是那么可耻吗?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不由得一阵惊悸,被自己潜意识的选择而惊叹:就在昨天晚上,他已经当了一回俘虏,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去自杀、要去牺牲,而是正好相反,想得更多的却是如何能够活下来!

※※※

回到二一五师的师部,已然是黎明时分了,王大虎一听说张贤带着人回来了,就像是抽了鸦片烟一样地打起了精神来,竟然没有一丝得倦意,披着衣服亲自迎了出来。

先没有说自己的遭遇,张贤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十分详细地向王大虎报告了华川城的情况,对于敌人的兵力、装备、火力、布防等等,只要是他认为可能会影响到王大虎进行布置的重点,都作了汇报。王大虎足足问了有半个小时,而张贤也足足回答了有一个小时。

当听到华川城里有敌人一个师的时候,王大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而又听到那个师不过是南韩部队的第六师,王大虎又舒展开了眉头,对于他来说,打美国人没有把握,但是对付韩国人却有着必胜的把握。看到王大虎有些欣喜,张贤又再一次提醒着他,华川城虽然突出于北汉江华川湖的渡口处,但是敌人的这条防线并不孤立,其东与西都有重兵呼应,一旦华川城有危险,敌人很可能会两面急援过来,如果二一五师一口气拿不下来华川城,势必又会打成另一个邸平里。

对于张贤的这个提醒,王大虎自己也已经感到了,单凭着二一五师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还需要其他友军的配合。不管怎么说来,张贤所取得的情报是十分重要的,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报告给七十二军的军长熊卓然,由上面统一布署,作好知己知彼的安排,这样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离着总攻时间还有一天的功夫,这个时间虽然有些急迫,但也足够了。

王大虎决定后,马上安排作战参谋向熊军长发报,而他看到张贤一脸疲倦的样子,这才想起来问一问他们执行任务的情况。

对于这个情况的汇报,倒是真得让张贤费了一番的脑筋,朴熙顺的叛变是不能回避的事实。他还记得朴熙顺恳求他的话,要求他不要讲他的叛变,只当他是死了,虽然他当时也没有表态,也很想帮一把那个朴少尉,但是也他知道就算是他不说,安日昌也会说的,而且全连的人为了他在华川城内外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知道他这个营长被捕了。他可以有办法让王鹏、贺强甚至于安日昌闭嘴,却无法同时封住全连人的口,而自己一旦说了谎,那么后面的谎话只怕就很难再圆满,自己到底是被俘过,虽然时间很短,却足可以令组织上起疑。权衡再三之后,张贤还是实话实说了出来,同样只是隐去了与韩奇见面的情节。

“什么?朴熙顺叛变了?”王大虎这才听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了起来,马上命令着另一个参谋接通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联络员的电话,向他们报告人民军里已经有人投敌的消息,对于王大虎来说,他最担心的还是二一五师左翼,被安排在这个方向上的正是人民军的一个师,也就是朴熙顺所在部队的那个师。王大虎是怕军事机密泄漏,到时一定会影响二一五师顺利夺占华川城。

张贤知道王大虎的担心是很有道理,虽然朴熙顺在人民军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排长,应该不会了解过多的军事秘密和行动计划,但是这世上就是怕有那么一个万一,正如王大虎认为的那样,如果朴熙顺还有同伙藏在人民军里,又或者他只不过是一个传递情报的角色,那么对于再执行已经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肃不肃奸如今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友军提高警惕,对原来的作战计划作出必要的修改。

只是,张贤的心里却隐隐地有些不安,韩国人也并非傻子,对于他在华川城被俘又逃走,也一定会作出反应,或许他现在向王大虎汇报的情报在这个时候也已经作了改变。

见到王大虎把这一切安排出去之后,又坐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张贤这才替朴熙顺说着好话:“师长,我想这个朴熙顺或许并非是蓄意要投敌的,这件事只是一个偶然,他在华川城被人认了出来,不得已才投敌叛变了,不然,他也不会心有内疚地把我又偷偷地放回来了!”

“不管是蓄意也好,还是无意也好,反正他已经叛变了!”王大虎摇着头,叹了一声,道:“我们革命队伍里,最怕的就是混入这些意志不坚定的家伙,他们在关键的时候,有时有可能还会反水,造成我们更大的损失!”他想起了当年在山东南麻战场的那段经历,至今还心有余悸。

如果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位十分器重的营长,就是当年他在南麻的对手,不知道又会是怎么样得愤怒呢!

“对了!”王大虎又象是想到了什么,问着张贤:“你被那些南朝鲜兵抓到后,他们审问你了吗?”

蓦然,张贤的神经马上紧张了起来,王大虎虽然问得十分轻松,他却知道他的回答不能有一点得错误,否则自己可能也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审我!”张贤扯着谎告诉着自己的师长:“因为我不懂朝鲜话,他们只好又把朴熙顺找来当翻译,折腾了半天正准备审问我的时候,王鹏就带着人打了过来,华川城内外都是一片的枪声,那个敌人头目让朴熙顺带着两个士兵把我押回监牢,在路上朴熙顺趁乱这才把我放了!呵呵,你看我的身上连一处伤口都没有!”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和腿部,又接着道:“如果王鹏他们晚了一步的话,我可能就会被他们的个半死的!”

王大虎也笑了笑,经不住地道:“你真得是命大福大呀!”

“我也是这么觉得!”张贤与王大虎象是开着玩笑一样得说笑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里有鬼,还是果真如此,他总觉得王大虎挂在脸上的笑是那么得不自然,好象是装出来的一样。

正说之时,那个向友军作报告的参谋回来了,告诉着王大虎,人民军方面已经了解了这个情况,并且当即便把朴熙顺所在的那个团的团长停职了,准备隔离审查。

听到这个消息,王大虎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但是边上的张贤却不由得一阵愧疚,朴熙顺的团长就是金铁山,这个团长他也十分熟悉,是一个非常热情、同时也是一位非常坚定的布尔什维克。而现实又是如此得无奈,真得不出朴熙顺的所料之外,就是这位优秀的指挥官,果然是受到了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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