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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苦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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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又一次冲入了战场,此时,战场上的形势已逐渐明朗了起来,国军的士兵们勇猛如虎,又是自上而下的冲击,虽然在总人数上并不占优,却由于长官们的身先士卒,士气空前的高涨起来,所以经过了长时间的混战,已然占据了主动。敌人也十分顽强,但终于有所松动,正缓缓地向山下败退。虽说两军还是在混战中,但是从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移动,混战区已经离着山头阵地越来越远了。

整个战场上一片尸体,两军之间互相交错着,一时间也分不出彼此,只是这青青的山岗,已然被鲜腥的血染红。

张贤首先看到了徐海波,经过长时间的拼杀,他体力明显有些不支,正与一个鬼子搏斗,他的一条腿脆在地上,肯定是已经受了伤,但是他的身体还坚挺着,格挡着那个鬼子的刺杀。猛地,他手上一缓,右臂被对手的刺刀刺中,那把枪掉落在地。那个鬼子大喜,再一次举起刺刀捅向他的胸口。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贤抬手一枪,子弹呼啸着钻入了这个鬼子的心脏,这个鬼子仰面摔倒。

徐海波回过头,看到了张贤,如释重负一般倒了下去。

“卫生员!”张贤大叫着,奔到了徐副营长的身边,抱起了徐海波的身体,看到他浑身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一个卫生员匍匐而来,动作熟练而迅速地为他包扎着大腿上的伤口,那里被敌人的刺刀扎透。“他只是昏过去了!”这个卫生员告诉张贤,张贤这才定下了一颗心来。

敌人已经退过了半山坡,张贤直起身来,奔着混战的人群冲去。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张慕礼正与敌人的一位指挥官在搏斗,那个日军指挥官举着倭刀,勇猛异常,将张慕礼几次的冲杀化解。正是因为这位敌人指挥官的凶悍,稳住了鬼子将败的阵仗。

张贤直奔这个鬼子的指挥官,他远远就看到了这个鬼子的领章,竟然是一个中佐,相当于和自己的中校一样的军衔,这肯定是鬼子这个联队的头目,不然也不会只有他拿着一把倭军战刀。

这个中佐也已然满面是血,他一定也杀了许多的国军的士兵,看他灵活的身手,应该没有受伤,那血不会是他的。此时,他正一刀劈向张慕礼的面门,张慕礼举枪相迎,那刀劈在了张慕礼握着的步枪木身上,猛然发力,逼得张慕礼连连后退,只退了两步,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子一歪,他仰面摔倒。这个鬼子中佐大喜过望,抽回刀来,再一次以雷霆之力砍向张慕礼的头颅。张慕礼已经失去了反击之力,本能地向边上滚去,堪堪避过那砍下来的一刀。但是这刀没有结束,却顺着张慕礼的方向划来,张慕礼无处可躲,“哧”地一声,锋利的刀刃已经割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的侧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痛得他“啊”地大叫起来。这个鬼子并没有收手,再一次举起刀来,又迅速地劈向他的身体。

“当”的一声,那把刀并没有劈上张慕礼的身体,张贤疾身而来,刺刀正格开了这把细长的倭刀,救了这位大哥一命。

鬼子看清了面前的张贤,同时也看清了张贤的领章,这才是与他旗鼓相当的人物,他哇哇怪叫着,指着张贤比划着,那意思是说要和他一决高下。看来,这个鬼子中佐也把张贤当成了这个战场上的指挥官,他不想乘人之危,要与他明正言顺地大战一场,这也是他武士道精神所在。于是,中校对中佐的生死之战在惊心动魄之中开始了。

张贤并没有退缩,抢先发起了攻击,刺刀直刺对手的胸膛,这带着刺刀的枪怎么也要比倭刀长上一大截,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但是也有一个弊病,那就是灵活性到底没有倭刀好。这个鬼子闪身躲过,就在张贤回枪之时,他的刀也挥了过来,紧跟着张贤回撤的枪接近他的身体。张贤急忙举枪相迎,哪知他却是虚晃一刀,劈到势老随之回手上撩,砍向张贤握枪的双手。张贤马上手忙脚乱起来,这个鬼子刀法精妙,非比寻常的对手,难怪刚才张慕礼会吃亏。他急忙后退着闪身躲过,却还是慢了一拍,那倭刀从他的双臂之上划过,将他的前胸的衣服划破,同时划出了一道斜斜由下往上的血痕,若不是因为衬衣的兜里揣着一块怀表,这块表隔了一下,将这把刀的劲力御去了一大半,只怕他的胸膛已经被切开了。这道血痕的去处却是张贤的头,张贤本能地转头躲过,但是左脸上还是被这刀尖划出了一道口子,从下巴处通到了耳垂。如火烧般的疼痛顷刻之间袭满全身,但是他强咬住牙关,愣没有吭上一声。

张慕礼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举着枪正要冲上来帮忙,却激起了张贤好强的本性,他大叫着:“大哥,我自己来!”说着,抹了一下脸上的血,举枪再一次冲了上去。

这个鬼子中佐一招得手,很是得意,却没料到张贤忽然象是发了疯,那刺刀飞快地连刺过来,一时间逼得他连连后退,尽然无力还手。张贤左突右击,时上时下,已然忘记了自己的伤口,灵活得犹如游龙。鬼子中佐闪避之间稍有些滞塞,便被张贤抓住机会刺中了他的手臂,鬼子痛得大叫一声,手中的倭刀险些撒手。但是,这个中佐的反映也是极快,迅速地闪开,同时再一次出刀劈来。张贤举枪横挡,便和刚才与张慕礼的情况一样,刀砍入了步枪的木把中,一时之间也抽不出来。张贤并没有象张慕礼那样后退,他承受住了这个鬼子的压力,冷不丁地抬脚踢向他的下阴。鬼子猝不及防,被踢了一个正着,痛得哇哇乱叫着撒手后退。张贤却是得手不饶人,又跟上了一脚,正踹在了这个鬼子的胸口。鬼子本来是面向上山,背向下山,往后仰面摔倒,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正被一棵小树挡住,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爬起身,张慕礼已经冲了过去,一刺刀便准确无误地捅入了他的心口。

张贤取下了砍入自己步枪上的倭刀,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到这时才觉出心头在突突的直跳,浑身发软,哪里都在痛,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敌人见到自己的长官被击杀,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便也没有抵抗的能力,纷纷调转头逃下山去。

战场上只留下了成片的尸体和浓浓的血腥。

总算是击退了敌人,张慕礼也长出了一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了张贤的身边,拿过了他手中的那把日本战刀,看了看,那上面有那个鬼子中佐的名字,他不由得念出了声来:“野地俊雄!”

张贤愣在了那里,他清楚的知道,这个野地俊雄正是日军第三师团的一个联队长,是一个身世显赫的名家子弟,这也是迄今为止,被他打败的最高日军头目。

※※※

张贤和张慕礼根本没有想到,八斗方的战场上会留下这么多的尸体,他们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应该在两三千以上。这一场肉搏战,足足打了三个多小时,就是他们自己的士兵,便阵亡了近千人,而受伤的也有三百,这里面还不包括张贤和张慕礼这样的轻伤员。当然,沉重的代价换来的也是丰盛的果实,在第三天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们清理出了两千多具鬼子的尸体。而张贤非常清楚,在当时的战斗结束后,本来不会有这么多的死尸,鬼子大部分是重伤倒地的伤兵,是张慕礼那残酷的命令断送了这些鬼子伤兵的命。张慕礼命令清理战场的国军士兵们,在抢救自己人的同时,如果看到没死的日本兵,就给他补上一刀,让他归西。

开始的时候,张贤还觉得张慕礼有些不人道,可是,当他看到那些死难的兄弟们的遗体时,他便把这话憋在了心里,再也没有说出口来。这些可爱的士兵们,与鬼子的尸体交错在一起,互相叠压着,有的临死前还紧抱着死鬼子的腿,有的嘴里还咬着鬼子的耳朵;有的双手紧紧掐住了鬼子的喉咙,而自己已经被敌人的刺刀从前胸捅入,从后背露出刀尖;更有许多惨不忍睹的场面,那些士兵的肠子流了出来,心与肺整个穿透……。

直到一个月后,张贤才知道,八斗方的战斗才是鄂西会战中最惨烈、最血腥,同时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这次战斗前,张慕礼手下的士兵有一千六百余人,相当于一个团了。可是在这场战斗之后,除了那三百多个伤兵,真正能战斗的人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阵亡有八百人左右,阵亡率达一半。而鬼子的损失更加惨重,进攻的两个联队共有四千五百余人,此一役只剩下两千三百余人,伤亡亦高达近一半,其中战死的接近两千人。国军与日军伤亡之比为一比二,这与抗战以来五比一的比率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胜利!

这一仗之后,败退下去的日军没有再对八斗方发起冲锋,他们显然也已经大伤了元气。

※※※

虽说胜利得来是这么的艰难,负出的代价是这么得高昂,但是有的时候,面对整个战局而言,便是这一场的大胜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却不能挽回致命的失败,这就像三国时期的常胜将军赵子龙那样,经常要面对如此的无奈。

胡师长的电话在第一时刻便打到了八斗方的作战指挥部,询问战况如何。当得知张慕礼率部击退敌人两个联队,以肉搏之战艰难赢取了这场胜利,而自己也只剩下不到半数之众后,他的眼泪悄然掉落,他不得不向张慕礼下达了一个对他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的命令,要张慕礼率部撤出八斗方阵地,将这些有限的兵力再一次集中到八斗方之北五里外的四方湾与三角岩一线,同时告诉他,十一师配制于石牌核心阵地左翼的三十三团已被敌第三师团另一部击破,三十三团团长和一个营长战死,若不撤出八斗方,那么他们将两面受敌,更重要的是石牌要塞到时根本无人来守。

张慕礼与张贤都知道,四方湾与三角岩防线已经成了石牌要塞的最后屏障,那里已经是核心区了,到要塞的主炮台不到十里路,一旦被鬼子突破,那也就意味着石牌要塞的失守。在这种援军还遥遥无期之时,对于十一师这支孤军来说,如今最佳之策只能是孤注一掷,将有生力量抽回,集中优势兵力,将敌人挡在四方湾与三角岩阵地之前,令其止步,只要再支持上一到两天,或许就会有转机。

当得知自己为之拼命才保住的阵地就要被主动放弃之时,这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士兵们不由得泪流满面,张贤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还是耐心地向大家讲解了其中的原因,主动后退,是为了更好的回击。这些可爱的士兵们并不懂得这些战略战术,他们只是听从于自己官长的指挥,也许在战前,他们为了保命,很乐意地向后面撤退,但是此时,经过了生死的搏杀,亲眼看着自己袍泽兄弟魂归此处,他们又如何能够下咽这一口气,又如何愿意放弃誓死保卫过的阵地呢?

即使流着泪,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他们还是服从了官长的指挥,在下午两点钟前退到了三角岩。在离开八斗方的时候,张贤发现自己的同学王江也在流泪,只是不知道他是为自己的贪生怕死而悔恨,还是为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们而悲伤。

与他们一同退下来的还有王元灵的部队,朱家坪失守,敌人压在了四方湾之下。而此时,更前方一些的三十一团,仍然在南林坡方向坚守,那个团阻滞着敌人的三十九师团大部,若一旦后撤,让敌三十九师团与敌第三师团合拢,那么对于十一师来说,就真得只有死路一条了,再无回天之力。

王元灵部的损失也很重,他两个营的兵力此时也只剩下了一个营的兵人,与张慕礼、张贤合兵一处,一个三十二团加一个独立营,还有那些从暂三十四师拉来的兄弟,合起来不过一千人,也就是这时,胡从俊把他的警卫营调了过来,拨给王团长使用。

师警卫营都上了阵地,可想而知,师部手上已经没有可以调出的兵了。

师长的电话又一次打到了刚刚布置完毕的三角岩三十二团的指挥部,却是让张贤和张慕礼把自己的兵交给王元灵,要他们两个马上赶回师部。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三十三团团长阵亡之后,三十三团团副也受了重伤,三十三团的许多士兵们败退回了师部所在的石牌,值此战斗正紧时刻,必须要有强有力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去组合他们,好歹也是一只上百人的队伍,所以胡从俊决定先任命张慕礼为这个团的代理团长,张贤辅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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