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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章 历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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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道对面的国军向天空中打出信号弹的时候,雷霆就已经想到陈大兴可能要撤兵了,只是对面的敌人依然牢牢地坚守着那两个街口的机枪阵地,他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负责观察敌情的一个士兵跑了过来,向他报告,对面的国军果然在分批的撤出,向着螳螂河方向退却。雷霆知道,只要是过了螳螂河,就是历山,虽然历山的对面是解放军的阵地,但是这部敌人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脱身而去。王大虎已经带着人埋伏在了螳螂河边,想来这部分国军也逃不过河。所以,雷霆并不着急,而是再一次组织突击队,利用错落的屋舍作为掩护,向对面陈大兴安排负责断后的两个机枪阵地发起了攻击,手榴弹如雨一样从三面袭向那个街口,随着一声声的爆炸,已经可以看到被炸飞的那个国军机枪手的残肢。

终于,对面的机枪哑了起来,更可能是的他们根本无心恋战,最后一批人撤了出去。

虽然在街垒战中解放军从来没有占过便宜,但是在这个时候,雷霆还是命令着人吹响了冲锋号,尽管前面可能十分危险,却也不能让敌人就这么轻易地逃走。

陈大兴的两三百号人撤出的时候井井有条,此时负责断后的,正是那个被老虎团俘虏的十八旅工兵营的叶思齐连长,叶连长对于这一次能够虎口脱险很是兴奋,所以斗志昂扬,他带着陈大兴给他的一个排的三十多人,占据东村村口的一处高地,再一次将雷霆的追击部队堵在了村里。

从鱼台村的村口到螳螂河的西岸,也就不到两百米,这之间是一道垄起的高岗,此时的陈大兴所部,就处于了这个高岗之上。

螳螂河的东岸,王大虎与张贤所率领的那个连正在激烈的交火之中,螳螂河虽然不宽,但是十几米的距离其实就是一道开阔的死地,在这段白花花的水面上,根本没有可以借以掩护的遮拦物,先头的十几个人在冲到河中间的时候,便成了河岸上隐伏于灌木丛中解放军机枪手的活靶,当听到对面传来的机枪声,看到那十几个人倒在哗哗的河水中的时候,陈大兴马上便明白了过来。

此时的搜索队已经处在了被解放军两面夹击之中,虽然身处在高岗之上,可以居高临下的射击,但是这毕竟是在晚上,陈大兴根本看不清对面敌人的方位。当然,他也知道,这幸亏是在晚上,大家都看不见,如果是在白天,他的这支队伍就算是居高临下,也没有隐藏的地方,敌人几发炮弹打过来,可能就能够令他损失掉大部分的人。

仿佛是已经知道了陈大兴的困境,雷霆让人找来了一个喊话筒,对着高岗上的陈大兴所部喊起了话来:“对面的国军弟兄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不要再替蒋介石卖命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解放军是优待俘虏的!……”

陈大兴不由得恼怒起来,从自己身边的一个弟兄手中接过了一把带有夜视镜的步枪,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雷霆模糊的身影。此时他正站在一处屋顶,探出半个身子,举着大喇叭正在喊着话。陈大兴举起枪瞄了一下,扣动扳机就是一枪,“啪”的一声,子弹呼啸而去,却是“当”的一声,正击中雷霆手中的喊话筒,雷霆手上一颤,那个喊话筒掉落在地上,也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伏下身体,掩住了身形。

可是,雷霆的喊话之声,已经飘出了老远,飘过了螳螂河,一直飘到了张贤的耳畔,张贤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他依稀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来。

刘连长再一次爬到了张贤的身边,对着他道:“张主任呀,这么打不行呀,我们无法消灭河岸上的敌人,搜索队还是过不了河的呀!”

张贤何尝不知道此时的困难,耳听着对面山上解放军的炮火隆隆作响,他的心中好似油浇过了一般,当下只能咬了咬牙,对着刘连长道:“看来,我们必须要冲过去了!”

刘连长愣了一下,同时提醒着他:“行吗?我们只有一个连,他们好象比我们的人多一倍呀!”

张贤却一笑,对着他道:“敌人人数虽多,但是却不知道我们的底,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多少人,心里一定会犯嘀咕的。而此时我们由上向下冲过去,正是下山猛虎,定然可以冲乱他们的阵角!只要他们的阵角一乱,陈大兴便可以顺势过河,那样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说不定还可以乘势把这股敌人歼灭掉!”

刘连长点了点头,却又道:“只是陈大兴他们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就是我们搅乱敌人阵角的时候,他还不过河,那可就糟了!”

张贤点了点头,刘连长的担心不无道理,当下,他对着身边的熊三娃命令着:“三娃,你马上从这条河的下游过河,注意千万别让敌人发现,去通知陈大兴,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听到这边的动静,马上组织人员迅速过河!”

“是!”熊三娃答应着,猫着腰,向下游跑去。

※※※

此时的陈大兴也是心急如焚,听着河东面的枪声,知道那是接应自己的友军在与敌人交火,如果不是这个友军的及时出现,说不定此时他的大部分人员已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倒以了冰冷的螳螂河中。他很想组织人员冲过河去,可是当他的人一走进白哗哗的水里,马上便成为了对岸射击的目标,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虽然他也在寻找着对岸的火力点,想将之压制,但这毕竟是在夜里,而那边黑魆魆的灌木丛中更无一星的破绽。

鱼台村的村口处,作为断后的叶连长那三十多人,也陷入了困境中。雷霆见无法冲出村子的东口,便采用了迂回的战术,从村南绕到了村东,由侧面以起攻击。不得已,叶连长只得带着人退回高岗之上,而雷霆也终于带着两个连冲出了村子的东口,把阵大兴的搜索队逼到了螳螂河边。

“陈队长,现在怎么办?”叶连长也十分着急,询问着他。

陈大兴看了看已然攻击而上的解放军,想了一下,大声命令着:“把他们的那个甘政委推过来!”

叶连长马上明白了过来,招呼着人将五花大绑的甘兴国推了出来,而在甘兴国之后的,却是满面羞愧的魏楞子,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此时不仅对不起山岗之下的雷霆,更对不起为了追回他而身陷囹囫的甘政委。好在天色很暗,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变化。

陈大兴举起枪来,顶在了甘兴国的头上,大声对着冲上来的解放军喝令着:“下面的共军听着,如果你们再敢追过来的话,我就把你拉你们的甘政委毙掉!”

这一声的断喝,马上起了作用,那些还准备冲锋而上的解放军都停下了身形,俯身趴在黑暗里,凝视着山岗之上那群暗黑的身影。

雷霆也听到了陈大兴的警告,他不由得一愣,虽然早就已经有这种担忧,但是还是有一种希望,看来甘政委果真得被敌人抓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处理了。

陈大兴扯掉了塞住甘兴国嘴中的布,甘兴国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大家不要管我,快冲上来把敌人消灭掉!”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已经让下面所有的人确认被抓的的确是自己的政委,更是投鼠忌器起来。

陈大兴再一次把甘兴国的嘴堵住,他就是要让甘兴国发出声来,就是要让下面的共军听见。

“怎么办?”大刘连长来到了雷霆的身边,也是分外得焦急。

在老虎团里,雷霆唯一佩服的就是甘兴国,这个政委对他十分得友好,不知道比王大虎待他强了多少,便是在他最不被大家理解的时候,甘兴国也是一如继往地支持他,爱护他,可以说,从某些方面来讲,自从自己加入解放军以来,甘兴国其实就是他的领路人。在甘政委的帮助与教导之下,他很快地便递出了自己要求加入共产党的申请书,而甘兴国就是他的入党介绍人。

看到自己的警告有了成效,山下的共军停止了冲锋,陈大兴很是得意,但是他也知道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如今他要面对的还是怎样相办法过河。他把目光投向了河的下游,从这个高岗往南下去,走上一里多地,那边应该可以过河,当下他最大的威胁就是不能让雷霆的部队堵住自己南下的道路,同时也不能让他们在后面死缠着自己。

“雷霆!我知道是你!”陈大兴大声地喊了起来。在刚才雷霆喊话的时候,他就从反水过来的人那里知道了这个喊话的人,他与雷霆有过几面之缘,自然知道他是张贤的同学,虽然觉得雷霆投靠共产党十分得不耻,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认为有必要跟他谈一谈,以求得自己一个最佳的形势。

“陈大兴,你有话快说!”雷霆也不耐烦起来,他还是十分在乎甘兴国的安危。

“雷霆,你要是一个男人的话,就不要三心二意,你是我们国军培养出来的人,现在投靠共产党,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陈大兴,人各有志,就不劳你的良言了!”雷霆并没有被对方的话打动。

“你便是投靠共产党也就罢了,此时却又与原来的同袍兄弟为敌,你的良心哪里去了?”陈大兴再一次责问着他。

雷霆紧锁着眉头,这个陈大兴原来只来以为是一个粗人,听他此时的话来说却也十分有心计,难怪张贤会把他当成自己最得力的干将。他是想要先乱了自己的思想,而后再想办法逃离。想到了这一点,雷霆反而沉稳了下来,朗声道:“陈大兴,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想要说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了!”他一边这么对着山岗上的陈大兴喊着话,一边悄悄地对大刘连长进行着安排,要大刘带着一个排趁着黑夜从北面绕到螳螂河边,那边临岸有一块绝壁,如果从那块绝壁攀爬上去,便可以出奇兵先夺下甘政委,搅乱山岗之上的敌人,这个时候,他再趁乱带着人一举冲上山岗,便可以解决这场棘手的战斗。

陈大兴并不知道雷霆的计谋,还在大声的喊着:“好,我就快人快语吧,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你们的甘政委,并且可以保证等我到达安全的地方后,把他放掉,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许你带着人再在我后面尾随!”陈大兴道。

雷霆马上猜出了陈大兴的想法,看来陈大兴也十分想要逃离,此时只能跟他拖时间,当下道:“你要我不追击你,但是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呢?”

“你可以不相信我!”陈大兴道:“只是这个时候,你的人在我的手里,不相信也要信,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真是一个霸道的讨价还价,根本不容雷霆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见对方没有再回音,陈大兴将甘兴国再一次推到了后面,交给自己的一个班长,他已经决定要向南移动了,不能再在这里徒耗时间,虽然东岸的枪声还在不断,自己的接应部队还在与敌人交火之中,却不知道那边的战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听着历山隆隆的炮声,他知道一旦解放军发起了攻击,那么自己便很可能再也回不了南麻了。

“把这个甘政委给我押在最后!”陈大兴命令着自己的班长,同时告诉他:“如果敌人胆敢再跟过来,那你就把他推到最后面,把他嘴巴里的布掏出来,先一枪废掉他的手,让他大声地喊叫;如果敌人还跟着,你就再废掉他的另一只手,要是还不管用,你就干脆打烂他的头!”

这个班长连声答应着。

边上的魏楞子听着,却是阵阵地心寒。在老虎团里,要说除了雷霆之外,他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甘政委了。甘政委对所有的解放战士都不错,远没有团长王大虎那么严肃,待人亲切友好,还常常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说些家常,他对贫苦人出身的魏楞子很是同情,虽然作为一个解放战士有时候自己很是自卑,尤其是在与那些革命较早的老兵发生冲突的时候,而甘政委却总是能够一视同仁地来对待所有的人。他又想起了甘政委落入陈大兴手中时的情景。若不是为了追回自己和这些反水的兵,甘政委也不可能身陷绝境。甘兴国不顾危险地把大家堵在了村子的边上,苦口婆心劝阻着大家不要听信谣言,并且当众承诺绝对不会让王团长枪毙掉魏楞子,但是他也同时告诉大家,魏楞子的确是因为犯了一个很令人生气的错误,才会被王团长关押的。也就在所有人将要被他说服的时候,陈大兴带着人已经攻进了村来,这些反水的士兵们见到接应的人赶到,也便只好投靠向了国军,而当甘政委再想退回村的时候,却被那几个带头反水的人揪了出来,便这样成了陈大兴搜索队的俘虏。

想来想去,都是自己害了甘政委。“他是一个好人!”魏楞子心里在不停地告诫着自己。

陈大兴不再去管雷霆的反应,已经带着人在前,沿着河岸,向着南面开始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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