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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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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鲁跑了。

三天没回来,自己在国贸饭店开了房间,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以前公司开年会,跟国贸合作发的福利,有内部折扣卡,在钱包里揣了好长时间,那天要不是跑出来没地方去,她还想不起来有这个用处。

这两天停职等候事故调查结果,她每天白天出去逛街,下馆子,晚上回来洗完澡瘫在床上看电视,趴在窗台上看夜景,没心肝哪。

可要说她心大,每天晚上蜷在被窝里,睁着汪水似的眼睛直愣愣发呆,看着又可怜。

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不走,她拉不下脸来求和,也心里堵,走了,摔门那一瞬间是挺爽,出了单元门口,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回家?结婚没多长时间新媳妇回娘家,你再怎么解释也没人能信,杜蕙心又是那么敏感一个人,少不了问这问那。

去常佳那儿?闺蜜跟你再好,也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人,你不能一有点烦心事儿就去人家家里诉苦,思来想去,蒋晓鲁住了酒店。

住多长时间,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这三天宁小诚连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一条短信也没发过,这还不够表明态度?意思就是你爱哪儿去哪儿去,跟我置气,就非得晾晾你不可。

反正蒋晓鲁也打定主意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咱俩就这么冷着,冷到心灰意冷,互生厌烦,散伙儿拉倒!

这边,宁小诚也烦。

家门锁让蒋晓鲁摔坏了,门关不紧,也不敢关紧,要不你真出不去。

今天他正用螺丝刀拧着螺丝,盘腿坐在地上,耳朵和肩膀间夹着手机。电话那头吴井嗓门大,走廊都能听见回音。

“真跑了?你也不找找?走三天了别出什么事儿,蒋晓鲁那脾气,我看可不像回娘家诉苦的人。”

本来想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蒋晓鲁在不在常佳那里,但听吴井那意思,不太像。

小诚嘴里叼着烟,手上使劲儿:“往哪跑?主意倍儿他妈正,还有时间给别人朋友圈点赞呢。”

吴井闷笑:“万一让谁绑架了,用手机假装给别人点赞呢,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别后悔都来不及,差不多就行了,不是多大不了的矛盾,至于的吗。”

事儿不大,关键是话紧着话呛到一起了,谁也不愿意低头。

小诚想起前几天吴井在办公室说他那句话,结婚,结婚干什么啊。

娶这么个东西,窝着你心,一天骗吃骗喝骗感情。

宁小诚把最后一个螺丝拧紧,把烟掐了:“下午我找去。”

吴井是细心的人,想得多,话是无心的,说完,也让人不禁琢磨琢磨,心里后怕起来。

电话放下,把工具箱收好,小诚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

嚯——

四道指甲抓出来的疤,血淋淋地,结了痂,一看就是女人挠的,手黑呀。

话说从小当娇娇养大似地宁小诚,啥时候受过这。

那天。

“我滚,我家,我往哪儿滚?”

话出口,蒋晓鲁忡怔,顿了三秒,忽然拿包夺门就走。

小诚也后悔,赶紧拦腰给她抱起来,像抱个胖娃娃似的放软了态度:“哎——大晚上你哪儿去啊?”

蒋晓鲁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伤心啊,委屈啊,恶狠狠用指甲抓他:“你管我哪儿去?哪去也不在你这儿!”

她指甲嵌在他肉里,带着怒气:“你滚!滚!滚!”

尖锐钻心地疼,小诚吸气,一松手。

蒋晓鲁趁机就跑了。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吵了架,女人怄气,越想越恨,越想越矫情,男人呢,气也就气那一会儿,气消了,躺床上,没事儿人似的,就会想你那些好。

她站在街口,噘着嘴,让你拉她的手,软软的手指勾着你。

她无条件的相信你,答应和你结婚,下半辈子都给你了。

她和你面对面坐在地上,陪着你,听你说话。

她睡着了混沌时搂着你的手,脸贴在你胸口,嘴微张。

越琢磨心越软。

想宁小诚以前是多宽容的一个人哪,对个外人尚且还有恻隐心,怎么换成身边亲近的,反倒没耐心烦了。

……

下午,蒋晓鲁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忽然接到公司电话,说泄密的事儿有结果了,让她回去听处理。

在保密部,公司几大高层都在,一起看监控视频,时间显示下午五点四十五,那时候三部人还没有全走,偌大的办公间还有几个人在低头整理东西,镜头拉近,放大到蒋晓鲁办公室门口。

只见邵溪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推开蒋晓鲁办公室的门。

保密部的人询问她:“蒋总,这个时候你确定你已经离开了是吗?”

蒋晓鲁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脖子上戴着胸卡,双手撑在监控台上:“是。”

老周很谨慎:“调地下停车场录像给何总看。”

视频切换,显示五点四十的时候,蒋晓鲁确实上了她那辆小红车离开了。

“你是否在你下班之后,吩咐了你的助手去你办公室完成什么工作?或者帮你取什么东西?”

保密部的人心思多,弯弯绕绕问的话全都是陷阱。

蒋晓鲁听出来了,镇静否认:“没有,我从来没有让助手下班之后还进入到我办公室的习惯。”

邵溪在蒋晓鲁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明显有点紧张,在门口左右看了一下,然后迅速拿起文件包离开了。

“你电脑里的相关文件最后显示更改时间是六点零七分,是被人拷入到U盘直接带走的,能证实就是你助手干的。”保密部负责人坐在转椅上,有条理地分析:“她最近在和二部戴卫戴经理谈男女朋友,关系一直不错,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出于感情或者利益原因,偷了你的资料,然后给他人从而达到某些目的。”

“而且戴卫已经在几天前离职跳槽,就是那家风投公司。”

事情水落石出。

老何呵呵笑着:“周总,你们内部人,内部处理吧。”

蒋晓鲁低着头,掐腰,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老周点头,为何总拉开门:“一定好好处理。”

老何知道蒋晓鲁是什么人,所以在出事儿以后始终没表态,一直在等这个结果,如今情况明了,他也得顾着宁小诚的关系把人心拢一拢:“我还是相信咱们员工人品的,小蒋兢兢业业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没什么过错,一次无心之失,当买个教训,事儿过就过去了,同华那边也跟我通电话了,表示不追究,顶多……搭你老周一个面子。”

毕竟这宗买卖是老周用人脉拉来的。

临走时,老何还过来和蒋晓鲁握了握手:“小蒋,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对公司失去信心啊。”

蒋晓鲁和老总握着手,不忘深刻检讨:“是我大意了。”

门关上。

老周和蒋晓鲁对视,言简意赅:“你的人,你处理。”

“但是原则有一个。”

干这行的忌讳,手脚不干净的,不管你之前为公司做了多大贡献,出了多少力,绝对不容。

蒋晓鲁沉默,往窗外看了一眼,楼下邵溪刚吃完午饭回来,身影很小很小。

“我知道,我和她谈。”

“最好下午就去人事办手续。”

“好。”

……

蒋晓鲁重新回到办公室,邵溪很惊喜:“蒋姐,你回来啦!”

蒋晓鲁面无表情,高跟鞋带一阵风:“进来。”

邵溪紧跟着进去,心瞬间被提起来。

蒋晓鲁往椅子里一坐,不给她任何申辩的机会,直言出击:“就一点,我电脑密码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晓鲁工作多年,人虽然大大咧咧,但是防备还是有的,电脑密码周期换,不定时,她也从来没让邵溪接触过。

邵溪脑子懵了,“……蒋姐。”

“叫我蒋总。”蒋晓鲁很严肃,双手手指轻轻搭在一起,端坐审视:“我问你,是想关起门来说,要不然就不让你进来了。”

邵溪低头掉了几滴眼泪,不敢再装无辜:“我知道你有什么东西都倒过来的习惯。上次来跟你送东西,我记了个位置大概。”

然后又碰了运气,没想到是她身份证号末六位。

那这事儿,戴卫应该是很早之前就逼她这么干了。是在自己度蜜月的时候?或者……蒋晓鲁回忆了一下,那天自己上班时还调侃了一句,说她和之前不一样了,看来确实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蒋晓鲁不可思议,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么做是犯法你知道吗?”

“我知道。”邵溪恐惧,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手里有我跟他在洗手间里的照片……我要不答应,他说就要曝光到咱们公司内网。”

蒋晓鲁摔了笔,站起来。

邵溪跟了她两年多,小妹妹似的人,性格内向怯懦,可是你对她所有的好印象,你的你以为,并不能代表你就很了解她。

蒋晓鲁望着窗外:“我知道这句话说了很冷漠。”

“我不能再用你了。”

邵溪哭起来,是真的很害怕:“蒋总……我真的……我不是故意想害你……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做,我以为他就是……”

“你以为,你不是故意的,你被逼无奈,你有你的苦衷。”蒋晓鲁干巴巴地说着:“我可以宽容你,也相信你以后永远不会这么做。”

“可是邵溪——”蒋晓鲁回头,靠在窗边,垂眼:“人和人的信任基础一旦打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建立起来,甚至永远都不会重新建立。”

“你还跟在我身边,我会更改电脑的密码,换掉系统,我会处处提防你,我会有很多事情不敢再交给你,我会隔着玻璃在办公室里观察你,留意你的一举一动,我们依然还在共事,可你毫无尊严,这是你想要的吗?”

邵溪彻底哭出来,悔恨交加。

蒋晓鲁的话不留情面,但是字字真实。

“你是受害者,可不代表你受害,你可怜,就能和做的错事功过相抵。”

她也因为直属关系被扣了半年的奖金,被上司不信任,因为粗心大意让合作方蒙受了损失。

但你能说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吗?

“下午去人事办手续吧,算你自动离职,不算开除。”这是最后顾及尊严的让步。

邵溪也知道蒋晓鲁为人宽容,但是这事触及公司底线,她也说了不算。

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还是深深给她鞠了一躬:“蒋总,对不起。”

蒋晓鲁闭上眼睛。

良久:“嗯。”

邵溪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临下班前,三部在楼上开了个内部警示会议,蒋晓鲁当场做检讨,说自己管理不力,保密意识不强,以后一定谨慎云云,这些话说给老板听,图个心理平衡,说给下属听,堵了他们背后八卦的嘴。

散会后,大家要下班,纷纷从走廊的防通道下楼。

蒋晓鲁心情阴郁,在会议室坐了一会才离开,下楼时因为脑子里想事儿,高跟鞋踩在台阶边缘,没等身后同事反应过来,人扑通一声已经滚下去了。

“我x!”

七厘米的高跟鞋,一只在脚上,一只在楼梯上。

蒋晓鲁衬衫滚的脏兮兮,一只胳膊还因为下意识保护自己勾在扶手上,十分狼狈。

空荡荡地防火通道里,脱口而出的脏话还带着响亮回音在飘荡,代表着蒋晓鲁对生活的最后挣扎。

……

蒋晓鲁办公室电话响了两遍,才有人接起来:“您好,韦达三部蒋经理办公室。”

是个男声。

宁小诚举着话机停顿了一下:“你们蒋总呢?”

电话这头的男声懒散,问的熟稔。

业务员小刘哦了一声,以为宁小诚是蒋晓鲁的哪个客户:“我们蒋经理不在。”

“她今天没上班?”

小刘纳闷:“您哪位?蒋经理现在有事儿出去了,您有业务需要咨询办理可以留下姓名,我帮您转告,让她尽快联系您。”

宁小诚很有礼貌:“我是她老公,打她手机不接,联系不上人了。”

“哦哦,宁总!”小刘一下激动起来:“我们蒋经理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摔的够呛,刚叫了救护车拉走。”

救护车都拉走了?

“在哪个医院?”宁小诚站起来,拿起桌上车钥匙。

“我不清楚,您也别太着急,蒋总身边有俩同事跟着,好像就脚不能走路了。”

“好,谢谢。”道完谢挂了电话,小诚脑子里逻辑还蛮清晰,在路上边开车边想。

救护车一般都是拉到就近或者病人指定的医院。没听说蒋晓鲁对哪个医院有特殊情结,离她公司近的,倒有个公立的附属医院,小诚对那地方还算熟,年前他爹在那儿做的痔疮手术。

方向盘猛打,黑色轿车直朝目的地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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