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
叶子看一眼他伸出的手,简短地握了一下,微微一笑,还算礼貌。
翟淼目睹这一切,费解地皱了眉。
所长对小陈说:“这是误会啊。”
小陈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长都这么说了,他一小民警较个什么劲儿呢。
“耽误您时间了,我送您出去吧。”所长对叶子说。叶子静坐了一秒才站起身,所长给她让路,后退时撞了许沁一下。
许沁并未介意,那两人出去了。她回头看宋焰,他们也该走了,余光却看见民警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两千块钱。许沁脸色微变,希望下一刻的事情不要发生,但——民警说:“这钱你们拿回去吧。所长都说没事儿了。”
民警在为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儿公平做斗争。
宋焰却不接:“她犯了错,该罚的。”又道,“我妹妹跟她不是一起的。”
许沁没说话。民警也有些尴尬:“哦。不是一起的。好。”
宋焰那两句话,翟淼听得清清楚楚。她看一眼那两千块钱,眼睛红了,低下头。
宋焰揉揉她的头,说:“走吧。送你去学校。”
两千块买她知错悔改,挺值,就算是两万他也眼睛都不眨一下。
……
到了派出所门口,所长还在送叶子,陪她在路边等。
一辆奔驰车驶过来,停在路边。
许沁看到那辆车,脚步不自觉放缓,但宋焰和翟淼走在前边,她也不能落下太远。况且,那车宋焰也认识,她走快或走慢已无区别。只怪她没想到孟宴臣会派车来接人。
所长给叶子拉开车门,叶子坐上去,所长关门前对车内的叶子又一番嘘寒问暖了才关上门,挥手再见。
那车却不开,像在等人。
许沁最终还是走到了门口。
驾驶座上的车窗落下来,身着西装的林司机礼貌询问:“大小姐,需要我的车送您一程吗?”
所长诧异地回头,不明白身后怎么又蹦出一个大小姐。
许沁道:“不用,我车在前边。”
翟淼早对叶子那一通电话心生疑虑,现在又来豪车接送,还和孟家扯上关系,她更不解了。
她回头看宋焰,宋焰脸上风波不起。许沁也是。两人互不看对方,像是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又像是各自心知肚明不去挑破某种难堪的现实。
派出所门口,一道看不见的线在他们之间清晰地划开,泾渭分明。
线的这一头,宋焰用两千块把翟淼带出派出所;另一头,所长点头哈腰把叶子送上豪车。
翟淼心里突然疼得要死,她跑去拉住宋焰的手,不由分说:“哥,我们走。”
宋焰的脚起先未动,被她拉得晃了一下才迈开步子,侧头看许沁一眼,简短道:“走了。”
许沁:“嗯。”
翟淼拉上宋焰快步疾走,才转身眼泪就吧嗒往下掉。悔恨自己把宋焰拖到这幅折辱境地。
哥,这世界真是不公平。真的。你比那些人好一百倍,真的,好一百倍。
翟淼狠狠咬牙:“哥,我再不浑了。我保证。”
宋焰清楚她心里难受。其实他并不在意,只是——要不是他喜欢的人站在那条线的另一头……
他笑笑,揉了揉她的头,一言未发。
翟淼抬头就看见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写满寂静,眼神似乎依然笃定,却又似乎没看见前方。
翟淼眼泪更凶,她一抹眼泪,用力下决心:“哥,你别那么早恋爱结婚,等我好好读书毕业找工作了,给你买保时捷的婚车,给嫂子买大牌包包,绝对正品。我以后嫁人了,也把婆家的好东西往娘家搬,都给你。”
宋焰哭笑不得:“放屁。”
翟淼说着,回头看一眼,许沁还站在原地,所长也站着,那辆车也还停在那里。
翟淼莫名害怕,立即小心翼翼看宋焰,怕他回头,便挽紧他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她的小心思宋焰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也并未回头。
许沁一直看着宋焰在银杏叶的小道上越走越远,她是知道他不会回头的,但她一直看着。直到他走到拐角,那高高的身影一闪,不见了,空留金黄一片的世界。
没有回头。
秋天真是奇妙呵,分明是那么温暖热烈的金色,黄叶却又那么枯寂凋零,那么萧索。
第23章
许沁一路开车回了孟家,孟宴臣的车停在门口。
许沁才进家门就察觉气氛不太一样,孟宴臣坐在餐厅里的大理石桌旁低头吃面。付闻樱守在一边,双臂叠放在桌上,一脸慈爱地看着孟宴臣。
听见开门声,孟宴臣往这头瞥了一眼,目光在许沁身上停留一秒,又平淡地收回去。
付闻樱似乎心情格外好,笑:“沁沁回来了?”
许沁唤了声妈。
付闻樱:“还没吃早饭吧,过来跟你哥一起吃面。我还说怕你忘了,要给你打电话呢,宴臣说不用。看来是我瞎操心。”
许沁低头脱着鞋子,心下一阵搜索,猛然想起今天是孟宴臣的生日。
她忘了。
一抬眼又见孟宴臣低头喝汤时拿眼角看了她一下,眼神依旧平淡无痕。
这么多年,他的性格许沁再清楚不过。他和她一模一样,内心压抑到何种程度,表面也看不出一丝波澜。
许沁换了拖鞋走去餐厅,在孟宴臣对面坐下。
付闻樱问:“没吃早饭吧?”
许沁本想撒谎,但实在吃不下了,便道:“吃过了,喝碗汤吧。”
付闻樱吩咐桂姨去盛汤。
她微笑着看许沁,又看孟宴臣,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一晃,我们家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了。”
许沁从桂姨手里接过汤碗。
付闻樱说:“生这小子的时候可把我折腾惨了,在医院里躺了七个小时,就是不肯出来。你爸还说这孩子以后是个操心的命,得让我狠狠伤心的。”
许沁和孟宴臣动作同步,低头喝汤。
“结果是胡说,大院里没有比宴臣更叫父母省心的孩子,长这么大从没让妈妈伤心过。还记得小时候——”
付闻樱今日的话比平时多,讲述着孟宴臣刚出生时的事。每年生日她都会讲一遍,没有哪个孩子会在这天打扰一个母亲的回忆。
孟宴臣一会儿得去上班,吃完寿面就上楼去收拾了。
许沁也回到房间,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木雕的小孟宴臣,走去他房间敲门。
“进来。”
许沁推门进去,孟宴臣站在落地镜前穿衣,他已换好一件黑色衬衫,正在系袖扣。
或许是因为黑衬衫黑长裤,显得他身形格外颀长,脸色也格外清冷。
许沁转了转手里的木雕,过去递给他。
孟宴臣看一眼,从她手里抽过雕刻,转身拉开抽屉,丢了进去,抽屉里大大小小一堆小孟宴臣。
他关上抽屉,下手不轻,啪地一声。
他不看她,继续穿薄毛衣。
许沁原地站了几秒,才说了句:“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孟宴臣没有接话。
许沁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听见身后孟宴臣淡淡的嗓音:“没有别的话要说?”
许沁脚步站住。
叶子的事没什么可问的,孟宴臣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不论是他的教养还是他的洁癖,都做不出那种事。
他弄这一出不过是——
罢了。
今天是他生日。
许沁道:“没有。”说着去拉房门。
那边,柜门砰地一声关上。
“不是回来质问我的?”孟宴臣问,“别说你跑回来是因为想起了我的生日。”
许沁扶着门沿,说:“你是很过分。”
“怎么?”他对着镜子理衬衣领,居然慢慢地笑出一声,“伤到你心上人那可怜的自尊了?”
他一贯守礼克己,极少如此刻薄,偏偏每次都是针对宋焰。而以他低调不张扬的性格,怎么可能为区区小事去给一个派出所打招呼,更遑论拿他的车去接人,无非是为了给宋焰和她之间划上一道深沟。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用权势欺压他人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可这一次,
许沁的手轻轻一推,才拉开的门又紧紧阖上。
她回头看他:“孟宴臣,你想干什么?”
孟宴臣亦回头看她:“你想干什么?”
许沁不说话。
孟宴臣看她片刻,转身去拉开衣柜门,一长排各式大衣笔直悬挂着,他挑中一件,手指在衣架上顿了一下,说:“当然,如果你只是玩玩,没关系;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劝你最好打住。”
他抽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出来,木衣架重新挂回去。
许沁问:“所以你现在是以家长的身份在管我?”
孟宴臣:“不然?”
两人连争锋相对都是异常平静的,像没有风来的湖面。
许沁看着他把大衣穿上了,说:“孟宴臣,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我跟谁结婚,跟谁相亲,跟谁恋爱,跟谁玩——都不关你的事。”
这话说完,房间里有好几秒的寂静。
孟宴臣没看她,他低着头在整理袖口。他穿衣服向来一丝不苟,任何细节都不放过——衬衫袖口、薄衫袖口、大衣袖口,一层一层理好。
终于,他说:“他不行。”
孟宴臣一字一句,说:“就他不行。”
许沁顿感荒谬至极:“为什——”
“他不配。”他迅速而冷静地打断,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厌恶,“我拜托你找也找个像样的。”