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的指认,叶昭从招式、惯用武器、身材、体力上的专业判断很快锁定了凶手。
杀人嫌犯得到了优待,以一介平民之身关入犯罪官员或叛国重犯呆的诏狱。刑部尚书、京兆尹、宰相三人奉命连夜密审,号称死人都能撬开口的尹千卫执刑,将他折磨得欲仙欲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在外头包了几个外室,养了多少个私生子都说了出来。
这名杀人嫌犯不是中土人,而是色目人,名叫里拉,他在大秦流连多年,习得一身好轻功,善使短刀,江湖人称草上飞,平日里专门做些收钱买命,打家劫舍,偷香窃玉的勾当。前阵子有个豪阔海客找到他,说是李大师上年用假的碧玉老虎换走了他的真货,怀恨在心,所以给了他一百两金子,要买对方的性命,还答应事成后再给一百两。
原本早该动手,奈何秦河新来得粉头太温柔,拖了些日子,待东夏使团入京后,处处戒严,他唯恐官府严查,便顺手布置出假象,想混淆视线,嫁祸于人。没想到被嫁祸的纨绔居然是南平郡王,闹得满城风雨,也吓得他不轻,便和中人约定去太归楼对岸的柳树下拿尾款,准备逃跑,未料遇上来吃饭的夏玉瑾等人,轻功在将军的凶悍面前无用武之地,当场被打成猪头,逮捕归案。
想买凶杀人的中人见势不妙,或是想赖账,或是看见混乱,从头到尾都没出现。根据里拉的描述绘制出来的人像,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大秦国人长相,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有点胡子,身份无从考据。
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们将资料反反复复核对了三次,找秦河粉头问过话,确认他说的没半分漏洞,心里大感晦气这种因利益纠葛产生的小小杀人案,哪配宰相大人亲自主持审判呢
于是他们将里拉丢回京兆尹的大牢,按律法宣判,留待秋后处斩。可惜他被叶昭打得太狠,又被尹千卫变本加厉地在伤上加伤,造成血流过多,奄奄一息。而官府发现不是谋逆案后,也不想浪费钱给人渣请大夫,就这么随便丢着,任由伤势恶化,第二天早上就去了。
真相大白。
夏玉瑾记仇,还对伊诺皇子不依不饶:真和东夏使团没关系吗这一切太巧合了吧
牛通判冷漠道:树上住着目击证人,大晚上能看清杀人犯的脸,你倒和我说说看,路上遇到杀人犯算什么大不了的巧合
夏玉瑾不服,试图拉拢媳妇做同盟:阿昭,你说呢
嗯叶昭正在愣愣地想东西出神,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头来,重新听完他们的争论,低声道,和他有关系又如何没关系又如何没有证据,还能用拳头逼他招供不成如果事情的起因不是碧玉老虎,你知道李大师制作出来的赝品是什么吗东夏使团是八天前到的上京,而里拉接受杀人任务却是在十五天前
夏玉瑾说:说不准他是受指示才这样说的呢
叶昭摇头:我找江湖上的朋友打听过,确认此人是草上飞无疑,他贪财好色,刻薄寡义,这样的混蛋,怎舍得为包庇幕后主使者忍受严刑拷打而死
夏玉瑾听着也没办法,郁闷道:真和那头狗熊无关吗
最好无关,叶昭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他设计,事情就不简单了,大秦尚未恢复元气,国库空虚,不宜动兵。
夏玉瑾见她担心成这样,反过头来安慰:也不用太担心,李大师制作伪品是需要原作的,不管是兵符还是玉玺,真正重要的物品哪能去别人手上一呆几天还没发现何况像我那么心胸宽广的人,在发现被骗时,也揍了那小子一顿,如果遇上个小鸡肠肚的家伙,还真能变成凶杀案。
东夏使团马上就要回国,就算她有疑点不清,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
叶昭只能按下担忧,强笑着同意了他的观点,并上书皇上,奏请在东夏使团离开时严加搜查,并下令驻守大秦与东夏交界处的各军将领们勤加操练,巩固城墙,训练新兵,加强防守,有风吹草动便来汇报,决不让对方有可趁之机。
皇上一一准奏。
夏玉瑾卸下包裹,一身轻松,拉着媳妇一起去欢送狗熊滚蛋,看他的队伍在城门处被检查又检查,心里乐滋滋的,只恨被皇伯父千叮万嘱,不好在对方临走时再去欺负两下,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伊诺皇子则很坦荡地让城官检查行李,除皇上赏赐下的布匹、
金银,还有自行购买的瓷器、铁器、茶叶等小玩意,并无特别之处,正待挥手放行时,有个在排队等候出城的商家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大,正是乱蹦乱跳的年龄,和哥哥追逐吵闹,不小心跑过来没看路,撞到伊诺身上,手中糖葫芦掉落地上,自己也摔倒了。
小女孩抬头,看看对方高大的身材,凶悍的外表,哇地一声就哭了。
城官们赶紧上前驱逐。
伊诺皇子蹲下,轻轻将她扶起,又拾起地上的糖葫芦,塞回去,脸上露出个笑容:乖,不要乱跑,回去吃糖。
小女孩见这个凶巴巴的大叔挺温和的,也没那么害怕了,她双手背后,正儿八经地道:嬷嬷说,东西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
伊诺皇子微微愣了下。
孩子被宠溺惯了,望大人恕罪。女孩的父亲赶紧冲过来,给乱说话的女儿的一巴掌,把她拖回去,并不停和达官贵人们赔礼道歉。
伊诺皇子丢开糖葫芦,笑笑:不碍事的。
他站起身,看着这穿的是棉布衣,脚上绣花鞋,头上插着漂亮的小绢花,眼珠骨溜溜地转,吵着闹着要父亲给她买新糖葫芦的小女孩,她或许不知道这样能吃饱穿暖的生活,已是绝大部分东夏孩子的梦中渴望。
东夏苦寒,难以耕种,矿场稀少,匠人缺乏,经济以狩猎、畜牧为主,皇室宗族都不敢肆意浪费,普通人更是一年要过七八个月啃草根,吃兽皮的日子,家里能有口好铁锅已算不错的人家。所以他一路行来,见大秦地域宽广,风景秀美,土壤富饶,商铺里摆着琳琅满目的货色,粮店里永远不缺食物,家家户户都有铁制的锅铲,商户或富农们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官员宴会的食物更是奢华无度,大堆大堆的浪费,心里颇为惊叹。
父皇啊,大秦无能的羔羊们正过着好日子,东夏勇敢的雄鹰们却饥寒交迫。
这样的生活不会永远继续。
夺过来,统统都夺过来。
他要带着雄鹰们展翅飞入中原,赶走这群养尊处优的羔羊,让他们沦为奴隶,去过吃草根的苦日子,而他东夏的百姓们接管这肥沃的土壤,富足的生活,让东夏的孩子们将穿上崭新的棉布衣,绣花鞋,舔着糖葫芦,过上比蜜糖还甜美的生活。
城门大开,城官恭请东夏使团踏上归程。
伊诺皇子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繁华的街道,巍峨的宫城,城墙上,玄色披风翻滚,里面站着笔直的身影。是叶昭,这头大秦罕见的母狼,没有配上公狼,却配了只白白嫩嫩的小羔羊。想起他种种愚蠢幼稚的行为。
这样的人,护得住国吗伊诺皇子摇了摇头,有些忍不住发笑,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入肉里,控制心里的渴望和热切,控制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呐喊。
别了,繁华的大秦。
可我们会回来的,下一次,成为这里的主人。
天色有些阴沉,叶昭看着东夏使团的车队渐行渐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夏玉瑾欢快地说:放心,天塌下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说不准根本没事,是你瞎操心。是皇上和官员们一起同意放走的人,就算出事也不是你的错。你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将来的事将来想,早做准备就好。
叶昭淡淡地笑了笑:也是。
文官治国,武官安邦,她是护国将军,权高位重,更应避嫌,不勾结文官,插手内务。只负责整理操练军队,以防不测,在外敌入侵或动乱的时候,把敌人驱除,才是应尽的本分。晚点可写信给边关的柳将军提醒,他能力出众,德高望重,手下精兵五万,训练有素,不会轻敌,料想东夏就算打来,也过不了嘉兴关的天险。
这才对夏玉瑾顺手揽过她肩膀,东夏的狗皇子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如今大事了结,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很邪恶地笑了两声,义正词严地提出建议,阿昭,今天大喜,值得庆祝。
叶昭的心思还沉浸在军国大事中,一时没转过弯来:有何庆祝之事
夏玉瑾:碍眼的混蛋滚了,李大师之死查明真相,我肩上担子也卸下来了,咱们回家喝杯小酒,庆祝一下。
喝酒叶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是自己家,不怕丢人,夏玉瑾举爪发誓,我就是想和你喝酒,欢喜一下,没别的除了摸摸媳妇漂亮的细腰长腿,他保证什么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