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只是一天没有上课,当我再次回到学校时,校园里的气氛似乎变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李秀哲告诉我,森永高中的管理层现在局势动荡,所以理事长现在不会有经历来对付我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想起景银熙在摩天轮上对我说的话:(小字)
森永高中突然接到一大笔投资,所以中止了和我们家族的合作,也就是说,现在三年二组的命运,已经不是我们家族能够控制的了……(小字完)
难道说,森永高中管理层的动荡,也跟这个神秘的投资人有关?如果说现在三年二组的命运已经不是景氏家族能够控制的,那么能够控制它的会不会是那个投资人呢?
在这样的猜测中过了几天,期末考试终于来临了。
虽然之前听说校方想取消三年二组参加期末考试的资格,可是真正临考时,这样的说法好像烈日下的水珠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三天的考试顺利得超乎我的想象,可是我却有些隐隐的不安,果然,当成绩发下来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也传进了我的耳朵了——
森永高中董事会大改组,现任的理事长将被来自投资方的新的理事长取代!
“你听说了吗?那件事应该是真的吧,你看明少爷这次的成绩都没有进入年级前五十名呢。”
“是啊,我听说他最后两门考试没有参加,好像是理事长突然病倒了,他回家照顾母亲去了。”
“这次的事对理事长的打击这么大,对明少爷的打击肯定也不少吧……”
“呜呜,明少爷好可怜,虽然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理事长,可是谁要她是明少爷的母亲呢,好似希望她能够快点儿好起来,这样明少爷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
站在公布排名的电子屏幕前,我听着旁边的同学小声地议论,眼前闪动的数字渐渐地模糊成一片红红绿绿的影像。
明泽羽……
从那天他对我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现在突然听到他的消息,我竟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才不过短短的几天的时间,事态的发展怎么会到这一步?
还有明泽羽的母亲,那个高傲而美丽的女人,虽然她曾经用三年二组逼我自动退学,可是听到她的理事长之位被取代,我还是一阵莫名地难过。或许这也是因为明泽羽的缘故吧,明泽羽说过,父亲去世后,他就成了母亲唯一的依靠,他愿意为了母亲女里变成她想要的样子。他深爱着他的母亲,现在母亲的事业遭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他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
可是……我却没办法安慰他,甚至连一条问候的短信也不敢发。
很怕……
怕他再次用那些令人心痛的句子回复我。
怕他再次扔下我自顾自地离去,连脚步都不肯停留片刻。
“少爷,你怎么可以答应他们那样的要求?”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柔和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急切的意味,可是在这样阴霾密布的冬天里听来,仍然像一道涓涓暖流簌簌地流淌过耳畔。
是李言攸?
那他口中的少爷是……尹正赫?
我转过头,只见尹正赫、李言攸和圣辰悠三个人正朝我迎面走来。
阴沉的天气无形中加剧了尹正赫的气场,让他方圆五米之内都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仿佛轻轻触碰便会爆发开来的低气压云团。
李言攸毕恭毕敬地跟在尹正赫的身后,目光触到我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圣辰悠则露出渐渐的小虎牙,给我一个务必诡异的微笑。
他们很快从我身边经过,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带带地凝视着尹正赫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变得有些陌生了,那双宝蓝色的眼睛阴翳(yì)蒙蔽——
似乎已经完全看不到我了……
(粗字)
一间装修典雅的高级会所里,靠近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其中有着银色头发的少年更是引得店内为数不多的顾客频频回首。
“正赫,你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会来这样地方?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会主动到这种‘高雅’的地方来。”
浅红色头发的少年环视着店内高档而不显高调的装潢,嘴角轻轻扬起,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就有考试狡黠地闪耀。
“或者,你是来提前适应未来的商界精英生活?”他轻笑着猜测。
这句话立刻引来旁边的那位眉目清秀的少年的担忧,他用露水一般清澈的目光注视着眉头紧锁似在思考着什么的银发少年,不解地问:“少爷,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不是一向不愿意插手家族的事务吗,为什么这一次要答应大少爷出国学习企业管理?”
“反正那些无聊的东西迟早都要学习,现在答应至少能让他帮我完成那件事,我并没有吃亏。”银色头发的少年注视着落地窗外的风景,雕塑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里是全城最高的大楼的顶层,据说从这里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将大半个诚实的景象尽收眼底,开阔高远的视野弄购令人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
可是他坐在这里,却只觉得阴沉昏暗的天空压住了头顶,让人窒息,让他烦躁的情绪更加无处发泄。
“正赫,你真的觉得收购森永高中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浅红色头发的少年似乎心情很好,与另外两个焦虑的少年完全不同,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比窗外苍白的阳光更令人心情舒畅。
银发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宝蓝色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而冷酷的七喜:“难道我要后悔?如果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保证她完成学业,那么就算牺牲更多的东西我也必需这么做!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的收购会这么顺利。”
“没错,顺利得就像有人在后面暗中帮助我们一样。正赫,你不觉得这很有趣,有趣得就像一个陷阱?”
“辰悠,你的意思是大少爷为了逼迫少爷接手家族事务而特地设下了这个陷阱?”眉目清秀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浅红色头发少年意味深长的笑容,露出疑惑不解的懵懂神情。
“我什么都没有说哦,言攸。”浅红色头发的少年笑着摊了摊手,然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了银发少年,“到是正赫你,真的打算按照你大哥的要求在一个月后出国,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绝不回国?喷喷,你真的舍得吗?她……”
“这不用你管!”银发少年没等浅红色头发少年说完便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黯然落寞的眼底,痛苦肆意倾泻。
窗外的城市依旧沿着时间的轨迹缓缓地向前行进,那是一个很渺小的世界,行走在其中的人们全都自顾自地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来去匆匆……
而他和她,会不会也是这样,两个将走向不同方向的人,只不过在路上偶尔遇见,所以才相识了,但因为要去的方向不一样,所以终究会分别?
温柔的蓝调和咖啡的醇香在空气中暧昧地缱绻,银发少年眼底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去,锐利的眸光变得清晰而分明。
讲一个金色的信封递给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缓缓地开口道:“一周后,森永高中的新理事长正式上任,届时将举办一个酒会,这是酒会的邀请函,言攸,你帮我把它交给元彩希。”
(粗字完)
2.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之后,寒假就来临了,而跟着寒假来临的还有一件令我完全始料不及的事——
我接到了新理事长上任的庆祝酒会的邀请函。
“妈妈,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森永高中的新理事长上任为什么要邀请我去参加酒会?而且邀请函还是李言攸送来的,难道李言攸和新理事长有什么关系吗?”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面前装着邀请函的金色信封百思不得其解,妈妈却在一旁兴高采烈的翻箱倒柜,好像要迎接什么重大的节目一样、
“我们家的亲亲小希天生丽质,又是三年二组的灵魂人物,新理事长当然要邀请我们家的亲亲小希去参加酒会啦!来,我的亲亲小希,快来试试这件,是不是很漂亮?哦呵呵,妈妈第一次和爸爸约会的的时候就是穿的这个哦。”
我盯着妈妈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一件火红色旗袍,冷汗大滴大滴的从额头上涌了出来。
妈妈,我是很理解您不希望我在宴会上因为过于平名化而丢脸的心情啦,可是您推荐的衣服实在是……拜托,这种衣服现在谁还会穿啊?妈妈,您和爸爸是去上海滩约会的吗?
“那个……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么人心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耶。”
“不喜欢这一件吗?”妈妈见我脸色不太好,立刻跑进房间拿了另一件绿色的羽毛裙出来,“看,这一件怎么样?这可是当年你外婆留给我的宝贵裙子哦。”
天哪,为什么时代越来越久远了?妈妈,难道您就没有现代一点儿的衣服吗?算了,我还是随便挑一件吧,不然我真怕妈妈待会儿连清朝的衣服都拿来给我穿。
眼看妈妈还准备回房间翻译贵,我立刻眼疾手快地从衣服堆里扯出一件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淡粉色纱裙。
“妈,这件就好……这件,就这件……”
“啊哈,不愧是我女儿,真是有眼光。”妈妈见我挑好了衣服,立刻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这可是爸爸和妈妈订婚的时候,妈妈穿的衣服哦,很漂亮吧,你穿上一定会成为天使的。”
“是……是吗?”我被妈妈抱的喘不过气,慌忙推开她,抱着衣服逃进房间,“我先试穿一下。”
穿上那件据说见证过爸爸妈妈爱情的粉红色少裙礼服,我瞬间有了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而且是穿越到了文艺复兴时代的欧洲,那种女人们穿着大蓬蓬裙满街跑的时代。
是啦,妈妈的这件裙子实在是够复古的,先不说裙摆上大朵大朵的花有多土,但是蓬得夸张的裙身就让我想哭,还有秀这话的蓬蓬袖,我穿上它之后简直就是时尚的反潮流代表,呜呜呜……
“哇!太漂亮了,而且很合身!”
妈妈看到我穿着裙子走出来,竟然发出一声惊叹,接着和爸爸两个人抱成一团,兴奋的跳来跳去:“老公,我们的女儿果然是最出色的!”
“当然了,亲爱的,她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她的身上集合了我们所有的优点哦。”
“女儿终于长到成人了,我好感动。”
“我也是,亲爱的。!”
喂喂!什么叫“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什么叫“好感动”?为什么我听着这么像是送女儿进教堂的感言,爸爸妈妈,拜托你们清醒一点儿好不好?我还没有结婚啦!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对火爆爸妈,真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呜呜呜,这个家里到底谁才是大人啊?
接下来,爸爸开始想我传授据说是他的独门原创,从未外传过的社交礼仪和辞令,呃,单单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人好不放心。
“社交之中没有年长和年幼,只有男士和女士,女士要有礼貌,见到男士要主动打招呼……”
“跟我学,弯腰,笑的不能太夸张……先生您好……”
“弯腰,弯腰!”
“不能露出牙啦,实在不行用袖子遮起脸来笑,笑不露齿……”
……
就这样被爸爸妈妈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到了邀请函上所说的时间,爸爸妈妈才笑容满面地一边喊着加油,一边将我送上出租车。
在司机大叔奇怪的眼神中,我终于来到邀请函上标明的酒会现场——一栋位于市郊的独栋别墅。
天色已暗了下来,我披着妈妈塞给我的鹅毛披肩走进宴会会场,顿时有种爱丽丝进入仙境的错觉
宴会会场很大,到处都是绚烂的税金等,淡金色的旋转楼梯上垂下一条条镏金的灯柱,轻慢舒缓的交响回荡在耳边,处处充满了高贵和典雅的气息。
一个人都不认识的我,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穿着奢华名贵礼服的男男女女拿着高脚杯轻声谈笑。
错误,错误,一切都是错误的。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才朙白,爸爸妈妈在家里教我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这件礼服过似乎得离谱,而爸爸的那些“社交辞令”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个错误!
也许是注意到我这个错误的存在,耳边已经慢慢传来了嘲笑声:
“你看,角落里的那个女孩……”
“她是什么人?怎么会穿成那个样子到这里来?”
“是偷偷混进会场的吧?酒会的保安究竟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把她赶出去?”
“算了算了,别理她,我们去那边,酒会就要开始了。”
……
我捏着裙角缩在角落里犹豫着要不要立刻离场,正好这时李言攸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得体的黑色燕尾服,胸前的口子和链子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走到我面前,他礼貌地朝我行了一个礼,微笑着问候:“元彩希同学,你来了。”
“嗯,李言攸……”我朝四周看了看,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新理事长到底是谁?他邀请我来这场酒会,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呢!”
“不用着急,就会就快正式开始了,请你再耐心地等待几分钟,他应该就快来了。”
“对了,李言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疑惑地打量着李言攸,他的这身装束应该是管家的“制服”,如果他在这里,他的“主人”尹正赫应该也会在这里,难道……今天的酒会的主人就是尹正赫?
这个念头刚从脑袋里冒出来,我就吓了一大跳。
可是,心理隐隐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难道——森永高中新的神秘投资人就是尹正赫?新人理事长也是尹正赫?
不……不会的!
我使劲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会场明亮的水晶灯突然暗了下来,同时前面的礼宾台上打下一道明亮的追光灯光束,司仪站在那束明亮的光线里隆重的介绍本次酒会的主人——森永高中新人理事长上台。
我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目光紧紧的锁住礼宾台右侧的一道金色小门。在来宾们礼貌的掌声中,追光灯的光束转变了方向,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在那束明亮的光线中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尹正赫!
但是那与尹正赫如出一撤的宝蓝色眸子,还有强大的气场……只要见过一次便绝对不可能忘记!
他是——尹正赫的大哥!
森永高中的新人理事长竟然是他!
6.“李言攸,新理事长怎么会是尹正赫的大哥?”
尹正赫的大哥开始发言了,我却完全没法把精力集中到他讲话的内容上,
急切的想询问旁边的李言攸,一回头却发现李言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我身边走开了。
他去哪里了?我站在原地不由得一阵慌乱。
虽然现在灯光暗了下来,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身上这件古怪的礼服,但是等会儿灯亮起来之后,我这身路标一样扎眼的礼服一定会被就会的主人——尹正赫的大哥注意到!
天啊,上次我还喊过他“尹伯伯”,还说他“老”“沧桑”……他肯定已经记住我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怎么办?
而且尹正赫的大哥和李言攸都在这里,尹正赫没有理由不在这里,要是我再在这里碰到他……天啊,这也太尴尬了吧!
不行,我得赶快走,趁着灯光还没有亮起来赶紧走!
可是我刚刚迈开脚步,目光瞥到不远处的一个人,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
暗淡的光影中,一袭白色礼服的明泽羽沉默地站在礼宾台的一侧,暖褐色的发丝静静地垂在额前,五官在一片朦胧中美得有些不真实,脸上始终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只是那样的微笑却让我心酸的几乎要掉下泪来。
明泽羽一定是代表他的母亲来参加这个新旧理事长交替的酒会吧?可是作为被取代的一方,为什么他还可以笑得这样优雅这样的题?难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和勉强吗?
很快,尹正赫的大哥借宿了发言,走下台和新旧董事会成员一个个握手。当他走到明泽羽面前时,明泽羽微笑的媒眼中那一丝痛楚的深色清晰地刺入了我的眼睛,将我的心狠狠地揪紧。
明泽羽……
这样的笑容你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做到的呢?你知不知道,我宁愿看到你悲伤地皱起眉头,也不愿看到你这样艰难的弯起嘴角。
和尹正赫的大哥简短地交流了几句之后,明泽羽优雅地走向身边几位身着正装的校董告辞,然后转过身朝大厅正门的方向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笑容如流星一般迅速地从他脸上隐去,忧郁的乌云笼罩住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似蝶翼轻轻垂下,在他的脸上涂抹出一片伤感的暗影。
这样的明泽羽让我有些不放心,于是我顾不上台上的司仪宣布舞会已经开始,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明泽羽!”明泽羽修长的双腿走得又急又快,我一直追到会场外,才在他走到自己的车边时叫住了他。
即将拉开车门的手顿住,明泽羽在车门前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仍旧是如神之子一般完美的面容,眼底却萦绕着深不可测的忧伤,如同幽深湖底缠绕的水草,仿佛注视的久了,连魂魄也会被纠缠进那深深的忧伤里,永世不得超脱。
“元彩希?”不知是他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被我这身过分“复古”的礼服震撼到了,他定了我几面中才平静地问,“你找我有事?”
“明泽羽,你……没事吧?”我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之前说过他喜欢给我希望,然后把我推入绝望中,可是现在的他却反而更想那个被推入绝望中的人……
“你这是……在关心我?”明泽羽微笑了起来,可是这笑容却让我害怕得不由地后退了一部,“或者,你其实是希望我有事?”
“不,不是的!”
“那是什么?我的母亲已经不再是理事长,没有人能够在逼迫你退学,你不是应该在我面前把我之前对你的羞辱还回来吗?”
天色昏暗,明泽羽曾经给我无尽温柔的眸子隐藏在一片深灰色的阴影中,冷淡的话语比室外的寒风更冷冽地切割着我的心。
这样阴沉天色,是要下雪了吗?
要不然,为什么我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冷了呢?
呼出的白色雾气笼罩在我的鼻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明泽羽,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难过?你上次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局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我所认识的明泽羽!我相信拥有那样温柔眼神的人绝对不会变得那么残忍。”
“你相信我?”明泽羽抬起脸,一阵风拨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闪动着破碎星光的琥珀色瞳眸,“呵呵,元彩希,你为什么总是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被邀请来参加这样的酒会?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尹正赫的哥哥为什么会成为森永高中的新任理事长,尹家为什么要收购森永高中吗?”
“我……”脑中飞快地闪过一双愤怒忧伤的宝蓝色眼睛,那时候,从那双幽深瞳眸里隐隐透出的坚定神情被我可以忽略了吗?
“为了让你‘平静’地读完高中,为了你绝对不能‘被清楚’的三年二组,尹正赫动用家族的力量收购了森永高中。他为你做的一切,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知觉吗?”明泽羽边说着边拉开车门做紧驾驶座,身体整个儿没入车内的阴影中,声音依旧沉闷而冷淡,“元彩希,认清你自己的感情吧,不然对不相关的人来说,也会成为一种困扰!”
沉闷啪的一声关上,明亮的车前灯闪了闪,如夜色一般漆黑的车从我面前缓缓开走。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裹紧了肩上的披肩。冬夜的风肆意穿透我薄薄的礼服,冰冻了我的肌肤,在我的心中吹出空洞的声响。
这一次,我也许是真的被厌恶了吧……
因为森永高中被收购,明泽羽母亲的理事长之位被取代——这一切在明泽羽的眼中全部因我而起。
而且他刚才还说——
(小字)认清你自己的感情吧……(小字完)
这句话——实在暗示我什么?
4.
也不知在寒冷的夜风中独自沉思了多久,知道双脚被冻得失去直觉,我才被一阵从身后传来的皮鞋叩击地面的脚步声惊醒。
我转过头,阴面走来的是与尹正赫有着相识容貌却更加成熟稳重的男人——刚刚成为森永高中理事长的尹正赫的大哥。
“元彩希小姐,你好。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和我谈一谈吗?”
“我……”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我有些迟疑地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想一口回绝,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尹正赫的大哥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
“既然元彩希小姐并没有反对,那么我就直入正题了。元彩希小姐,虽然这么问有点儿不礼貌,但是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接近正赫?”
“我为什么要接近尹正赫?”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我从尹正赫的大哥那别有深意的目光中突然读懂了他的意思,有些生气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我是为了利用尹正赫才刻意接近他吗?”
“难道不是吗?元彩希小姐,至少正赫为了你向我提出了收购森永高中这样无理的条件,还要求我绝对不能动三年二组的任何一个人,特别是你,要保证你顺利完成学业。”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原来明泽羽刚才说的并不是推测,而是事实。尹正赫真的为了我做了这一切。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我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起来,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胸中那股不断汹涌的奇妙感觉。
尹正赫的大哥的唇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当然。所以我今天让正赫邀请你过来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接近正赫的原因是为了完成学业……”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调查过你,你之前几乎被全森永市所有的高中劝退,你的确有可能为了完成学业这样的原因接近正赫。不过你能够利用正赫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以后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妄图利用正赫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
这就是有钱人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吧,好像所有平凡人接近他们都有目的,可是这样想的他们,会不会才是最可悲最可怜的人呢?
勇气仿佛一刹那间填满了我的胸腔,我抬起头来和尹正赫的大哥倔强地对视,声调有些激动地微微上扬:“对不起,尹先生,我从来没有刻意接近过尹正赫,更没有想要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同时我还觉得尹先生你的这种推测严重地伤害了我的人格,我希望你能够对我道歉。”
对于我突然变得强硬的态度,尹正赫的大哥神情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他眸光一闪,严肃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抹笑容。
“元彩希,也许你还算得上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你和尹正赫之间的距离就消失了。正赫作为尹家的人,命运是从生下来就定好的。他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那个莫名其妙的‘三年二组’。尹正赫和你——你们两个都各自有着自己必须履行的使命,完全不一样的使命,他如果走错了轨道,只会迎来注定的失败。成王败寇,我们不希望尹正赫感情用事变成被家族鄙视的失败者……”
尹正赫的大哥没有注意到我黯然落寞的表情,滔滔不绝地教导着我。就在这时,一个冷酷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大哥,你在干什么?”
同样一身正装的尹正赫朝我们走过来,蹙起的眉头昭示了他不满的情绪,银色的发丝在暗夜里划出流星一般令人心颤的轨迹。
我看着他,竟然呆呆地忘了呼吸。
知道他走到我面前,霸道而直接地扣住我的手臂。
“跟我走!”
袖口上的暗色扣子流转过一道绚丽的七色光芒,如星芒一般堕入我的眼中,我抬头,刚好捕捉到尹正赫眼里那抹转瞬即逝的坚定决心,接着就被他拽着从他大哥的面前离开了。
“正赫,你太没有礼貌了!”尹正赫的大哥在我们身后断喝。
尹正赫回头,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哥哥,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认真而郑重语气说:“是你先对元彩希没有礼貌,我这样做只是在维护尹家应有的基本礼节。”
“呵。既然你还记得你是尹家的人,那么也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条件,时间一到……”
“我会牢牢记住的,不需要你多余的提醒!”尹正赫飞快地打断他大哥的话,然后拉着我快步走回酒会会场。
一路上我偷偷地观察着他的侧脸,那雕塑一般的轮廓、微微蹙起的眉头、紧抿的唇角仍是我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可是他微微颤抖的手心却让我感到一阵不安,并且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我记忆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的重现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我们走进会场玻璃门时,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你……”尹正赫有些吃惊地瞪着我。
我低下头,闷闷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让我有了一种想逃离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悠扬的乐曲漂浮在我们周围,却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遮蔽,进不去我们的世界。
“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尹正赫突然开口,声音像低沉的鼓点一声一声敲击在我的心上。
我用手指紧紧地捏着裙角,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一股酸涩的感觉像冒着泡的可乐在胸腔里沸腾不息,渐渐地湿润了眼角。
“那天我是在帮龙日一找张静美!该死,你还记得上次运动会打架我欠龙日一一个人情吧?张静美跟他之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她不但独自回了森永高中,还故意躲着龙日一,龙日一出动了家里所有的保镖和车来找张静美,让我也帮着一起找,那天我找到张静美的时候正好遇到你……就是这么回事,你到底在误会什么?”
见我还是不说话,尹正赫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
可是他刚解释完,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尹正赫一下子慌了,连忙把我拉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替我擦着脸上的泪,可是他越擦我的眼泪就流得越厉害,最后他干脆丢开纸巾,一把把我搂到怀里,任凭我把泪水蹭到他价值不菲的名牌西装上。
“喂,你到底在哭什么?”
我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从胸腔里嗡嗡地传出,配合着心脏有规律的跳动频率,那样清晰那样深刻地传到我的心底。
泪水流得更加肆无忌惮,仿佛要将多日来累积的所有委屈和愁闷一次流尽,我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你那天可以解释的……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要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既然不想解释为什么现在又要解释…….”
“谁说我不想解释?”尹正赫的声音猛地提高,但马上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别扭起来,“你当时怎么会跟明泽羽抱在一起?我看到那一幕就莫名其妙地发火,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他这样的反应,和漫画里允泽吃醋时的反应好像,难道他当时也是在吃醋吗?
他吃醋……是因为在乎我吗?
我突然有些懊恼,当时的我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还独自伤心难过了好久,真是个搞不清状况的笨蛋!
我缓缓地止住了眼泪,静静地趴在尹正赫的怀里,喃喃地说:“尹正赫,对不起……”
“恩,我也是……”好半天,我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一声。
时间仿若暂停,淡淡的微笑凝固在我轻轻扬起的唇角上。
舞池中传来悠扬的华尔兹旋律,轻盈起舞的人们旋转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动作。
窗外,洁白的初雪悄然而至。
5.
冬季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
早晨拉开窗帘时,明亮的光线呼啦啦地涌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澄净而清朗。
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屋顶折射着耀眼的银色光芒,堆积着厚厚积雪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片雪白的世界,纯净得让人心灵透明,我眯起眼睛看着这片仿佛童话中才有的世界,突然觉得心里落落的。
昨晚在酒会上,我和尹正赫的误会消除了,可是明泽羽他离开时的冷漠话语却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明泽羽,为什么那个像漫画里的花沐学长一般关心着我温暖着我的人,会在转身之后,像天使褪去了羽翼一样变得陌生而冰冷?
为什么他在对我说着那些冷酷决绝的话语时,视线始终不肯在我的身上停留?
我穿上厚厚的羽绒外套走出家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呼吸一下外面清冷的空气,让自己纠结的混沌不堪的脑袋清醒一些。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脚下不断传来的嘎嘎吱吱的声音,像一首清新的奏鸣曲。我漫无母的地走着,知道听到街边的咖啡馆里传来熟悉的钢琴旋律,才猛地停下脚步。$`4
这首曲子……
是明泽羽曾经弹奏的那首《等待》。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循着钢琴声走进了咖啡馆。
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咖啡馆内,三三两两地坐着品咖啡聊天的人,一架白色的大钢琴放置在咖啡馆的中央位置,穿着天蓝色礼服的演奏者背对着门口,正在用心地弹奏着乐曲。
我的视线对上那个演奏者的背影时瞬间愣住。
罗皙妍老师?怎么会是她?她在这里干什么?
我呆呆地站立在咖啡馆里,在一片熟悉而温暖的乐曲声中忘记了离开。直到一曲结束,罗皙妍从钢琴前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我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元彩希?”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见到我,罗皙妍显然有些惊讶。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罗老师好,我是经过门口的时候被你的钢琴声吸引进来的。”
“呵呵,是这样啊。”罗皙妍淡雅地笑了笑,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说,“我是趁着暑假来朋友的店里帮忙演奏的。这里德咖啡很好喝,如果你现在没有什么急事的话,不妨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想请你喝咖啡,顺便聊一聊……明泽羽的事情。”
“哎?恩……好。”没料到罗皙妍这么轻易就看穿了我心中的困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紧了衣角,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她走到咖啡馆的角落里坐下。罗皙妍点完单,转过头看向心神不宁的我,抿起嘴巴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问道:“元彩希,你还记得上次运动会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上次运动会……
难道是那句——
(小字)无论明泽羽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以后你可能会发现他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我都希望你能够成为他真正可以依赖的人,元彩希,这只有你可以做到!(小字完)
我点点头,却感到无比困扰:“我记得,可是罗老师,我做不到。而且现在因为森永高中被收购的事情,明泽羽应该很讨厌我吧……”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罗皙妍的脸上挂着淡淡的优雅美丽的笑容,用轻柔的声音安抚着我,“可是以我对泽羽的了解,他一直是喜欢你的,并且知道现在也依然喜欢。”
“不,不是的……”也许是被罗皙妍的笑容鼓励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她听完之后,美丽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盯着侍者刚刚送来的咖啡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
我也将视线转到面前的咖啡杯里,棕色的液体上满是白色梦幻的泡沫,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的香味……是我喜欢的卡布奇诺咖啡啊,我用手指轻轻地沿着咖啡杯边缘打圈,任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沉默中溜走。
“元彩希,你现在……还喜欢泽羽吗?”轻轻抿了一口香浓的咖啡,罗皙妍突然抬起温柔如水的眸子注视着我,同时问出这样一个令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我……”
该怎么说呢,我当然还是喜欢明泽羽的,只是这种喜欢已经变成了像喜欢三年二组的同学们一样的感情,也许不是罗皙妍所指的那种“喜欢”吧。
“呵呵,其实你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回答我,再认真地好好想一想吧,泽羽似乎也很希望你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
“恩。”
我想起明泽羽昨天晚上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小字)元彩希,认清你自己的感情吧,不然对不相关的人来说,也会成为一种困扰!(小字完)
原来在他的心中,现在的他,已经是和我不相关的人了吗?
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香醇的气息云绕在舌尖,思绪也随之变得百转千回。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泽羽为什么会突然对你的态度大转弯?”罗皙妍一下子就猜中了我心中纠结的症结。
“恩……”银勺在咖啡杯上轻点,打出“叮”的一声脆响,我有些郁闷地开口,“我不相信他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恶劣的人,可是这次的收购事件的确因我而起,如果他因此而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不,元彩希,我想泽羽并没有讨厌你,森永高中被收购,他也许会觉得遗憾,但是他并不是那种会盲目责怪别人的人,所以……”罗皙妍温柔地安抚我,“他用那样决绝的态度对待你,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呢?也许去了那里,你就可以稍微明白一点儿泽羽的心情了。”
6.
我完全没有想到罗皙妍带我去的地方竟然是一所教堂的墓地。
天空满是阴霾,落光叶子的枝干向天空伸展成各种嶙峋的姿态,寒风掠过耳际,幻化成一片空洞的回响。
颈上的围巾随着大风不安地上下翻飞,我下意识地裹紧了羽绒服,却仍然抵御不了那一块块方碑中透出的寒意。
纷纷扬扬的大雪再度从天而降,一片一片,无声地飘落在这片静谧的领城,仿佛也怕惊扰了安眠在这里的灵魂。
罗皙妍带着我沿着墓地的小径向前走着,知道一处锈迹斑驳的铁门前才停下脚步。她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我向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右前方的一座墓碑前,伫立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乌黑的头发高高地挽在脑后,几缕散落下来的发丝随风轻舞。
雪花一朵朵轻盈地飘落在她的发间、肩头,渐渐堆积起一层薄薄的冰晶,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她却浑然未觉,只是将十指交叉握于胸前低声祈祷着,脸上的神情落寞而哀伤。
曾有的高傲气场,曾有的凌厉眼神,在此刻她的身上再难找出一份痕迹,只有无尽的忧伤包裹着她,让虚弱的面容上增添几几分病态的苍白。
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静默地垂头站立着,暖褐色的发丝飞扬在风里,落寞的身影与飘飞的雪花和素白的天地融合成一幅凄冷又伤寒的画面。
这是……明泽羽的母亲和明泽羽?
那么墓碑的人是……明泽羽的父亲?
我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在观看一部发黄的老旧电影,于无声的静默中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风越来越大,夹杂着雪花更加猛烈地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肆虐。
明泽羽的母亲突然晃了晃身体,似乎有些站立不稳,明泽羽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明泽羽的母亲点了点头,在明泽羽的搀扶下,两人从侧门进入了教堂。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知道罗皙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清醒过来,想抬脚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早已被冻得麻木。
“罗老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抑制不住内心一波波如潮水一般快将我席卷并吞的悲伤,低声问道。
“因为我觉得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真正感受到泽羽内心深藏着的巨大的悲伤。”罗皙妍平静的语调中有着迟钝如我也能轻易觉察出的深厚感情,“今天是泽羽父亲的祭日,每年的今天他们都会来这里。只是今天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理事长一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吧,她没有把他留下的学校好好地经营下去……”
这时,从教堂里传来一阵如天籁般的钢琴声,如泣如诉的旋律纠缠在凄冷的风中,盘旋在寂静寒冷的墓地上空。
我透过敞开的教堂侧门看进去,之间明泽羽的母亲坐在十字架下的长椅上依旧在默默地祷告,明泽羽端坐在角落里的钢琴前静静地演奏,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之前流畅地跳跃,似月光下独舞的精灵。他的神情始终安静,唯有那抹化不开的哀伤,倔强而缠绵地绕在他的眉宇间,从头到尾都不曾褪去。
心脏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我用力深呼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好不容易才将涌出眼角的泪水逼了回去。
“罗老师,我……我们走吧。”
不忍心再看下去,仿佛再多看一秒钟,我就会被这种人世间最平实也最深沉的悲伤压垮。
忧伤的乐音不断敲击着我的耳际,我第一次明白了明泽羽如神之子一般高贵优雅的外表下,那些被刻意压制在心底悲伤。
回去的路上,罗皙妍跟我讲了明泽羽的家族与森永高中之间的故事。
原来,森永高中时明泽羽的家族一手创建起来的,明泽羽的父亲生前为这所学校倾尽了心血,所以在明泽羽的父亲去世之后,深爱着丈夫的明泽羽的母亲便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志,继续主持着这所学校的事务,一心想将它经营成丈夫心中理想的样子,可是还没有实现便遭遇了这样的变故……
“元彩希,你刚才看到了吗?即便在这样无奈而伤心的时刻,泽羽的眼睛里仍然看不到怨恨,他也许会因为自己而懊恼,也许会对母亲感到愧疚,但是他绝对不会因此而怨恨谁,更加不会对他喜欢的呢心存那样可怕的情绪!”
罗皙妍深深地看着我,突然降低的语调中透出一丝晦涩的哀伤,“所以,元彩希,不要因为泽羽突然冷漠决绝就放弃他好不好?你能不能……能不能继续当他的依赖呢?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是不是?”
我抬头,正对上罗皙妍期待的目光。她深深地凝视着我,专注的视线里有不加掩饰的急切与不安,似乎努力地想从我的脸上找到答案。
灰暗的天空中飘洒着洁白的雪花,落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冷。
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告诉我,雪花是天使们在天空中种植的花朵,天气寒冷的时候便散在人间,希望能够带给人战胜寒冷的勇气。
洁白、圣洁、美丽……
看似冰冷却温暖的事物……
我默默地转过头,数着不断从天空飘落的晶莹雪花,心中是一片比地上的积雪还要苍茫的白,空空落落的,闪着银白的微光。
然而怎么做,我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
7.
回到家之后,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手机就放在手边,拇指已经按上了拨打电话的爱心键,然而时间却在我的犹豫中一点儿一点儿地溜走……真的要打电话给尹正赫吗?
可是电话接通之后要怎么跟他说呢?
这样纠结着,突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非常不愉快的“喂”,我才猛地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到耳边。
“呃,尹、尹正赫,是我,元彩希。”
惨了,刚才我竟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不小心拨通了爱心键,我……我还完全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啊!
“我当然知道是你。喂,你是怎么搞的,刚才我‘喂’了好几声你怎么都不说话?”电话里的怨气迎面扑来,我几乎能够想象出尹正赫皱着眉头对我讲话的样子。
“刚刚我有点儿走神啦,你……你能不能声音稍微小一点儿,我的耳朵好痛。”
“恩,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小了一点儿,但是怨气一点儿也没减少。我该不会是打扰到他睡觉了吧……可是现在是下午,他睡哪门子觉?
“我……”我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我想见你。”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想把手机砸烂,可惜就算这样做也无法阻止这句暧昧到极致的话传到尹正赫的耳朵里,果然,没过一秒钟我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尹正赫惊天动地的大叫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脸颊有点儿发热,我使劲拍了拍双颊才让热度慢慢地消退,然后我用重新恢复平静的声音对着话筒说,“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所以……”
“在哪里见面?”
“什么?”我被尹正赫坦然又干脆的态度弄得一愣。
“就在你家落下好了,我现在就过来,你在家里等着,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没过多久,尹正赫就来到了我家楼下,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正斜倚在他那辆拉风的银色机车上,修长的身材包裹在厚厚的大衣里,银色的发丝随风轻舞。在皑皑白雪的耀眼反光中,他整个人就像一座用象牙雕琢而成的精致塑像,缓缓发光。
可是那双宝蓝色的眸子却仿佛把整片灰色的天空都倒映在了里面,平静之下暗藏真大片大片不安的焦虑。
这样的他似乎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我的心也因为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揪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说出口的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就这样注视着对方,我们异常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似乎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微妙的平静。
终于,还是尹正赫先开了口:“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你呢?你好像……也有话要跟我说的样子。”直觉告诉我,尹正赫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你先说吧。”尹正赫皱起了眉头,有点儿不耐烦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开口道:“尹正赫,你大哥说你是为了我才买下森永高中的是吗?”
“恩。”他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拗不过我紧盯不放的视线,只好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谢谢你。”
“恩?”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忽然染上一抹红晕,连忙别扭地试图用大声嚷嚷来掩饰心中的慌乱:“你谢什么谢,我不想看到你被那个爱整人的臭小子和那个趾高气扬的老女人威胁,就干脆把学校买了下来,你不要想太多了!”
“恩,我明白得,所以,尹正赫,我要谢谢你。”我朝他微笑。
风扬起树梢的积雪,雪粒飞洒在我们中间,闪烁着碎银一般耀眼的光芒。
我们就隔着这样一条似银河一般璀璨的银色光带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笑容中还有别的内容,尹正赫慢慢地平静下来,宝蓝色眸子里的光芒越来越暗,越来越沉,终于,他声音低沉地问道:“接下来的话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吧?”
“恩……”明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会伤害到他,但我还是不得不艰难地开口,“森永高中对明泽羽来说……很重要,你能不能……能不能让你的大哥把森永高中还给明泽羽的家族呢?”
果然,我的话刚说完,尹正赫的眼中就立刻卷积起铺天盖地的暗蓝色风暴,脸上的神色也瞬间阴冷得吓人。
“是明泽羽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不是!他没有让我来找你,是我自己……”
“元彩希,如果你现在收回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过!”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周身散发着愤怒的低气压。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尽管心里很害怕,却拼命告诫着自己不可以退缩。
“尹正赫,拜托你,森永高中时明泽羽的家族一手创建的,他的父亲为这所学校耗尽了毕生的心血,他的母亲虽然有的做法很多分,但也是为了经营好这所学校,是为了完成明泽羽父亲的遗愿。现在学校没有了,这对他们来说不太残忍了吗?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把学校还给他们呢?我知道我的想法在你看来也许很幼稚,很任性,但是我请求你,求求你……”
上午在教堂墓地看到的那一幕始终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理事长苍白的唇,哀伤的眼睛,似乎透过那些,还能听到她的心因为自责而哭泣的声音。
看似坚强的理事长,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普通的母亲。她所拥有的,无非是这个世界上看似平常却最为弥足珍贵的爱。
而现在的我,被这份真挚的爱感动,想为这份令人羡慕的爱做点儿很么,尹正赫……他会明白吗?
8.
我满怀希望地盯着尹正赫的眼睛,可是那双眼睛却决绝地关闭了我的希望之门。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请求?就凭我为了你买下了这所学校,还是凭我说过‘我就是喜欢你’?”
第一次,我从那双宝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迷茫和哀伤的神色,心跟着疼痛地缩进,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一句回应的话。
于是那双深情的眸子变得愈加黯淡。
“元彩希,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只看着明泽羽,只想着明泽羽的事,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很嫉妒他,就像现在,我嫉妒他嫉妒得都要发疯了,你却还在求我把学校还给他,你觉得他拥有的还不够多吗?你觉得这对我就不残忍吗?”
“尹正赫,我不是……”我贫民地摇着头,却他用力地捧住了脸颊,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他生硬地打断。他凑近我的鼻尖,那样近那样用力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深深地刻进脑海里,再也涂抹不掉。
我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蓝色瞳眸,那里面的痛心和失望如同飓风一般在我的心中肆虐,仿佛将天地间的这场大雪一同卷进了我的心里,冰冷地切割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伤口,任凭没有温度的血液慢慢流淌。
“森永高中的事情已成定局,明泽羽的家族怎么样与我无关!你最好也不要再管那些闲事,更不要为了明泽羽来可怜巴巴地求我,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他!”
尹正赫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似乎连气息都是冰冷的。然后,他放开我的脸,像是终于做出某个艰难的决定,拳头在身侧用力地捏紧,悲伤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
“我再说一遍,我绝对不会帮助明泽羽!”他又向我强调了一遍,然后动作利落地跨上机车,将冷酷的背影留给我,同时语气生硬地警告,“以后在我的面前,明泽羽这个名字是禁忌,你给我记住!”
说完,他就发动机车飞快地离开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银色的影子箭一般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突然觉得心脏像这空寂下来的街景一般缺失了什么,风簌簌地灌进来,很冷,很疼。
尹正赫的心受伤了,是因为我……
只是他的眼神里除了对我的失望之外,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他来这里是要对我说什么的吧?
是什么呢?……。
(粗字)
浅红色头发的少年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凝视着面前的一沓资料,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了然的微笑。眼角的泪痣随着晕开的笑容轻轻地上扬,几乎快要没入有些凌乱的发梢,形成一种肆意而又灵动的美。
他的身后,银色头发的少年正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从几个小时前进门起就一直没有消减过。
“正赫,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浅红色头发的少年转过身面向沙发上的银发少年,唇边时隐时现的小虎牙似乎在昭示着他发现的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恩。”银发少年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浅红色头发少年还是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那个帮助你的家族收购森永高中的幕后帮手,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谁?”银发少年宝蓝色的瞳眸里闪过一抹幽光,似乎又了某种预感。
“呵呵,明泽羽。”浅红色头发的少年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然后若有所思地轻笑道,“也算是个预料之外却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吧。”
“他?”
满意地看到银发少年露出万分纠结的神情,浅红色头发的少年打着呵欠起身,尖尖的虎牙伴随着嘴角的笑意愉悦地闪着光,像极了某种狡猾而奸诈的动物。
“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看你了。”浅红色头发的少年走到门外,回头朝仍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比了个“我看好你”的调皮手势,带上门轻快地离开了。
房间里恢复了一片没有生气的沉寂。
窗外,寂静的冬季早已悄然降临。
银发少年凝视着窗户上被室外积雪反射的点点微光,陷入沉思中。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到对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要帮我收购你母亲的学校?”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用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回答:“我只是想保护我要保护的东西。”
“你要保护的是什么?元彩希吗?”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元彩希今天找过我,她说森永高中对你和你的母亲来说很重要。既然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要帮助我,甚至不惜背叛你的母亲,你的家族?”
“我没有背叛。”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冷静淡然,仿佛在陈述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现在的森永高中,已经和父亲的期望偏离太远了。从三年二组成立之时起,或者更早的时候,森永高中就已经开始变质了。我也曾经试图扭转这种状况,甚至特地把元彩希安排进三年二组,希望她可以帮助我改变整个三年二组,继而让我的母亲明白她正在这所学校里犯着怎样的严重的错误,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所以,我并不是在帮你,尹正赫,我只是在帮助这所学校,我只是在帮助我的母亲实现我父亲真正的梦想。现在这所学校在你们手里,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一定会把它拿回来,所以请你的家族好好经营它,我不想在将来为现在选择了你们而后悔。”
“呵。”银发少年发出了一声不知是赞叹还是轻蔑的叹息,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你说了这么多,为什么只字不提你是因为想保护元彩希才暗中帮助我?你知道你的母亲逼迫元彩希退学,你不能公然反抗你的母亲,所以你就选择了帮助我,因为你知道学校在我的手里,我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元彩希,违背她的心愿。你是最早知道元彩希的心愿的人,你也一直在为她的心愿努力,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你确实做到了!”
“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测,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聊。”对方轻轻地反驳,然而语气中的波动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激动。
“明泽羽,如果是你,我……愿意放手。”
说完这句话,银发少年便按下了挂断键,接着,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手机从他的掌心滑落,跌落在地板上,他看了一眼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突然用手捂住了眼睛。
(粗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