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持续了很久。
当然并不是一口气,而是断断续续。任战吻她,就像嘴里无聊了想吃话梅糖的那种频率,隔一会儿便含一颗。
而每一次,邬秀都被他吻得全身毛孔大开,就连一丝微风吹过,也足够她战栗一阵子。
等这一波过去,午后已经变成了黄昏。
邬秀喘着气骂道:“你不知道,我是精神病吗?”
“知道。苏医生说,让我做你的药。”
“滚!”她气得抬脚就踢。
没有用。她现在的姿势是被任战整个抱在怀里的,手和脚都被他强壮的胳膊牢牢箍住,唯剩了一张嘴,而这嘴还得用来吃“药”。
“放开我,流氓!”她无力地扭了两下,咬唇低声道,“我……腿麻了。”
任战唇角上扬。
他仍是没有放开,不过换了个姿势抱她,同时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揉腿。
“喂,你,腿不麻的吗?”
“麻。”抱着她坐在膝盖上两个多小时,邬秀就是再轻,也不可能不麻。
“那你还……”
“我怕你跑了,怕你下次又变成凶巴巴的老邬,不肯让我抱。”
“白痴!”她一挣立刻又感觉到他的禁锢,只好道,“你松开,我不走。”
他这才起来活动腿脚,却微微一跄,可见是麻得久了。
“白痴。”她又骂了句,伸出手替他轻轻揉。
“邬秀,告诉我为什么。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为什么一直都瞒着我,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是精神病,做再不正常的事,也都很正常。”她挑衅道。
“我不许你说自己!”他怒起来,语声低沉,“我从没那么看你,你就是邬秀,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在我心里都是一个样子!”
可他很快又放软语调,像舍不得说她重话,含着无奈的恳求,“为什么总要留这么多恶意给自己?对我也罢了,对自己呢,能不能好一点?
苏医生说你是心理承受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放松一点好吗?一夜之间家里发生了那样的变故,确实很不幸,但这都不是你的原因,你没必要把那个枷锁套在自己头上!”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原因?这就是我的原因!是我害阿爸去做牢的!是我害死我阿妈的!就是我,就是我!”
她的情绪又大幅波动起来,黑白分明的瞳仁闪烁着偏执的光,脖子白皙脆弱,用力向上昂着,仿佛再多一点力就会被折断。可她不管,依旧大幅度地挺着,皮肤太薄,纤细的血管里流着汩汩的血。
她是有精神疾病,但经过了两个月的治疗,现在已从急性发作期转为间歇期。
苏医生的形容很贴切,一定要正确认识精神病人。特别是这类间歇性发作的,他们就像是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能喷发,把你和她自己都烧个尸骨无存。但如果不发作,其实还是可以在山上到处逛逛,看个日出,采采小花儿,风景还挺不错。
就像刚才,她和他缠绵了一下午,像一对真正的情侣,可说翻脸就翻脸。
“邬秀,邬秀,我们不聊那个话题好吗?”他及时抱住她,抚平她身上一根根暴涨出来的尖刺。
“是我问错话了,你原谅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这才是……才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他改口道。
“我不知道。”她喘息道。要摆脱那种极端思维似乎很费力气,她依旧皱着眉头,看上去很疲累,脸上有明显的不耐烦。
“没关系,日子还长,你想起来告诉我。”任战道,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他觉得其实今天已经是突破性进展,晚上给苏医生写邮件的时候可以好好说明一下,只是最后自己有点心急,小小的瑕疵。
苏医生说,心理疾病的治疗切忌心急。说难听了,哪怕永远是活火山,但只要她在有生之年能控制好不喷发,能和正常女人一样好好享受生活,那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不会嫌弃她。
“饿吗?我去烧饭。”他拉着她,往另一边的房间走。
“晚上吃蟹煲吗?我买了白菜和鲍菇,可以烧鲍汁白菜炖蟹煲,是不是很高大上?还有一个有芝麻炒米圆,对了,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九品芝麻官,邬秀你猜猜为什么……
还有哦,我这两天在镇上闲逛,找什么地方有面粉卖,找到了我做面食给你吃好不好?我们北方可是一天里总有一两顿是面食的,你喜欢饺子还是包子……”
他围绕着吃啰里啰嗦讲了半天,大多数都是他这辈子从没有吃过,也永远不可能吃到的东西。他不过是看着菜谱或者美食视频,想象着它们的味道,然后依葫芦画瓢现学现卖。
苏医生说,尽可能多地陪她讲话,别让她一个人沉默。话题也轻松愉快,别带有刺激性。
任战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话痨,且婆婆妈妈,油盐酱醋。
但不知不觉的,讲这些的时候,他觉得心里很暖。
他烧饭的时候,总是让邬秀跟她一起呆在小厨房。狭小的空间变得更拥挤,他和她总是一转身就会撞到对方身体。灯光照出两个人的影子,不再像几个月前,只有他形单影只,冲着泡面,吃着罐头。
而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风姿绰约的易博士,虽不亲下庖厨,但总喜欢为每道菜肴编出一个典故,他缠着她讲典故,然后不知不觉中,就把没有味道的饭全部吃光。
后来他大一点,已经能找出有些典故中的疏漏,但他仍微笑着听母亲说故事,吃得津津有味。
他有点明白,原来诞生于奇幻和浪漫的浓烈爱情,需要这样细水长流的日子慢慢稀释。
涂料到了之后,任战就更神秘,他借口空气不好,不让邬秀进老宅参观,总是一个人关在里头大刀阔斧地不知搞些什么名堂,出来时身上和头发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蓝白色。
“你在画什么?大海吗?”
时过境迁,邬秀好奇的心性总算还在,在看到任战用各种涂料调制了深深浅浅十几桶颜色之后,终于忍不住问。她猜想他不会只是简单刷个墙而已。
“保持点神秘感嘛,剧透了就不好玩了。”他笑着吻她。
她被他吻得心烦意乱,麻木的心竟然被撩拨起,暗暗开始期待老宅完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