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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相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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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三娃风一样地跑向王家店西面的桥头堡,王江的作战部就设在那里,尽管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得令他看不清楚下面的路,还有子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但是这一切熊三娃都已经忘记在了脑后,转眼间便来到了王江的指挥部里。

这个时候,王江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意气风发过,他眼前的河滩上足足被他困住了有近千的新四军,在他和河对面的三十三团的夹击之下,这些被困的新四军就好象是待宰的羔羊,已经损伤过半,他也曾试着派出一个连对这股顽敌进行突击,妄图将之分割,但是这些新四军打得十分顽强,令他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而河对面的徐海波三十三团也冲锋了这几次,都被这些新四军们依据着曲折的河岸构筑起的临时阵地所击退,这是条小河,河水并不深,河面也不宽,徒步涉水就可以过来。王江暗恨这个徐海波过于谨慎了,如果三十三团能够冲过河来,那么自己就可以乘势跃出保垒,发起最后的冲锋,这股被包围的共军定然会全军覆没。天也已经快亮了,东边的启明星正渐渐地沉入地平线下,一抹红光正在慢慢的跃出地面,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有足够的光线了,到时会有炮兵助战,那么这场战斗将会很快得结束。

当熊三娃出现在王江的面前,拿着张贤的手章,告诉他旅部出事的时候,王江不由得怔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信。

“旅长要你马上带兵过去肃清判乱!”熊三娃向王江口诉着张贤的命令。

“怎么会这样?”王江经不住叫了起来:“我们马上要把面前的敌人消灭了!”他还有些贪功,的确,在不久前的突击中,他发现了一个新四军的头目,并差一点就抓到了他,虽然他被打退了下来,却可以看出来,那个新四军的头目已经受了伤,走不动路了,如果等天一亮,他定然可以将之擒获,这样一来,他肯定可以立上一等战功。

“再不快一些,就要来不及了!”熊三娃急声地催促着。

王江还是有些犹豫,不由得问道:“我们一撤走,那不就是把面前的敌人给放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管他们吗?”熊三娃反问着他:“要是旅长都被那些共产党抓了起来,你这里就是包围了他们的一个师又有什么用?”

熊三娃说得倒是不错,旅部如今才是一一八旅的中枢,如果连中枢都没有了,他的这个胜利也就毫无意义了。只是王江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对着熊三娃道:“我看这样吧,我给你两个连,你带着马上快去解旅长之围,我们也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一听这个话,熊三娃立即火了起来,两个连对付一个连,虽然没有问题,但是那又要打上多久呢?这个时候,如果不以绝对兵力来压迫那些判乱的人,是根本达不到解围的效果的!他想着,猛然抬起了自己手中的冲锋枪,顶在了王江的身上,怒声在大骂着:“王江,你个王八羔子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鸭子不鸭子的?旅长可是你的同学,你有今天还是因为他的提拔,你怎么就这么只想着自己捞功,却不顾他的死活呢?你还有没有良心?”

听他如此一说,王江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但他也知道这个熊三娃是一个大老粗,真要是浑起来,自己一定会吃亏的,当下只好赔着笑,道:“三娃,你这是怎么了,快放下你的枪,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我怎么可能会丢下旅长不管呢!”说着,马上命令传令兵,去各部集合队伍。

熊三娃这才放下了枪来,叹了一声,有些愧疚地道:“对不起,王江,我刚才是太急了!”

王江苦笑着摇了摇头,悠悠地告诉他:“三娃呀,听到你刚才的话,其实我也很急的!唉,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我是有一些不甘心呀!这也没有办法,还是先解决内部的判乱吧!”其实他也知道,如果张贤真得出了什么差迟的话,那么他们这些手下的人,就算是有再大的功劳,也会被一笔勾销的。更何况,同学毕竟还是同学,彼此之间还是要互相倚仗的,否则,以他自身之力,到头来还是很难再混上去了!

※※※

枪顶在了张贤的头上,张贤却闭上了眼睛,动也不动,满屋子里的人都是一片得寂静,便是外面已然渐近的枪声也没有吸引大家的注意,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张贤与黄新远。

“张贤,我最后再问你一声,你答不答应?”黄新远怀着最后的希望,这样地问着他。

张贤一言不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仿佛是一个入了定的修行者。

黄新远缓缓地扣动了扳机,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被钱雄风放出来、带着一个排在旅部周围警戒的赵副官闯了进来,对着黄新远叫道:“老黄,王江带着部队把我们包围了!”

黄新远怔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张义也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黄新远举着枪顶着张贤的脑门,不由得大急,高声喊了起来:“不许伤害我大哥!”

众人都回头看向张义,黄新远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枪,再一次拨上安全栓。

张义奔到了张贤的面前,挡在了他和黄新远之间,一双炯炯的眼睛对着黄新远怒目而视。

黄新远笑了一下,与别人一样的看法,在他的面前,张义还是一个孩子。他长出了一口气,对着他道:“张义,你大哥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如今他的同学就在外面,把我们包围了!”

张义回过身,看着自己的大哥。这个时候,张贤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却又厌恶地闭上了,不愿意再他看一眼!

外面传来了王江高调的喊话声:“里面的兄弟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大家都是同袍兄弟,不要听了黄新远和钱雄风的蛊惑,他们是暗藏在我们旅的共产党,想让大家替他们卖命。想要命的兄弟,都出来,不要跟着他们作乱了!”

然后又听到熊三娃的喊声:“大家快出来呀,别信黄新远和钱雄风!”

这些参与判乱的士兵们,先是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士兵拔腿向院子外面跑去,这一个带了头,马上后面又跟着两个,三个,十数个,但是他们还没有跑到门口,后面便响起了“哒哒”的冲锋枪声,原来是后面几个钱雄风的亲信举枪扫射,立即有几个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些跑出去的士兵自然庆幸,而那些还没有跑出去的士兵们习惯性的卧倒在地,有的已然受了伤。

“住手!”张贤忍无可忍,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喝令着,来到了门口。

那几个举枪射击的兵也被这声怒吼惊了一下,回过头来,习惯性地对着张贤打了一个立正,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人毕竟还是他们的旅长,是他们的长官。

张贤回过头,怒视着黄新远与钱雄风,问着他们:“这就是你们所要的结果吗?”

钱雄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黄新远看了一眼院中的尸体,咬了咬唇,对着他道:“张贤,如今我们已经是孤注一掷了,没有退路,所以这个时候,你也不要怪我们,你我到底信仰不同,我也很想和你做朋友,但是形势如此逼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张贤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他道:“你也看到了,王江已经把部队带了过来,包围了这里,马文龙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的,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你还要怎么样呢?难道非要看着这些同一个饭锅里吃饭的兄弟们互相残杀吗?”

听到张贤如此一说,黄新远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是张贤说得这个样子,马文龙的那个大队虽说受到了重创,定然不会错过如此好的逃脱之机,此时他要考虑的却是自己如何脱身的问题了。当下笑了笑,对着张贤道:“张旅座,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还要借你来为我们开个道,你看行不行呢?”

张贤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有些无奈地道:“这个时候,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黄新远点了点头,示意着钱雄风过去,把枪顶在了张贤的后心。张贤没有动,而是回过头来看了屋里的众人一眼,对着黄新远道:“黄新远,我可以带你们出去,只是这里的人你不许再伤害一个!”

“如果我们能够合作,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会伤害的!”黄新远向他打着包票,毕竟大家都曾在一起生活战斗过,就是开枪,对他来说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他这也是迫不得已了。

“还有你们这里的人!”张贤看着院子里被钱雄风调集来围攻旅部的这两个排的士兵,对着钱雄风道:“这些士兵不可能都愿意跟着你判乱的,有想跟着你们走的,我绝不阻拦;如果还是愿意留下来的,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强人所难!”

钱雄风与黄新远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张贤对着这些参与判乱的士兵们大声地道:“如今你们可以分成两队,愿意跟着钱营长走的,到左边排队;愿意留下来的,在右边排队!”

这些士兵们大部分还是愿意留下来的,只有三十几个人站到了左边。

张贤回过头来,看着黄新远与钱雄风,这两个人对于张贤此时的决定还有些疑惑,生怕他还会耍出什么花招。黄新远笑了一下,以掩示自己内心的慌张,对着张贤道:“好呀,旅座难得这么有人情味,我们也不要耽搁了,你看天都已经亮了起来,还请你送我们一程!”说着向钱雄风使了一个眼色。

钱雄风明白过来,押着张贤在前,向院子外面走去。

刚刚一出院子的门,张贤就看到了正对着这个院子架起的两挺机关枪,不用想,如果有人胆敢冒然突出的话,定然会被打成筛子。而在沙袋堆成的工事之后,是王江与熊三娃的亲自督阵。一见到张贤当先走出来,熊三娃便叫了起来:“哥,你没事吧?”这一句话问完,便看到了用枪顶着张贤身后的钱雄风,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江却是异常地紧张,命令着手下的士兵们做好战斗的准备,同时对着出来的人大声地喊着:“你们都站着别动,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张贤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只听得黄新远大声地喊道:“王江,张旅长现在在我的手里,你如果敢开枪,我就当先解决了他!”

王江已经憋红了脸,从军这么长时间以来,这种阵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根本没有应对的经验。倒是熊三娃,曾在七十四军里参加过一回聚事,那一次也是为了张贤,他对着他们喊着:“黄新远、钱雄风!你们要是敢动旅长一根毫毛,看我不把你们打成蜂窝!”

钱雄风在后面对着张贤道:“旅座,请你叫他们让开道路!”

张贤看了看面前的王江与熊三娃,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王江那双焦虑的眼神,同时也可以看到熊三娃那满脸的汗水,当下,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他们命令着:“王江,把道路让开!”

王江愣了愣,还没有等他下令,熊三娃已经在发号示令了:“快,快,把道路让开!”手下的那些士兵们,连忙将路障清开,不一会儿,已经让开了道路。

在从王家店出来的时候,黄新远没有忘记带上那些刚刚被一一八旅抓获的新四军俘虏,这些俘虏有两百多人,其中大部分人还是伤员。

王江和熊三娃率着一大队的人马,一直尾随着他们,准备伺机而动。

黄新远让张贤停了下来,同时要求他命令王江的部队回去,他是怕自己脱不开身来。张贤只得回身命令着王江与熊三娃。

王江与熊三娃此时就是投鼠忌器,知道必须要服从这个命令,只得带部原路返回。两个人都憋闷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熊三娃却向王江建议着:“我们可以分兵两路,你带一路,我带一路,从这里两边绕过去,跑步前进,赶到他们的前面埋伏起来。他们还带着新四军的那么多伤员,肯定走不快的!”

王江想了想,觉得熊三娃的这个主意不错,马上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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