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通路,后有追兵。宇文长清直呼这倒霉日子,却见墙角摆着的箩筐突然一动。
“什么人?”宇文长清皱眉。
箩筐被推了出来,墙角下赫然露出一个狗洞。沈归燕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将军,快过来!”
宇文长清脸色僵硬,他堂堂大将军,怎么能钻狗洞?可后面的人还在巷子里四处找他,再慢些,他就要被那一大波人给追上,到时候就算他有八只手,也是打不赢的。
咬咬牙,宇文长清闭着眼睛就去爬了狗洞。沈归燕一早就用草绳拴住了那箩筐,等宇文长清爬过来,她便拉绳子,用箩筐将狗洞重新堵上。
头上身上都是灰,宇文长清还未曾这样狼狈过,站在沈归燕旁边,正觉得有些尴尬,她就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吧。”
“多谢少夫人。”宇文长清拍了拍头发上的灰,勉强笑道。
沈归燕心想,今儿只能算他走运啊,刚好走到这边,再往前就是沈府,一路都是她熟悉的地方,所以才晓得这边的死胡同有狗洞。
两人走出胡同,雇了辆马车,宇文长清道:“在下先送少夫人回府吧,今日实在是连累了。”
“好。”沈归燕没推辞,上了马车,两厢坐好,她才想起来问:“将军何故遭人追杀?”
宇文长清苦笑:“在下一直不曾得罪过谁,自然不知何故被人追杀。今日光天化日之下也有暴徒当街行凶,待我回去之后,定然让人查清楚。”
沈归燕点头,也没再多问。这里离顾府有些距离,也不知道那些轿夫有没有先回去。
轿夫自然是跑得比谁都快的,回去就禀告了消息,说是少夫人在街上遇见刺客追杀,不知所踪。
顾朝北正在姜氏的屋子里喝茶,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二话没说便上街去找人。
东大街那一处热闹都散了许久了,问人,也没人看见沈归燕跑到了哪里去。顾朝北这才是真着急了,衙门已经派人出来跟着找,他便也骑马,一条街一条街地寻。
追云跟着自家主子出来,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心惊。
好像从来没见过主子这样认真着急的时候,那般随性的人,着急起来原来也挺可怕的。
这头宇文长清整理了衣裳,却是有些好奇地开口问沈归燕:“少夫人也知如今圣上病危,太子即将登基,可有什么看法?”
沈归燕看他一眼,觉得宇文长清多半是疯了,这等国家大事,竟然问她一个妇道人家的看法。
不过想想也不是会去告状的人,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道:“太子从前未得太子之位时,韬光养晦,似乎能有一番大作为。但是如今大局在握,反而懈怠猖狂。以归燕个人之见,倘若太子即位,想必也就是平庸之治,没有什么大作为。”
宇文长清倒吸一口气,她还当真敢说出来啊,顾朝北也是太子的人呢。
见他一脸震惊,沈归燕微微一笑:“将军要是想将小女子之言转告其他人,小女子会当是大人杜撰,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类话。”
反正这会儿就他们两个,说什么不是说啊。宇文长清这种一看就不是很正经的人,胡侃一番,反而还让他敬佩。
宇文长清是当真敬佩,倒不是说因着她敢说,而是区区女子,竟然还说对了。太子手下的势力一半都是顾朝北替他建立起来的,暗卫和禁卫更多是顾朝北的人。明寻本人没有多聪明,反而是有些刚愎自用。
这不,一有登基的苗头,就开始因着一朵破雪莲疏远顾朝北,不是没事找事么?他是暗地里偏帮太子没错,但那也是很久以前顾朝北的功劳了。
自从知道顾朝北最大的秘密开始,宇文长清就开始卧病,他需要消化,更需要考虑。
他手里有兵权,还深受皇后信任,对谁来说都是一颗决定生死的棋子。那么现在,他是帮顾朝北呢?还是继续帮太子呢?
本来两边都可以,但是抬眼看看面前的沈归燕,心里的天平终究还是忍不住稍微倾斜了一些。
沈归燕什么也不知道,只当对面这坐着一直打量她的人是好奇心犯了想观察她,也没多在意,就等着快些回顾府。
“少夫人要是遇见很两难的抉择,一般会怎么做?”眼看着快到顾府了,宇文长清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归燕挑眉:“很好做啊,设想选了其中之一会有什么后果,再看看有那种后果的时候我会不会想‘还不如选另一个呢’。要是想了,那就早些选另一个。要是没想,那就选设定的那个。”
宇文长清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多谢少夫人今日救命之恩。”
到了顾府门口,宇文长清下来对沈归燕很郑重地行了一礼:“来日必将报答。”
不过给他指了个狗洞,也太客气了。沈归燕笑着摆摆手,转身进去顾府。
宇文长清站在门口没走,而是静静地看着沈归燕的背影。那眼神像极了很久以前他在沈府外头策马而立,看着月亮的样子。
这决定一下,以后可能就当真再也没可能了啊。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宇文长清忍不住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从没得到过,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顾朝北喘着粗气,骑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归燕已经进了顾府,而宇文长清还站在原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顾朝北皱眉,下马去,正好迎上宇文长清转身。
“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番。”宇文长清看着他道:“刚刚尊夫人的一番话也点醒了我,与其要个平庸之治,不如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将来指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呢。”
他说得轻巧,脸上还带着笑意。顾朝北抿唇,只点了点头:“那就按计划来吧。”
他游说宇文长清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得到肯定的答复。而今他竟然主动来,告诉他他想通了。
燕儿给他说了什么?
得知她平安,他是安心了的,可是进去府里,他却是有些生气。总算体会到上回燕儿的心情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去?
心里闷着火,头上还流着汗。看了主屋一眼,顾朝北没进去,转身去了姜氏那里。
他不是要同谁闹别扭,真的,他是有其他大事要做。
街上追杀宇文长清的人很快被查了出来,竟然是南营的新兵混合一些地痞。宇文长清直接进宫面见皇后,禀明此事。皇后大怒,要南营给个交代,并且将那些新兵审也不审,全数处死。
太子大怒,南营是他的势力,皇后问也不问就杀了他的人,要是就忍气吞声,他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一早就与皇后不对盘,是顾朝北一直劝他忍耐。如今登基在即,明寻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忍的了,干脆就直接带了南营的兵进宫。
太子与皇后这么多年来的冲突,这回头一次有了兵戎相见的时刻。
然而,明寻太冲动了,身边又是些见识浅薄,只想着找回体面的人。皇帝还没死呢,南营的人就敢带着兵器进了皇宫。
皇帝大怒,病床上也斥责太子不懂事,将辅国大权直接转交给了丞相,又命太子闭门思过。
朝廷哗然,没想到太子在这个关头会犯这样的错误。太子更是不忿,没想到都快死了,皇帝还是帮着皇后。
这实在不怪人家皇帝,本来就是他做错了,还错在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原本还可以追究皇后擅杀士兵之过,现在要追究的却是太子闯宫之责。
太子一党顿时消沉,皇后和年家却不知为何突然联盟,朝中势力一分为二,隐隐有战火将燃之势。
明寻焦头烂额地坐在书房里,寒露替他捏着肩膀,明目张胆地看着他手里的密信,低声道:“眼下圣上收回了您的辅国之权,要是皇后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大事不妙?现在反正也只有您一位皇子,更加是太子,还不如就早些送皇上归天,您也好早些掌握大权。”
“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太子叹息道:“父皇身体里的毒是黄泉散,少量的话太医查不出来,但是也会慢慢让他死个干净。要是加量,给太医查出来,我不是完蛋了?”
给皇帝下药是他的主意,药也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他等不及要坐上那位置了,父皇太过无用,只会看皇后脸色。只要他登基,定然能将皇后这党人拉下马去。
寒露笑了笑:“查出来又如何啊?皇帝死了,只有您可以继位。历史上弑父杀兄的皇帝多了去了,后面还不是一个个的盛世么?”
好像也有些道理,明寻想了想,道:“你出去,替我吩咐下人,将廉将军和六部重臣请来太子府议事。”
“是。”寒露笑着低头,提着裙子就出去了。
又是几天没看见顾朝北,沈归燕想问宝扇,但是又怕显得小气,于是就端了凳子往院子里坐着,守着顾朝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