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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诱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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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的时候,汽车队终于通过了遍布弹孔的鸭绿江大桥,踏上了异域的土地,在车轮滚滚地烟尘里,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大家都知道已经离开了亲爱的祖国,再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有没有自己。

曹爽与高团长按照事先的计划,并没有在新义州进行停留,沿着已然破烂的公路向龟城方向挺进着,终于在天亮时分抵达了永山里,这是三桥川北岸的一处路口,从这里再往东去,便是绵绵的群山,道路也将更加难行。

跑在前面的曹爽和陈大兴把车停了下来,后面的车子也相继地停靠到了路边,长长地摆成了一条长龙,足足有一里地远。

张贤也跳下了车来,叮嘱了谷师傅一句,然后背着枪跑向了前面,他有些不明白,陈大兴怎么会在这里停下来,永山里就在公路的左侧,而公路的右侧则是已然停止奔流,静静结冰的三桥川。

高连城团长也从中间的一辆车上跳下来,按照他和曹爽的规划,他们应该进入永山里,然后让大家休息一下的。

“老曹,怎么停了?”看着曹爽与陈大兴也从前面走过来,高连城不由得当先问着。

曹爽和陈大兴已经到了高团长的面前,这个时候,张贤也走了过来。

“高团长,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呢!”曹爽道。

“商量什么事?”高连城问道。

曹爽道:“本来,我们按照预定的计划,昨天傍晚之前就应该过了鸭绿江,今天的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到天摩城了,可是那些该死的美国鬼子的飞机捣乱,把我们的计划打乱了。军长要求我们尽快把物资运到,这就又拖了半天,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接着走,到达天摩城之后再休息。”

听着曹爽的话,高连城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是呀,老曹,你说得不错,我们已经耽误了半天,如今可是耽误不起的呀!”他说着,也道:“我也同意你的建议!”他说着,又用征询地眼光看着陈大兴,问道:“大兴,你看呢?”在汽车团里,毕竟他这个团长还是后来的,许多的东西还不懂,需要征求一下陈大兴的意见,陈大兴就是汽车团的元老,能做到的和想得到的也比他全面。

“我觉得还是按原订计划来的好!”陈大兴接口道:“白天里行车太危险了,还是晚上走的好!”

当然,大家都明白陈大兴所说的危险是什么,那就是来自天空中美国人的飞机轰炸。

高团长笑了一下,道:“美国佬也要休息的,他们昨天傍晚的时候才到安东炸了一圈,这天也才刚刚亮起来,他们就算是要再来轰炸,也不会这么快吧?怎么也要到下午了,呵呵,那个时候我们早就到了天摩城了!”

陈大兴却摇着头:“敌人的飞机出现,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没有规律可言,谁也不能保证遇不上敌人的飞机!万一要是遇到了,我们三十辆车,车上的物资对于前方的同志们来说,都十分宝贵,如果有一点的损失,那才真得是得不偿失呢!”

对于陈大兴的话,高团长也觉得有些道理,抬着头看着曹爽,又有些难作决定了起来。

曹爽转头看向张贤,问道:“于连长,你看呢?”

张贤想了一下,分析着道:“我觉得陈营长的话很对,敌人的空袭这几天来得很勤,根本就没有规律的,他们傍晚时候可以来,天明的时候也可能会来,无论是从地域密度上还是从时间间隔上来说,都非同寻常;我想,这一定是跟他们在前线的战况有关的,他们肯定是想封堵我们后勤补给之路,以达到他们前线胜利的目的。”大家都一起点着头,张贤稍作喘息,又接着道:“还有,我们从这里再往东到天摩城,这一路并不好走,沿着河谷地带前进,公路的一边是河,另一边是高山峡谷,要是真得遇上了敌人的飞机,到时想躲也没有地方可躲,只能成为他们的轰炸目标,这样实在是太危险的!”

被张贤如此一说,刚才还准备赶时间去的曹爽也默然了,他沉思着,觉得张贤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却又碍于自己的颜面,不便于表态。

“我看这样好了!”陈大兴接着道:“失去的时间我们还是要赶回来的,只是不能冒险。今天还是按计划宿营,等天黑之后,我们加快一下速度,把失去的时间追回来!”

“嗯!我同意陈营长的意见!”高团长当先地表了态。

曹爽也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还是以安全为主!”

※※※

车队并没有进入永山里,而是下了公路,沿着一条土道,把车开进了永山里对面三桥川河边茂密的白桦林里,这片白桦林沿着河岸蜿蜒而上,足有五六百亩。虽然此时的白桦树已然落光了枝叶,但是茂盛的枝桠也足可以遮蔽天空,再加上汽车上些许的伪装,足可以令天空中盘旋而过的飞机看不到车队的影踪。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对于车队里的人们来说,这就好象是终于放了假一样得轻松了起来。虽然前几天下了一场雪,但是这个树林里并不显得泥泞潮湿,相反,在很多没有雪迹的地方还有些干燥,附近的村民们经常在这里捡拾干枝与树叶生火做饭,所以林子里倒也干净。经过了一夜的颠簸,很多人从车上下来,食物也不吃,水也不喝,找到一块干净的所在合眼便睡了起来。还有些新战士显得有些兴奋,在树林里到处寻找着,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也许是在欣赏着这异国他乡冬天的风景吧!倒是那些开车的老司机们,很有经验地提着桶去河边去凿冰取水。

张贤也觉得疲惫得不得了,虽然肚子里空空如也,但是在路上的颠簸中早就把饥饿丢到了爪哇国里去了,此时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他来到了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下,背靠着树干,坐下来手揣在棉袄的袖子里,把帽子的护耳也放下来,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脸,合上眼打起了盹来。多年的军旅生涯,他早就习惯了随遇而安,便是站着、甚至于走着路,也可以睡着。

武小阳也坐到了张贤的身边来,两个人同靠着一棵树,他也觉得十分疲惫,却没有张贤那么好的心境可以睡着,尽管他闭上了眼睛,可是脑海里还是不时地出现谢三娘惨死时的情景,那天空中呼啸的敌机就好象蚊子在耳边不断地响起,令他无法定下神来。这两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可以用一生来回味了,只是这种回味,将永无结果……

忽然,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张贤没有醒,武小阳却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见到谷师傅刚刚打了一桶水回来,又从车上拿出了一个书本大小的黑色收音机,调弄着,那歌声正是从那个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在这个地方竟然能够收听到国内的电台。谷师傅把收音机放到了汽车的前面,然后又向树林边缘走去。

武小阳盯视着那台正播放着音乐的收音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来,轻婉的音乐如同春风一样吹进了他的心里,手风琴的旋律在空中飘荡着,放的竟然是一首中国人唱的苏联歌曲: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啊,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蓦然,泪水在不经意的时候,再一次涌出了武小阳的眼眶,他的思绪一下子便越过了崇山峻岭,越过了大海平原,随着来时的轨迹回溯着,到达美丽的湘西,那里是他初次遇到妻子的地方,在那个时候,他们的任务是去剿匪,却意外地解救了被土匪绑架的谢三娘。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印,没有脚步也没有歌声;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那也是有一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他们在一起战斗,在一起剿匪,然后胜利回归!而谢三娘却从后面追了上来,从此后,便坚定地跟着他的身后参加了革命……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

从湘西到云南,一路上的战斗从来就没有休止过,他还记得自己最惨的一次是与熊三娃两个人相依着走过滇南,走出哀牢山,是谁在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从重伤中挺将过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我的小路伸向远方;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往后的日子一直是在幸福中渡过,结婚、复员、生子!直到他响应国家的号召,重新回到七十二军的队列里,他带着她千里迢迢地赶到了东北边疆,却没有想到,这里会成为他们幸福的终结……

往日以逝,快乐的时光也将一去不再回,剩下来的将是无尽的思念和无尽的仇恨,也许还有同志们的友谊,武小阳知道,长伴于他的将是手里的这支冰冷的钢枪!

※※※

谷师傅抱着一堆的柴禾走过来,很快便点成了一堆,火苗蹿起了老高,他搭起了一个架子,把水桶放在上了上,想要烧一桶热水。

收音机里的歌已经换了一首,但是武小阳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声中,眼前望着跳动的火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没有把脑子放在这里,便任其天马行空一样,还在思念与痛苦里挣扎,就这么看着火堆燃起来,袅袅的浓烟从树林中升起来,飘向碧蓝地天空。

有火就有热情,马上其他的司机同志也围了上来,大家说笑着,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谈论着怎么把美国佬打倒的事。张贤就是在这种嘈杂中睁开了眼来,看到火光的时候,他不由得吓了一跳,刚刚还有的困意便好象被人突然抽走了一样,一下子消去的空空,同时他的头也大了起来,如同被人从屁股后面扎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

“谁叫你们点火了?”张贤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着,一脚踢翻了架在火堆上的水桶,那水洒落下来,立时将正要熊熊燃起的火浇了个灭,他还不罢休,一边踢开这堆柴禾,一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扑打着还未灭去的火焰。

众人都吓了一跳,继而又都怒目地瞪视着张贤,仿佛是被这个连长毫无缘由地扑灭他们的篝火而感到不满,便是连谷师傅也脸红红的,板着面孔,一副地怒容。

武小阳也被蓦然惊醒了过来,跟着跳将起来,扑打着火焰。

远远的,已经传来了曹爽的责问之声:“那边是谁点火?不怕把敌人的飞机引来吗?”

张贤连忙回答着:“对不起,副团长,是我这边没有交待好,这就马上扑灭了!”

听到曹副团长的责骂,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怒容也立时退得无影无踪,连忙齐齐动起手,加入到扑火的行列里。

可是,显然,这堆火还是扑灭得晚了,天边已然隐隐地传来了飞机的轰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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