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门,还只有上午十点不到。镇上难得在这种时候见她这样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来往的村民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
她不想再这样逛下去,镇子小,她相信只要再多溜达两圈,就会有人把她翘课的事传到她阿爸的耳朵里去。
而她又着实不想回家。
山上的玄月寺传来钟声。
邬秀咬咬唇,迈步往山上走去。
任战最后的那句话堵得她心里难受极了。她特别特别想找人倾诉,却不像从前那样能说给父母听,说给袁小帅听。
和任战恋爱,好像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失去了全世界。
她一步步走在通往山上的台阶上,日头在地上投下她美丽却沮丧的影子。她想着再也不要去看手机,却仍是每走几步就拿出来看一看。
自从那条短信之后,任战就没有再发过来任何消息。
会不会……不是任战发的?
她心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这是短信,没有笔迹可校对,万一手机落在别人手里,那些反对我们恋爱的人,就能以他的名义发这样的消息过来,让我死心。
比如阿爸、阿妈,又或者是袁小帅?
啊啊啊,我知道了!少女展开想象:就像电影《终结者》里那样,一定是未来我和任战爱得难受难分,袁小帅不服气,就偷了任战的手机,以他的名义发消息给现在的我,想把我们的爱扼杀在摇篮里。
会是这样吗?
袁小帅会变成大反派?我不信。他这么傻乎乎的,怎么会想得出这样阴险恶毒的事情来?
而且小帅他怎么会知道任战呢,我们恋爱的事情是对所有人保密的。任战留在了小镇,难道小帅也在?他不是去清华念大学,然后又留在北方了吗?
那我呢,七年后的我又在哪里?
无数个可能性在心里翻过来滚过去,少女娇嫩的面颊被太阳烧得发烫。
她走到山腰突然停下,觉得不能就这么被动地听之任之,她得问清楚那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从中作梗,挑拨她和任战的感情。她得明确告诉他,她有多爱任战,就是横上一座刀山火海都别想把他们拆散!
她拿出手机,刚要发信息,一抬头却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低头看着山石,一步步小心地下山来。
“万财婶……”邬秀想叫她却又有点惶恐,她想起上一次见面时,万财婶连推带搡把她赶出铺子的事。
她尴尬地站在路中间。
万财婶倒比上次客气许多,经过邬秀身边,还摸出手帕让她擦汗,温和道:“今天又不是礼拜天,秀仔怎么没去上学?”
邬秀是那种板不下脸子来的人,人家既然客客气气说这话,她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低声道:“有点心烦,出来散散心。”
“是念书太辛苦吗?我看你们高三仔一个个的,天天都用功到半夜。”万财婶叹口气,“秀仔打算考到哪里去?去大城市吧,这么聪明,又漂亮,考个清华给咱们玄月镇争光。”
“万财婶,清华很难考,小帅这样的成绩才能考得上,我没希望的。”
“呵呵,傻仔,小帅考上,那不就等于你考上?女人嘛,迟早要嫁人的,自己不好无所谓,男人出息就行了。秀仔你模样好,温柔又懂事,将来一定是个阔太太的命。”
万财婶絮絮叨叨。她说起阔太太,又想起了在寺庙门口遇到的那个穿宋锦旗袍的美丽女人。“不过秀仔即使上不了清华,那也得跟去北京啊,大学四年呢,都说城里女孩子没羞没躁,要是把小帅给拐跑了怎么办啊……”
“万财婶,我……我跟小帅没有。”邬秀羞红脸,“我没谈恋爱。”
“没恋爱?看你手机不离手,以为你……呵呵。”万财婶有些意外,“不为学业,不为感情,那是为啥?”
约是跟着大师父诵了几日的经,万财婶的模样也染了些佛相的慈爱宽和。她的手是粗糙的,脸庞也仍是苍白消瘦的,但眼里却多了光采,多了对未来的盼头。
“万财婶,你是不是讨厌我?”邬秀突然问,“那天在小市场,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万财婶一怔。她的脸上浮起欲言又止的神色,拉着邬秀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轻轻叹道。
“阿婶现在信了菩萨,不好再扯谎骗你,但我又真的不能说。”她停下来,为难道,“你相信阿婶,我只是想保护你。”
邬秀点点头,“我信。阿婶,我现在也好烦,我也有不能说的事,可是不说我心里又好难受。”
“嗯,我懂。仔啊,没人说的话就来山上找菩萨说吧。菩萨大慈大悲,会把我们每个人的烦心事都听在心里,慢慢地,找合适的时候,他就帮你把心愿给了了。”
“说给菩萨听?”
“对啊,秀,我晓得你是读书人,你也别说阿婶迷信,这些天寺里就来了一家人,还是北京来的女博士,也来给她儿子上香呢。”
邬秀“啊”了一声,惊奇道:“你说的是任博士和易博士吧?你也见到她了?她和她先生前不久还来我们学校做过讲座呢,人特别好。”
“姓什么不知道,就知道是北方来的一家人,搞科学的知识分子,有钱人。”万财婶从包里取出一块手帕,摊开了,露出中间一枚沉沉的金锁片给邬秀看。
“你看,这是他们家小公子给的。不愧是有钱人家,虽然冷口冷面,但一出手就送了我这个。啧啧啧,一看就是不俗的东西,我一定要好好藏起来,若给我家那个死鬼看到,一定又拿去赌了……”
万财婶仍在絮絮叨叨,她把金锁片拿给邬秀看,邬秀却根本无暇细看。
“任家的小公子?他也来了?”
邬秀如遭电击。突然间,她只觉冥冥中有一个非常大胆又非常幸福的念头钻进脑子,让她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那个小公子叫什么?是叫……任战吗!”
“名字我倒没问,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男仔,就是瘦得吓人,一看就是有病的。”
邬秀紧紧抓住她手,急切道:“他现在在哪?还……还在寺里吗?”
万财婶摇头,“人家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市里的领导都要挨个请他们吃饭。你去问问大师父,看他们应酬完了,以后还会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