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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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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诚带着蒋晓鲁回家了,两人在路上买了很多东西,小诚对付他爹他妈很有一套,你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我爸这人好说,家里老太太事儿多,爱讲究这个。

晓鲁听了,更加信服,指着水果摊跟老板指点江山。

“这个要最新鲜的,那个我要两个大的,瓜就不买了,糖分太高。”

老板笑盈盈约秤:“一看就是小情侣回家拜父母。”

蒋晓鲁从钱包里数零钱,脆生生地纠正:“是公公婆婆!”

“哟,那就更得给你拿点好的了。”老板往口袋里多塞了两个苹果,交了钱,到小诚家楼下,蒋晓鲁有点胆怯了。

站在楼下磨磨唧唧,就是不想上去:“要不……要不改天吧。”

“我心慌。”

“慌什么,到走到这儿还让你跑了?”宁小诚拉着她:“快点。”

这事儿能反悔不成?

上了楼,先敲敲门,破天荒是老宁来开的,见到小诚有点意外:“你最近回来的可真勤。”

“爸。”小诚让出身后的蒋晓鲁:“晓鲁也来了。”

蒋晓鲁提着东西站在小诚身后,紧张一鞠躬:“宁伯伯好!”

“哎哎,好。”老宁连连答应两声,和蔼道:“来了快屋里坐。”

俩人在门口换拖鞋,老宁联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十有八九已经猜出来了。

“我妈呢?”小诚眼睛在屋里找了一圈,先问。

老宁坐在沙发上,拿起报纸十分淡定:“你妈单位下去调研,还没回呢。”

宁小诚手不自觉敲着腿,斟酌:“您今天下班儿早?”

“啊早。”父子俩一问一答,老宁心想,小王八犊子,我就看你什么时候憋不住跟我往正题上聊,说完还蛮慈祥地看着蒋晓鲁:“晓鲁,你坐啊。”

“今天怎么想起上家里来了?你妈和你郑叔身体挺好?”

蒋晓鲁脸通红,心虚啊,连连点头答了两个好字。

“爸。”小诚拉过茶几对面的小矮墩儿,随意坐下,摊牌:“我跟晓鲁领证了,昨天领的,今天回来跟您跟我妈说说。”

老宁沉稳,只有些吃惊地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僵持了两秒,老宁意识到晓鲁还在站着,温和指了指:“晓鲁,别傻站着,坐。”

他今天上班,在办公楼里一拐弯,老陶就快步上来满面春风,老宁,小诚结婚这大的事儿怎么也没跟老伙计说,瞒的够紧啊。

老宁诧异,结婚?他跟谁结婚?

老陶笑呵呵,还藏?昨天跟晓鲁喜宴都备了,请我家蓓蓓去,听她晚上回来说的,怎么,看你这意思……是还不知道哪?

老宁心里着实生气,一想前两天宁小诚回家要户口本,马上就明白了。

这是偷着办事儿不想让家里知道,怒火中天走进办公室,本想抄起电话臭骂他一顿,号码拨了一半,老宁又压着火把话筒放下了。

行啊,你不是跟我藏着瞒着吗,我就不信这事儿你能不告诉我,我也拖着你。

没想到晚上两个孩子就主动上门了,老宁暗中肯定自己,嗯,老子的威严还在。

“想在想起回来了,那领证之前,怎么没提前回家跟我们打声招呼啊。”一声不咸不淡的责备。

老宁锐利眼光落在儿子,蒋晓鲁的脸上,淡淡一扫:“这事儿,你回来跟你妈说吧,我做不了主。”

话音刚落,段瑞下班回来了,手里提着今晚要吃的新鲜蔬菜:“老宁,今天咱……”未等关门,段瑞脸上笑僵了僵,似乎也没想到:“这,是晓鲁?”

蒋晓鲁立刻站起来:“阿姨好。”

“哎。”段瑞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了?有时间没见,变样了,阿姨都不敢认了。”

“来家里有事儿?”段瑞笑盈盈放下包,拿出待客的亲切。

蒋晓鲁犹豫:“阿姨,我……”

“妈。”小诚还是坐在老宁对面,开门见山地又重复一遍:“我跟晓鲁结婚了,昨天领的证,今天回来看看您和我爸。”

空气忽然凝重起来。

静止一秒,两秒,三秒……

段瑞脑子嗡地一声,忽然闭眼往后仰。

“阿姨!”

“妈。”

小诚晓鲁急忙冲过去扶着,段瑞闭了闭眼,只对蒋晓鲁说:“我有点缺氧,扶阿姨进屋里躺会儿。”

晓鲁依言和段瑞去里间卧室,扶着她慢慢地走。

到底是有素质有涵养的人家,没有恶婆婆哭天喊地,关上房门,段瑞坐下以后,只说了一句话:“晓鲁,你别委屈,这是大事儿,阿姨突然知道了一时接受不过来。”

蒋晓鲁点点头,任打任骂都认了:“阿姨,是我不对。”

段瑞很通情理:“你没不对,就是真不对,也是你跟小诚两个人的事儿。”

“不说你俩谈的怎么样,就是到了结婚那一步也该先告诉我们,让我和你宁伯伯有个心理准备。”最后,才是一句有点分量的重话。

可,结都结了,你能拿他俩怎么办。

“阿姨问你,你跟小诚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谈了多长时间了?”

……

段瑞和蒋晓鲁在房里关门聊了半个多小时,听见门响,老宁小宁齐齐望过来:“妈呢?”

蒋晓鲁拿着包:“阿姨说她头晕,想再躺一会儿。”

“喔——”老宁点点头,在旁边提点小诚:“你去送晓鲁下楼,我进屋去看看。”

站在门口,老宁还很有长辈的样子:“今天真是对不起了孩子,晚上来家里一趟,连顿饭都没吃,改天,改天让你段阿姨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听老宁这么说,蒋晓鲁心里还很过意不去,真诚跟老宁道歉:“叔叔,原本今天就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该……”

不该怎么?蒋晓鲁也词穷。

送蒋晓鲁下楼,站在单元门口,小诚忍不住了:“我妈在屋里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问咱俩什么时候认识的,谈了多长时间。”

小诚低问:“那你怎么说的。”

蒋晓鲁神情怏怏:“还能怎么说,跟教导主任训犯错学生似的,说咱俩是真心相爱一见钟情,谈了好几个月,说阿姨,我对您儿子的感情是真的,您就把他许给我吧!”

小诚闷笑,笑的眼睛都弯了。

蒋晓鲁害臊,气愤跺脚:“哎呀你别笑了!褶子都出来了!”

小诚笑容立收,严肃起来:“我有褶子了?”

蒋晓鲁依然沉浸在刚才会审的紧张里:“我是不是惹你妈不高兴了?”

“我妈那人就这样,何况这事儿我估计老太太一时接受不过来,没把咱俩打出去就算待遇好了。”小诚宽解她:“别放心上。”

蒋晓鲁鼻子一酸,苦着脸:“现在已经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呗,还真当多大事儿了。”

“烦你。”蒋晓鲁随手推了小诚一掌,抓在他胸口。

不自觉中带着亲昵,两人谁也没察觉,小诚顺势捏住蒋晓鲁的手玩儿:“烦我?你烦我什么啊,你不嫁给我我逼着你往花轿里塞了?”蒋晓鲁手软,看着不胖,但是有肉感,让人捏着上瘾:“我妈刀子嘴豆腐心,过两天就好了。”

“真的?”蒋晓鲁抬头,一汪水似的眼睛不无担心。

“真的,不出三天。”小诚洒脱,送她走:“别惦记了,回去想想你怎么跟家里说吧。”

“嗯。”蒋晓鲁吸了吸鼻子:“那我走了。”

“拜拜。”

“拜拜。”

没有恋人间的依依不舍,没有情侣之间分别的亲吻,蒋晓鲁上了车,跟小诚按了按喇叭,大气离开。

目送她出了视线,小诚转身上楼,像是算准了似的,一开门,段瑞风风火火冲出来,抄起门口的鸡毛掸子就揍。

“宁小诚!”

“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啊!我看你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你还结婚!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你就敢跟人瞎许诺!”小诚抱头鼠窜,段瑞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老太太上班时盘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是真气坏了:“我今天不揍你我看你是真不知道天大地大老子娘最大了。”

小诚假模假样让老太太打了两下,最后一把把东西抢走:“行了啊,让你打两下差不多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隔空把掸子扔远点,小诚跟段瑞讲道理:“天天催我跟人谈朋友的是不是您?”

段瑞怒气高涨:“是我!那我是为了……”

小诚双手揣在裤兜,身体前倾,不给段瑞反驳的机会:“天天催我结婚生孩子的是不是您?”

老太太气势渐弱:“是我,可我……”

小诚继续攻坚:“那我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跟人结婚成家有错没错?”

“没错。但……”

“没错不就完了吗。”小诚手一拍,去厨房找剩饭:“自己过的时候您操心,成家了您还操心。”

“那能一样吗!你跟谁结婚我管不着,但是你不跟父母说,自己悄没声儿把事情办了这就是你对父母的不尊重!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多年还养出错来了?我关心你,惦记你,还成我的不是了?”段瑞声音高八度,指着宁小诚:“你让我太失望了!”

卧室门咣的一声。

宁小诚嘴里还塞着没吃完的剩饭,噎住了。

老宁站在厨房门口朝小诚比了个大拇指,啧啧表扬:“你真厉害。”

书房门也是砰的一声响。

小诚被晾在外面,坐客厅抽了两根烟,琢磨琢磨,这事儿还是得他爸来办。

老宁在看文件,见他进来头也不抬:“滚出去。”

“爸。”小诚熟门熟路拉开椅子坐在老爷子对面:“我妈真生气了。”

老宁写着写着忽然摔了笔,痛心疾首指了指宁小诚,恨道:“你小子没有良心。”

“你妈这些年为你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她冷着晓鲁,你就这么噎她?当妈的,说你两句怎么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提前告诉她不高兴怎么了?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知情义,不是让你有点本事了回家冲着老子娘来!”

小诚一脸痛心疾首,诚恳认错,死不悔改:“对,您说得对。”

骂够了,老宁毕竟是一家之主,不能像自己老婆一样感情用事,首要就是两个人的婚事得解决:“我问你,你跟晓鲁怎么认识的?谈了多长时间?”

“有几个月了。”

“干出格事儿没有?”

小诚冷笑一声:“什么叫出格事儿啊?”

“就是……”老宁也拉不下脸来说,恨恨地:“你是不是认真想跟人成家过日子!”

“是是是,不是我跟人家结婚干嘛啊,您真当我气我妈逗着玩儿哪。”小诚不耐烦。

老宁戒烟有几年了,这些年体检一直严格控制着,如今有了烦心事,在桌上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朝儿子手一伸,手指往里勾了勾。

小诚没看懂:“嘛啊?看结婚证?”

老宁骂道:“烟给我一根!”

送到嘴边点着了火,老宁敞了敞衣襟,端坐在书桌后边抽边沉思:“结了就结了,晓鲁那孩子也算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挺爽朗,也受得委屈,有教养。”

“反正过日子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好坏你认准了,都得受着。”

就是——

这婚后如何跟亲家相处,这些大大小小的人情往来,还得是他们老的来操心。

“滚吧。”

小诚走之前,去敲了敲段瑞的房门:“妈,我走了啊。”

没人应。

待宁小诚走了以后,段瑞才在屋里压抑地哭出来。

难受啊,委屈啊,心酸啊,熬心血养大的儿子,她的心头肉,如今就娶了人成了别人家女婿和丈夫,这让她怎么缓的过来。

老太太心思敏感,一直哭到晚上睡觉,才稍稍想开了些。等老宁回房躺下,她主动开口:“……小诚和晓鲁,你做主吧。”

“人家女儿嫁到咱们家来,不能一点说法都没有,回头跟郑家商量好了,该办事儿办事儿,该聘礼聘礼。自己养的儿子我自己最清楚,他故意不让咱俩知道,请了那多的人,为什么啊?就怕咱俩不答应,我看,他待晓鲁也认真。”

老太太伤了元气,红肿着眼睛,握住老伴儿的手:“我也算看出来了,谁也靠不住,将来还是咱们扶着到老。”

老宁高兴段瑞能想开,有点激动:“就是,为了那混小子生气,不值当。”

段瑞叹气:“他们这代人想的太简单,你说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吗,将来真有离婚那一天,那财产怎么分,关系怎么处,日子又怎么过?我看晓鲁那孩子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饭,将来又是……”

“说着说着又来了。”老宁头疼揉了揉眉心:“谁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财产怎么分那也是小诚自己的东西,他爱怎么分怎么分,你们女人就那么点小心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生那么大气是为什么?”

段瑞被戳了面子,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

“你不满意晓鲁?”

“倒也不是。”段瑞想了想:“从小那孩子总在外头跑,看着有点野,她家里毕竟是再婚,关系复杂,我本来想小诚能找一个家里没琐碎的,文文静静的女孩子。”

可再想也是她想。自古以来儿媳和婆婆就是蛮难平衡的关系,认了,认了。

……

可蒋晓鲁家,也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蒋晓鲁回家,杜蕙心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响声急忙出来,难掩高兴,郑和文放下书也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激动:“晓鲁回来了?”

“嗯。”蒋晓鲁站在门口,有些拘谨:“郑叔,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跟您说点事儿。”

郑和文和杜蕙心互相看了一眼,以为蒋晓鲁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指了指书房:“屋里,屋里说。”

“好。”

自始至终,蒋晓鲁没看她妈一眼。

进了书房,蒋晓鲁把户口和结婚证一一放到郑和文面前,坦诚道,郑叔,我前几天从郑昕那儿拿了户口本,今天还回来。

郑和文震惊,先翻开两本证看了看,又放回去,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晓鲁,这是,你这是……是跟家里置气?”

“不是。”蒋晓鲁不卑不亢地站着:“是真的,我跟宁小诚两厢情愿。但是没事先跟家里说,之前我跟妈闹成那样,我拉不下脸来,干脆先把事情办了,先斩后奏。”

“郑叔。”蒋晓鲁现在说的是发自肺腑的话:“我信任您,从小到大您对我一直很好,这些年我别扭,改不了口,但是心里是真的把您当成父亲一样的长辈,我知道这事儿跟您说比和我妈妈说要效果好,她胆子小,很细腻,我怕她接受不了,当我求您,一会儿您帮着我说说话。”

“孩子啊……”郑和文心里五味陈杂:“你太冲动了。”

这比郑昕和曹小飞的婚事还要让郑和文心里难受,蒋晓鲁这孩子太有主意了,办事儿也太不留余地了。

过了好半天,郑和文才缓缓道:“你去吧,我跟你妈妈说。”

“好。”蒋晓鲁收好桌上的结婚证,又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杜蕙心果然去了郑和文的书房,两个人关在里面交谈,蒋晓鲁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暴风雨,躲在屋里暗自等待,可门锁合了又开,杜蕙心始终没进来找她说过一句话。

直到晚上九点多,蒋晓鲁按捺不住想出去找母亲谈谈的时候,杜蕙心主动进来了。

站在门口,红着眼圈,手始终搓在一起,只说了一句话:“改天,叫小诚来家里吃顿饭吧。”

女婿上门,见一面总是应该的。

“妈……”蒋晓鲁从地上坐起来,歉疚想追出去,杜蕙心摆了摆手,无声告诉她什么也别说,转身就走了。

母女两人,各怀心事,可眼底失望神情倒是如出一辙。

深夜蒋晓鲁拿起手机给宁小诚发了条短信。

“妈说改天请你来家里吃饭。”

小诚很快回复:“好。”

蒋晓鲁把手机丢在一旁,过了几秒,又是一条短信:“战况激烈?”

蒋晓鲁心里苦涩,迅速打字:“战鼓一声未响,我方大获全胜。”

稍有犹疑,晓鲁再度发信息:“可是赢的很窝囊。”

附带十几个哭脸。

小诚失笑,没再说话。

过了几分钟,蒋晓鲁又发:“你在哪里?”

“安湖。”

安湖是小诚自己的住处,他这是告诉她他没在父母那儿。

一句满怀少女忐忑的试探:“自己?”

宁小诚躺在床上,看着短信笑笑,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边喝边回。

“缺你。”

一句不痛不痒的调情,让蒋晓鲁瞬间红脸。他知道自己鬼鬼祟祟的小心思。

虽看透了,但没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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